我的母亲名叫李金芳,小名存丫头,出生于1956年3月18日。老家金塔县三合乡谭家湾大队第三生产队。
我外爷名叫李大兵,不识字,种的一手好庄稼,在生产队管理过饲养场,喂羊、喂驴、喂马,样样在行。外爷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在最困难的年代,日子过得要比别人家好一些。外爷还是个很讲究的人,对子女要求很严,吃饭一定要把碗端在手里,鞋脱下来要在该放的地方放整齐,否则就要挨打,直到你记住。
我外奶名叫李秀兰,勤劳善良,喜欢干净,饭做得特别好吃,经常给工作组知识青年做饭。外奶人缘好,会过日子,一大家子人,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很干净,我还记得她的炕上铺得整整齐齐,夏天,屋子里也不见一个苍蝇。不论是针线活还是茶饭,外奶都是行家里手。
外爷外奶一生共生育了10个子女,有两个没有活下来。我母亲排行老四,上有两个哥哥,李寿年、李才年,一个姐姐李月芳,下有一个妹妹李翠芳,还有三个弟弟李中年、李军年。
母亲的童年正是六十年代困难时期,家里娃娃多,经常饿肚子,母亲从小就跟着父母铲草,外奶在哪里干活,母亲就把弟弟妹妹背到哪里,六岁时,就已经会做饭、蒸馍馍、烙饼子。小小就学会了搓麻绳、打焙子、纳鞋底,做衣服。母亲很有眼色,会干活,把弟弟妹妹也带的好,给父母帮得个好忙,由于家务量重,她从小就没有上过学。
我母亲的腿上有一块很大的疤痕,摸起来硬硬的。在母亲的记忆里,那是六二年,她得了一场大病,据说是脑膜炎,送到三合乡卫生院,卫生院的大夫不接收,说是孩子已经没救了。外爷没有放弃,又拉到东坝乡找花大夫,花大夫说,有个针打上,或许能活,外爷同意了。据说打了两针以后,母亲的腿特别疼,回去一看,肿的很厉害,而且化脓了,需要每天上药。谭家湾村到东坝乡也挺远的,一两个月的时间,外爷开始每天背着这个可怜的丫头去上药,外奶也背,姨妈也背。母亲还记得当时外爷说,这丫头以后可能找不下对象,自己使唤吧。
母亲记得自己是15岁时到生产队开始上班,挣工分的。当时上班干的活是拔蒿子,母亲干活很踏实,大人拔多少,她也能拔多少。
母亲19岁时找下的对象,1974年结得婚,我奶奶家就在谭家湾村二队。当时我父亲在三合乡的商店里上班,家里的农活全靠母亲一人侍弄。1976年3月有了我哥哥,我是1978年3月出生的。小时候,我家门前有条水沟,和二叔、三叔在一个居民点上,和奶奶家隔着一排地。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去割麦子,我会提个小筐去拾麦穗。学校在三队,在我大舅舅家的旁边,我二舅舅当时是学校的老师。要上学了,母亲用碎花布给我缝了个书包,当时觉得特别好看。我小名叫花花,用金塔话叫花啊子,受母亲的影响,我小时候很懂事,街道上来了拨浪子,就是卖针头线脑或者卖玉米做的那种拐棍,糖果什么的,我也喜欢看,但我不会缠着大人去要。我小时候胆子小,有一次,坐车从金塔到谭家湾,父亲把我交待给了一个熟人,说到谭家湾二队了,让我下来,结果我明明知道到站了,可是那个熟人把我忘了,正好又没人下车,车就没有停。而我却不敢给司机师傅说一声,停一下车。一直到了下一站,大厨房,有人下车,车停了,我才赶紧下来,又顺着路倒走回来。路上还碰到了在滩里放羊的小姑妈,一下子不害怕了,这件事给我印象很深刻。
1986年,我八岁,我家搬到了城里,居住在金塔县宝塔街9号,我在那儿度过了我的小学、初中生活。刚搬到城里,我和哥哥的居住和上学条件都比以前好了。可是因为父亲在食品公司上班,工资并不高,忙惯了的母亲哪里能闲的下来。她一面节衣缩食,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一面出去打工挣钱。87年那会儿,到蔬菜厂切洋葱、剁甘草,切洋葱环境比较恶劣,我去给母亲送过饭,太呛了,眼睛都睁不开,直流眼泪。后来母亲嫌工资低,在建筑工地上还干了两年的零工,搬砖头、和水泥什么的,男人能干的活,母亲也能干。九十年代初,金塔县的脱水蔬菜比较火,家属们都到脱水菜厂择菜去了,我母亲也不例外。母亲干活干净利落,效率高,到哪里都很受欢迎,是大家学习的榜样。九三年母亲琢磨着想自己干个啥,决定是要卖瓤皮子。一辆架子车,经过改装,上面带个柜子,每天起早摸黑拉到市场上,摆上一张桌子,几把小凳子,这生意就做起来了。记得当时办手续很不容易的,母亲是个老实人,又不会吆喝,还不会算账,做生意的难度可想而知。记得那时候,我也帮母亲洗过面,家里有两个涮瓤皮的罗,很大的一口锅,粉水里要加些食用颜料叫什么黄,瓤皮才是黄色的。吃瓤皮有一种调料,芥末是必不可少的。现在想来,母亲摆这么个摊子,我可以帮忙洗个碗、收个钱,推推车子什么的,但当时我却认识不到这一点,感觉母亲做生意,在同学面前很没面子,我是很少到市场上去的。听母亲说,瓤皮生意只做了两个月,因为父亲得到乡里去工作,我和哥哥吃不上饭,就不做了。
九三年、九四年,我和哥哥先后以优异的成绩从金塔中学毕业了,并考到了理想的中专学校,家里开支一下子大了。而恰在这个时候父亲单位改制,下岗了。记得当时,父母亲尝试着种过蘑菇,厂房就在食品公司的院子里,蘑菇倒是也种成功了,还拉到市场上去卖。不过也没卖多长时间。到底做什么好呢?记得有一次,我父母为省车费,骑着自行车去酒泉,五十多公里的路,当天去当天回的,应该是去丁家坝、营门考察粉条市场。后来,他们就真的开始卖粉条了。
这一营生父母整整做了七年,除了过年休息几天,风雨无阻,一天不落。父亲当过兵,握过笔杆子,也会打算盘,是个文人,突然开始作生意,有着太多的不习惯。开始卖粉条,首要的是去提货。提货时得看粉的干湿情况、卫生情况,提什么种类、各提多少,还要讨价还价,考虑到运费的问题,还要考虑一车要怎么个装法,就这样晃晃悠悠拉回金塔,再一捆捆的搬到家里,我家里面一套二的房子,里面全是各种粉条。每次提粉的这一天,父母是吃不上饭的,整整一天,就那么挨着,或者一直紧张着,也感觉不到饿。还记得有一次,父亲没处坐,是趴在粉垛上做车来的,想一想,这是多么危险呀!
母亲没上过学,不会算帐,当时还没有电子秤,就那种带挂钩的秤,我到现在也不会用,不会看,母亲到底是学会了。可当时粉条就卖个几元几角钱,再称上个几斤几两,母亲一听就糊涂了,父亲想了个办法,教母亲用计算器,十个数字母亲是认得的,于是也就学会了,计算器给母亲帮了很大的忙。父亲母亲都是很谨慎的人,摊子上干干净净,宽粉、细粉、珍珠粉、红薯粉等一捆一捆,整整齐齐的码着。前一天晚上就要把车子装好,刚开始是手推的架子车,后来换了脚踏的三轮车。装车是有技巧的,先放哪个,后放哪个,装好了,还要用绳子捆住,保证能出得去我家的街门,走在路上还要稳稳当当,刚出了我家的胡同,要上马路,还得上一个坡,非得有人推一把,印象中,这些事情我实在是没帮上父母什么忙。只是少有的几次,父亲提粉回来,我帮着往屋里搬,一次抱上两捆子,一趟一趟的搬,父亲在屋里踩在凳子上,码垛,一直码到房顶。
现在想来,卖宽粉这桩生意,父母还真是选对了,虽然辛苦,利润也薄,但父母到底是会过日子的人,靠这个,硬是把我和哥哥的学供着上了出来,当时,父亲每个月给我400元钱,在宿舍里,我的钱算是宽裕的,我从未委屈过自己。当时也不曾感觉父母挣钱是多么不容易,不过也清楚地记得,每次放假回家住上一段时间,看到父母省吃俭用过日子,我就有一种负罪感,就觉得自己在学校里花钱真是太随意了。
从九四年到二零零二年,母亲刚开始做生意应该和我现在年龄差不多,我现在已感到腰酸背痛,可母亲那会儿艰难的岁月才刚开始,早上天不亮就起床,骑着满载重量的三轮车上市场,晚上天黑了才回到家。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休息几天。要说做生意的人,手上是不缺零花钱的,可是母亲这个人,当时是连三角钱的一个热馒头也舍不得买的。父亲去提货得一天,那母亲就一天都不吃饭,一直到晚上回家再做饭。母亲说也不觉得痛苦,反正就能坚持。最让母亲做生意心碎的是有几次,被人把帐倒混了,算不清楚了,给人多找了钱,这在当时是了不得的事,母亲让旁边的人照看摊子,跑进市场里去追,去找,我想她一定是流着泪,难过的不得了。
母亲因为小时侯得过一次大病,生完孩子,做过节扎手术也没有休息,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睡不着觉,肠胃也不好,还特别怕冷。母亲还是个特别讲究的人,饮食一定要细致、干净,贴身穿的衣物和床上铺的、盖的,一定是纯棉的。可想这八年在市场上,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本来她应该在家做饭,可是父亲在市场上熬不住,也留不住买主,所以擅长做家务的母亲成天都在市场上,不会做饭的父亲则在家里做中午饭,给母亲送饭。从我家到市场上骑车得十来分钟,母亲又喜欢吃个热饭,可是有时候饭送到了,有买主,也吃不上呀。我也给母亲送过饭,冬天特别冷,母亲穿着厚得不能再厚的棉衣,脚上穿着军用的大头皮鞋,手都冻得不灵活了,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母亲的中午饭一年四季都是在外面这样凑和着吃的。当时,市场还很不完善,卫生间也不方便,母亲怕错过了买主,父亲不在的时候,连水都不喝,一白天都可以不去卫生间的。晚上收拾了摊子,把卖剩下的粉再装车拉回来,上个厕所,洗一洗,八九点了,母亲才要开始做这一天中能在家吃的一顿饭。一天了回到家,就觉得家里处处是好的,再累也有精神做饭,吃完饭,母亲洗锅,父亲就开始数钱,计帐,父亲会计出身,算盘打得哗啦哗啦响,帐记得清清楚楚 ,当天净收入了多少,第二天要备上多少零钱,父亲会把一张张零钱叠放的整整齐齐。
就这样八年如一日,我和哥哥顺利的上完了中专,参加了工作,找对象结婚,摊子都依然摆着。一直到2002年6月,侄儿的出生,终于让父母放下了这个他们坚持了多年的营生,搬到嘉峪关火车站附近的生活区去居住,照管孙儿。
转眼,我侄儿十三岁了,父母亲,两个地地道道的金塔人,因为儿子、儿媳在嘉峪关工务段工作,现在也成了嘉峪关人了。这让生活在酒泉的我有机会经常来到嘉峪关这座美丽的城市,看望父母比起到金塔就方便多了。感谢生活、感谢命运,感恩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