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故事I不疼的疼,爱只能怀念

如果写的不够感人,那绝不是因为他们的经历不够丰富,只是因为我还没有深刻的去感受!

想等自己准备好的那天再写,又怕他们随着时间流逝,很快消失在我们的世界里。

文中名字均为化名。


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


大汉: “你这个死婆娘,你给我站住,今天我不杀了你,我就不是人!”

田间小路上一个大汉挥着一把亮晃晃的杀猪刀,正拼命追赶着前面一位慌慌张张的跌跌撞撞逃跑的女人。

大汉: “你……你害得你儿子都取不上媳妇了,还有脸呆在你家不走啊?做你邻居就是我八辈子倒霉,就算不被你传染上病,怕是将来……将来我儿子也跟你儿一样,连媳妇也找不着,政府让你出去治疗,你没良心的不去,看我……我今天怎么杀了你!往哪儿跑?”

王连:  (一边跑一边寻思,并抬头四处张望)“不行,我这身体哪里能跑过一个劳力大汉,得找地方躲起来!”

王连: (眼睛一亮,闪烁着生的希望)“对,那片玉米地,已经高出人头的玉米林里!”

王连低头使劲跑了过去,迅速的钻进了那一大片的玉米地。

大汉: (瞪大的眼睛杀气腾腾)“你有种跟我出来,有种别躲!跟我出来!”。

大汉:(跑到玉米地边看着在微风中摇曳的玉米,脸上不可抑制的愤怒) “我告诉你,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早晚要杀了你!”

大汉: “好!好!你给我等着!有本事躲着,就一辈子别回家祸害人!”(狠狠的挥动杀猪刀,砍向路边的玉米,几颗挂满玉米须的玉米杆被拦腰砍断。)


艰难的决定


夜暮已降临,村庄陷入一片寂静。

一个身影在一所农家屋前躲躲闪闪,然后胆怯的,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屋内灯光昏暗,八仙桌旁边坐着父子三人。

老二:(抬头,着急的站起来,迎上来搀扶王连坐下 )“娘?娘呀!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你上哪儿去了?不是说好你不出门的吗?小心被人看到呀……”

老头:(大哈一口气,吐出一大口的白烟,说话温柔,满怀关切)“看把两个娃着急成啥样了!今天你咋出去了呢?”。

王连:(看着老伴和两个儿子柔软的目光,努力隐藏自己惊魂未定的情绪)“没事,没事,我就是好久没有出去了,待在家里太久,闷得慌,出去透透气,也想想一些事情。”

王连: “我就想呀,我们也该听听政府的了,到他们说的地方治病去,说不定真能治好了!”

老头:“从古到今,还没有听说这个病能治好的,你真相信呀!”

王连: “治疗总比不治疗好呀!再说两娃长大成人了,不能让我这娘给拖累了。”

两儿子抬头,两双忧伤的眼睛望着母亲。

老头:“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不都熬过来了吗?孩子也都没有传染上,你这病发展也很慢,能有啥影响呀!”

老头轻轻的吸了一口大烟斗,屋里弥漫着他们熟悉的的老烟味。

王连: “老头,你得听我的,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的,你最清楚。”

老头看着王连深邃的眼睛不语,心里知道,老伴有一肚子的话现在不愿意说出来。

老二: “娘,我都打听了,治疗这病的地方,也是跟我们这里一样,要靠自己种地养活自己,你一个人怎么行呀,现在在家,你只管待在家里,外面我们三人的劳力够我们全家人吃的。”

王连: “知道我两儿都长大了,也能干的很,有使不完的劲来养活娘,所以娘呀,不用再担心你们了。我可以安心治病去了。”

老二:“可是……”

王连: “农民种地,这点小问题难不倒娘,有点事做,娘可能觉得好过一些,比成天待在屋里,不敢出门的好!”

老头沉默的吸着大烟斗,老大六神无主。

老大:“我……我也不想你离开我们家,我们真能照顾好你。”

老二:(看一眼老大后诚恳的看着母亲)“可是,都说你这病不能干活,干活容易受伤,受伤了就不容易好。”

老二: (声音有一些哽咽)“就怕……怕你这病还没有治好,身体反给累垮了,天高地远的,都没有人来帮你一把!”

王连: “呵呵,儿子,你想多了,这几年是被你们照顾的,原本我就是一把干活好手,不比你爹差,不信问问你们爹。”

王连: “外面人是说这病容易受伤,你看我这几年,都不是好好的,就只是皮肤看起来有点斑点,你们别被吓坏了,再说治病是好事,只要我治好了,我就又可以回来跟你们住一起了,这一点呀,政府跟我保证过的呢。”

王连:(强颜微笑)“乡上的干部已经给我做了不知一两次的思想工作了,还说前期过去治病的,已经有治愈回家的了。”

儿子低着头,屋内昏暗的灯光,掩盖了他难以抑制的,痛苦的表情。

儿子相亲之疼


老头坐在床边,用烟斗敲打着床沿,尽力抖落出斗里的烟叶残头。王连站在柜子边整理衣物。

老头:“你说说吧,今天到底发生啥事了,回来脸色就不对,怎么还突然就改变主意了呢?”

王连: “哎,也没啥,就是下午隔壁老头拿着一把杀猪刀冲进屋里来了,我没法躲了,就自己跑出去躲玉米地里了,等天黑了才敢出来!”

老头:“我就知道这人干不了好事。成天看着我们,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恨不得吃了我们。看我怎么收拾他去。”(说完起身就朝门边冲去)。

王连:“你回来,这是早晚的事!天天不出门就能躲得过去?你们在外被人指指点点还没有受够?”

老头:“上月老二相亲,肯定也是他家在捣鬼!”

王连:(微怒)“我正想说这事呢,我走不是因为隔壁家拿刀追我。那是人家说得有道理,是因为我!因为我!才让老二的婚事黄了的。”

老头:“那也是他们家告的密!”

王连:“死老头,亏你还读过书,认得几个字,那事是我躲在材房里就躲得过去的吗?村里人谁不在背后议论我的事?”

老头低头沉默。

王连:(沉默片刻,呜咽着低头自言自语)“你说……你说多好的姑娘呀,难得人家不嫌弃我们家穷,愿意给老二过日子!”

王连: “就算后来村里人告密了,姑娘知道我得了这病,人家也不嫌弃,对老二依然死心塌地,可惜人家爹娘死活不同意。”

王连:(抬头看着老头)“可是,你说哪个当爹妈的愿意让亲闺女嫁过来就被村里人戳脊梁骨,说嫁给得这么个病的儿子……”

王连:(低头,自言自语)“也就是我们家这两傻儿子,愿意跟着我受这窝囊气!”

王连: “我们这老二呀,也真是一根筋,倔牛!就为了让我不在未来亲家那头受气,让人瞧不起他这娘,硬生生的拒绝了姑娘。傻呀!”

王连:(抬头看着老头)“你说说,以后这样的姑娘哪里找去?”

王连:“老二算是能干的,有主见的,老实巴交的老大以后婚事怎么办?”

老头:(看着王连抬头)“你今晚咋想得这么多呢?”

王连: “早就在想这些事了,前几年娃小,舍不得娃,怕他们传染,让他们晚上都挨着你睡,但是我还可以照顾家,白天可以照顾娃,那时候病轻,藏着掖着也还容易。只要瞒得住大家,我们全家就可以过正常的日子!我不管这病要不要我的命,要把我害成啥样子!”

王连:(走过来坐到床边)“现在,你看看我这样,村里人谁不知道我的事?你看村里那些人的眼神,过我们家都绕道过去!”

王连:(轻轻的推一下老头)“你倒是说说话呀,闷葫芦,真想我们家一辈子这么活下去,让两儿子都取不上媳妇。我们两老的怎么过我无所谓,两儿子路还长着呢!”

老头:“这病要治疗多久呀?”

王连:“哎,我都问过这事了,乡上干部说,要看病情和吃药情况,有的三年,有的更久。”

老头: “你过去一个人怎么办嘛?”

王连:“这正是我要和你商量的,你找时间去问问乡上的干部,看看我要怎么过去?到那里怎么安排?我们也好提前准备。”

老头:“可是,两个娃还不太愿意你离开呢,他们打听来的,都说这病从古到今,就没有治好过,倒是因为家人怕受到牵连,被家里人,或村里人赶出去要饭的,莫名其妙死掉的,不少!”

王连:“所以呀,有你们爷三这么护着我,为了我,你们啥也不顾的命,我这辈子知足了,就是得病死了我也值了!”

老头抬起头看着王连,两眼充满怜爱。

王连: “治不治得好,我也不管了,只要我离开你们,你们能好过点,在村里能挺起点腰来。最好在这几年都给他们找到媳妇。”(充满希望的眼神)

王连:“不过,也要你跟他们两兄弟做做思想工作,他们不懂事,你活了半辈子还能不懂事?”

老头:“哎……”。

王连曾经接受隔离治疗的村庄(摄于2005年)


一头毛驴和三十斤玉米


不知道已经走了多长的路,一大早出发,临黄昏时候进入了一个松树林,前面一头毛驴,驴背上挂着家里准备的三十斤玉米和一套旧被褥,王连紧随其后,前面不远不近处,乡上的乡干部前头引路,人和驴都已经精疲力尽。

王连一路沉默寡言,脑海里还是离开前的情景。

几天前,老头干活回来。

老头:你过去治疗的事,今天乡上的领导回话了,说需要带上自己的被褥和一个月三十斤的口粮,再拉上一头毛驴,乡上干部就可以带你过去了。

王连:三十斤玉米和被褥都好说,为啥还得要一头毛驴呢?

老头:那面都跟乡上解释清楚了,毛驴是为你过去干活方便的,这比多带去一个人好使,不但可以帮着做托运的重活,你一个女人,手脚不方便,使唤喂养还容易。

王连:可我们到哪里去找一头毛驴去?

老头:这你就不用管了,这一定要办的,我找两儿子商量去。

几天后,在饭桌上。

老二:我跟隔壁村的陈三娃商量好了,用我们家的马换他们家那头驴,明年那马产下的小马他们还给我们家呢。

老头:(吸着烟斗,点着头)这办法不错,不花一分钱,最后我们还是一头马。

老王:可这两年你们怎么办呢?掰下来的玉米全靠人驼?

老头:你操心这干啥,以前没有马的时候,我们还不是一样过?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两儿子就起来做饭,喂养毛驴,打包行李,在淡淡得忧伤种忙碌着。

老二:娘,还是让我跟着你过去吧,以后我有空也方便过去看你。

王连:我们都听乡上的吧,说那面把屋子都给我准备好了,还一人一间呢,你就别担心了。

王连:再说了,乡上带我去,也自然有他们的考虑,你跟着去,算啥?你们以后有机会过去看我的。

老二无语,屋内满是离别的忧伤。

乡干部:(指着前方,示意身后的王连)到啦,你看看前面这个村子就是了。

王连:(紧很几步,走到驴后面,看着前方)

乡干部:你看,这地方虽然在山上,但是周围的这些地还不错吧,多平呀,不比你老家的差吧?

乡干部:你看那靠里面的那些房子了吗?那都是分配给进来治病的人居住的。

乡干部:你看到这下面村头的那两间大瓦房没?那就是治疗站,是专给你们看病的医生上班的地方。

王连:(看着村内几处袅袅升起的炊烟,入村的大路上,一个人正甩动鞭子,吆喝着赶一群牛羊回家)这看起来真跟一般的村子没啥两样。

乡干部:走吧,就快到了,可以歇歇腿了。

很快,他们进入了村子,正对大路口的杵着拐杖的妇女在树下歪着脖子张望。

罗大娘:来啦?走了多久的路过来的?

王连:(停下来,看着妇女杵着拐杖,三步并两步就走到路边)来啦!今早一大早就出发了,一路赶,现在才到。

罗大娘从头到脚打量王连,略显尴尬的王连盯着他的眼睛。

罗大娘:看起来比我强,你看我这眼睛都有点影响了,闭不拢,三两天就疼,还见风流泪。你没有啥严重的,就是这手呀,以后需要好好的保护。(说着伸出手去抓王连的双手)

王连:(反射性的退缩,差点就把手缩了回去,也说不清楚是自己怕她,还是觉得她该怕自己,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她)

罗大娘:(抓住王连的手)别慌张,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罗大娘:放心吧,这病能治好的,都有人治愈停药了,政府给安排回家去了。

罗大娘:(看着王连放松的眼神)你们先过去吧,(手指右前方那处相对密集的房子)往那里头的那个院子去,我去给你们叫村长去。

路边一家房子门半开,一个老太蹲坐在门边地上,传统的黑色彝族衣服和黑色头巾,裙子完全遮住了双脚。一动不动,只有双眼随着王连他们的走动而移动,王连感到一阵陌生和恐惧。

快走进那个院子了,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议论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的声音:“来啦!来啦!”

几个男女侧出身子探出脑袋来张望。

陈老头:(指着旁边的凳子)快坐,快休息一下,走了一天了吧?

王连:(点点头,忙坐了下来,四处打量,这几个人看起来残疾不明显,这热情的陈老头手脚还灵活,就是脚掌有点下垂,脸上皮肤发黑,眉毛稀疏,旁边一个老头也杵了一根拐杖,但是面色看起来正常,其他人就更看出来有啥问题了)

陈老头:(扭头问现在远处的乡干部)你要坐凳子吗?我给你搬去?

乡干部:不坐不坐,别客气,我就等你们村长过来交接一下,我就回村头医疗站那屋子住一晚上,明早就回去。

众人看着陈老头

旁人甲:(小声的说)你咋叫人家坐凳子呢,人家赶进来就不错了,还让人家坐凳子。

旁人乙:就是,你这陈老头,就是热情办坏事。

陈老头:(摸摸脑袋,傻笑着)我就是客气客气,打个招呼。

苏老头:(用木头拐杖敲着地上的石头,打乱大家专注看王连的尴尬气氛)快,你们腿脚灵活的,赶紧去叫村长去,一会天就黑了。

王连:哦,不用了,刚才村口进来那家,杵拐杖的女的已经叫去了。

苏老头:哦,那是罗大娘,村长家就在她家后面,那应该就快过来了。

村长:哎呀,不好意思啦,(众人寻着声音看向院口,村长身影出现,身后罗大娘紧随而至)我在家赶羊进圈呢,跟罗大娘家羊混在一起了,打都打不开。

村长:(向乡干部欠欠腰,笑着说)麻烦你先等等,我安排好了,就领你过去。

村长:(一边拿钥匙开锁一边对王连说)你进来先看看,屋里有点简单,你先将就住一晚上,有啥问题,明天再安排。

王连:(起身到门口,模模糊糊看见屋子里面一头是一张小木板床,另一个角落一个简易烟台和简单的厨具,墙面已经熏黑)好的,那有啥我明天再找你去。

罗大娘:今天晚上先到我哪里吃个便饭去,明天你再开火。

村长:这样也好,你刚到,不方便,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带你到地里去转转,由于集体地都在分地到户的时候分完了,我给你找了一块荒地,虽是荒地,但地平,也肥得很,我再安排几个腿脚方便的跟你松地去,一样的种。

村长:对了,现在太晚了,负责看病的孙医生说天黑看不清,等白天再来给你检查。

王连:(看着罗大娘和村长,心里石头落地,少些了紧张)好的,麻烦你们了。


身体检查


几天后,山里明媚的阳光把这个隔离治疗区照的通透,地里快成熟的玉米努力的吸取最后的阳光,远处松树林郁郁葱葱的挤满了山坡。在泥巴墙围绕的院子中间,王连坐在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和手套的医生旁边,正接受系统的身体检查。引来几个好奇的人过来围观。

苏医生:(仔细得查看了头和四肢的皮肤后,在文件上做好记录)“来,闭闭你的眼睛,轻轻的闭啊。”

苏医生:(站起来,双手把住王连的头,右手捏一小棉签)“好,不错,再来看你的左边,看好啊,好……”(左手悄悄的迅速用棉签触碰王连的角膜)

王连迅速的反射性眨了双眼。

苏医生:(低头记录)好的,眼睛情况不错,肌肉功能和角膜感觉都正常。

苏医生:再看看你的双手,伸出手来,让我看看啊。

王连:(胆怯的紧张的伸出双手)我这手怕是没有那么好了。

苏医生:(看着干燥轻微爪手的双手,脸色沉重)来,你闭上眼睛,我用棉签指你的一只手,你用另一只手指出我指的位置!不能睁眼看呀。

苏医生:(王连紧闭双眼,医生用棉签指向手掌的不同部位)在哪里?哪里?哪里?……

王连:(不停的摇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不知道指向何处,一脸忧伤)不知道……没感觉……不知道……

苏医生同样的方法检查了王连的脚和小腿,王连多数时候表现出同样的反应。

苏医生:“再来,钩起你的双脚,不对,是脚掌,不是双腿,把你的脚掌抬起来。”

王连:(努力集中意识抬起自己的脚掌,双脚只是稍微动弹了一下,轻声的说)抬不起来了,都麻木了。

围观的几个人全神贯注的盯着,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苏医生:(收起资料和笔,严肃的表情)你的双脚和双手,因为你的神经损伤太久,影响了你四肢的出汗和运动功能了。

王连:(咽下一口的口水)那……那还能治好吗?

苏医生:治疗的太晚了,哎,你们呀,这病越早发现治疗越好,还能治愈。你说你这么多年了,才来治疗,能没有影响吗?

王连:(小声着急的询问)那要怎么办?我要治疗多久呀,儿子还等我治疗好了,回家呢。

苏医生:按时吃药,这是治疗这病的氨苯砜,一个月的量,每天两片,吃完了我们再送过来,我们会定期检测你服药的效果。

王连:(失望,略有抱怨)都说治不好了,看来真是这样,那我吃不吃这药有啥用,还不如回家去等死呢。

苏医生:你的双脚双手的麻木是治不好了,因为太久了,但是这病可以治愈的。

王连:(一脸茫然)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呢!

旁边好奇看热闹的人终于闲不住了。

罗大娘:(杵着一只拐杖)哎呀,医生就是说,你呀,一发病就来治疗的话,是完全可以治愈的,你看这个阿支(手指着旁边略显年轻,看不出一点疾病迹象的妇女),她一发病就过来了,现在都治愈了,手脚感觉有了,汗也有了,跟正常人一模一样,你能看出来她得过这病吗?

罗大娘:(指着自己的左腿,伸出左手)你再看看我的这边,手脚还是有影响,跟你一样,来晚了,就算病好了,也留下了这个毛病,但是治疗好了这病,才不会再影响我的右边,让我这病不会加重。

罗大娘:“更重要的事,没有了一点传染性,不会影响我们家人,也免得遭外面人那么多的白眼。”

王连:(着急的问)那我会像他们有的人那样残疾吗?

苏医生:所以你需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干活用刀,用锄头的时候,千万小心尽量不要受伤。还有,穿鞋前检查鞋子里有没有掉进去的硬石头,树刺。

陈老头:(热情的凑过来)对,还有,不要穿太松的鞋子,一定要系好鞋带,我上次放羊的时候,就因为鞋带没有系好,在林子里面走了好长一段路,低头一看(低头演示),咦?我的鞋子怎么不见了?我一只脚光着呢,我又赶紧回去找鞋子,发现我那鞋子,挂小树丫上呢。嘿嘿……,弄的小伤口到现在没有好呢。

众人:哈哈……,哈哈……,鞋子走掉了都不知道。

王连:(依然紧张的望着医生)

苏医生:你看,他们都得过这病,算得上半个医生了。平时你们多交流交流。

王连看着身边这群人,他们或热情,或焦虑。


受伤


经过一天的劳作,王连扛着锄头疲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后面罗大娘追赶着上来。

罗大娘:(一边招手一边喊)王连!王连!你站住,你等等!

王连:(转头)罗大娘呀,啥事呀?这么着急的。

罗大娘:你看看,这地上是啥?

王连:血?哪来的?

罗大娘:哪来的?你娃这么大意呀,你看这一路,赶紧的看看你的脚?

王连:怎么会,我很小心的,我一点都没有感觉到,不可能呀!

罗大娘:你就别傻楞着了,快脱了鞋子,看看伤到哪里了?

王连:(紧张的坐在地上准备拖鞋)咋这么容易就受伤呢?

罗大娘:这在村里太常见了,有谁能及时发现自己受伤呀?等发现的时候,伤口都不知道成啥样了!都不确定是怎么受伤的,有的能靠伤口痕迹去辨认,可能是烫伤的,可能是割伤的,可能是晚上让耗子咬的,因为早上起来,脚上是血淋淋的耗子牙印。有的就看不出来怎么受伤的。

罗大娘:但是医生都说了,伤口出现肯定是有原因的,不会像外面说的,没有原因出现伤口。以前呀,大伙都不信,在这里时间久了,你就会发现医生说的全是对的。

王连:(紧张,麻木无力的双手动作缓慢,一会终于脱了鞋子)

罗大娘:你看吧,还说不是你受伤,滴滴啦啦的血印子都拖了一地了,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

王连:(忧伤,害怕的看着右脚脚趾缝里几乎凝固的血块。)怎么会呢?我怎么……怎么会受伤呢?

罗大娘:(拿起鞋子翻看鞋底,并拿给王连看)你看看,这鞋底前面都被你用锄头铲破了。

两人沉默片刻。

罗大娘:以后不注意,这样的事会经常发生的。得全靠你自己保护。

王连: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罗大娘:你知道我为啥这只手用拐杖吗?

王连:(看看她的拐杖,摇摇头。)

罗大娘:我这脚呀,什么时候受伤的都不知道。发现的时候,脚都肿了,还以为是里面骨头的问题,找来医生后才发现脚底有一个小眼,已经化脓了,里面还挑出来一根细长的刺。

罗大娘:哎……,这就是得了这病的命呢,不知道疼的疼呀!外面哪些人怎么能理解呢!

罗大娘:所以现在我尽力让这只脚不使力,重活让老汉做,我做做家务就行。

王连:(急切的问)那现在好了吗?

罗大娘:(笑笑)好了一些了,但是如果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多干了点活,没有留意这脚落地用了点力了,那就有影响了。

王连:你命好呀,有老汉帮你,我一个人,不干活,吃啥呢?

罗大娘:(苦笑)我命好?哎……我得这病时候也是有家的,还有一个不大点的娃,就因为这病,我过得是啥日子呀?可以说连畜生都不如呢!哎……,不说了,过去的事不想提了。进这里来,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找了这个老汉,虽然也得了这病,但是因为治疗及时,没有留下啥毛病,就是耳朵不好使,天天只知道低头干活。

罗大娘:哎,不说这些了,你得赶紧回去清洗一下伤口,然后找医生来处理一下,我去给你找个棍子,杵着回家。

王连:(看着罗大娘杵着拐杖起身到路边地里的破栅栏里抽出来一根木棍)。不用麻烦了,我可以将就用这锄头杵回去。

罗大娘:我们的手脚都将就不起,我们得像伺候亲娘一张伺候他们。别跟我客气啦,来到这里呀,大家就是一样的苦命人。别人瞧不起我们,就只有我们自己珍惜自己。

罗大娘:(看着王连杵着木棍一瘸一拐离开的孤单背影)记住啦!回去清洗伤口,干活一定不要让伤口那脚……落地用力!

王连:(没有回头,满眼噙满泪水)知道了……,老姐,谢啦……

采矿



另一个曾经的隔离地,对面已经是著名4A旅游风景区

傍晚,王连在屋里清洗脚上的伤口,门吱吱呀呀的被人慢慢推开。

王连:(抬头)老二?傻儿子,你怎么来了?这地方你怎么能来呢?你不知道这是啥地方吗?别人躲都躲不及的地方!(赶紧放下自己的脚努力套进鞋子去,隐藏伤口。)

老二:娘,我实在放心不下你,想来看看你,就找到乡上的人打听这里了。

王连:乡上可是说这里不能随便让外人进来的,他们咋让你进来的。

老二:他们被我说得感动了嘛,我说我就来这里看看,不呆时间长的。

老二:(低头看着盆子里略带血色水)“娘,你的脚怎么了?”

王连:没啥,就是刚干活回来,洗洗脚!

老二:不信,你把脚给我看看!

王连:哎呀,就是不小心脚上进了一根小刺,已经挑出来了。

老二:那你也给我看看!

王连:(慢慢的伸出自己的脚,笑着看着儿子)

老二:(伤心的,伸手要抓住王连的脚近看)你还骗我,都这样了,大脚趾旁边骨头都快出来了!

王连:(赶紧缩回自己的脚)别碰!

老二:不会传染我的,放心吧!

王连:(尴尬的笑笑)不是传不传染,我刚洗干净的,看你一身臭汗,弄脏了伤口,怎么办?

老二:娘,疼吗?

王连:不疼!你又不是不知道娘这病,娘真觉得疼的话,证明娘的病就完完全全好了。那我高兴死了。

老二:(满脸愁容)这两天你别干活了,就让我帮你干两天活吧!

王连:(一边说话,一边包扎脸上的伤口)那不让其他人笑话你傻嘛,这里比我严重的多了,还不是一样的干活。再说了,这里有医生指导我们怎么做好劳动保护,怎么做伤口护理。跟大家相处也高兴,不用躲躲藏藏,比以前强多了!

儿子:你这样怎么干活呢?

王连:告诉你,怕你都不信呢,这是只有你娘,我才能想出来的办法,连苏医生都说好。

儿子:啥好办法?

王连:医生和这里的病友都告诉我这脚不能落地用力!(指着门后)你看到门后的那堆布条没有?

王连:我就用那些废旧的布条把我的膝盖和小腿缠起来,缠得厚厚实实,软软呼呼的。在地里我就跪着干活,这脚不用使上一点劲。

儿子:什么?你跪着干活?

王连:(微瞪双眼)有啥稀奇古怪的!地里干活没人看得见,再说在这里,就是被人看见,也没啥,因为脚上伤口严重,跪着不能走的也有,有人知道我这样做的,都说我这办法好,苏医生都说我的伤口比他们的恢复得明显呢!

儿子:可是……

王连:(打断儿子的话)我也只是干活的时候跪着!不干活平时的时候我还是用这双脚走路的。

王连:(看着儿子依旧不释然的表情)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上次医生看我这伤口时候告诉我说,马上新药就要出来了,如果现在这药对我疗效不好,说不定我可以用上新药。那可是国外引进来的新疗法,是特效药,说是不管多严重的病,吃上一周就再没有传染性。最多一到两年就可以完全治好。

儿子:(一脸的兴奋和惊讶)真的?那是不是你就可以回家跟我们住一起了?

王连:一定可以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回去也把这好消息告诉你爹和大哥,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儿子:好,我一定告诉他们。

儿子:(憨笑)娘,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王连:啥好消息?快给我说说。

儿子:我们家附近开了一家矿厂,我在里面干活了,工资可比外面打工的开的高多了,离家还不远。

王连:时代真变啦!土地发到各家,自己种自己吃,不用吃清汤寡水的大锅饭,现在连儿子都可以出去干活挣自己的钱了!真是好消息!不过这活辛苦不,累不累呀?

儿子:不辛苦,使点力气就行,老板是外地人,特别喜欢我,对我特好,吃饭有时候还叫上我,让我跟他一起吃呢。

王连:(一脸喜悦)好呀,好呀!我们家,总算是慢慢熬出头啦!

儿子:我和爹还有大哥,我们都商量好了,等我挣够了钱,我们就到外面去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买地,盖新房,然后再把你接回去,我们一家人好好的生活。

王连:怎么?要搬到外面去?村里人对你们还那样吗?

儿子:(笑笑)没事,我们都习惯了,只是想给我们家换一个环境,换一个活法。你说好不好?

王连:(沉凝片刻,心里想着。这里治好的几个病人,经过政府协调,明明已经回家了,结果不多久又回来了,听说就是因为回去还是得忍受老家左邻右舍,甚至家人的冷言冷语。看来以后回去想要呆得住,真得需要儿子这办法!)

王连:(斩钉截铁的笑着说)好!好!儿子你就是为我们一家考虑的远呀!

儿子:那你在这里好好的吃药,照顾好自己,等我挣够钱,把家安顿好了,我们就来接你回去!

王连:(甜蜜的笑着)好,我在这里等儿子接我回去住新家,住新房子!

母子二人幸福的相视而笑!

初现残疾


在同一个被四面泥巴房围绕的院子里,身着白色衣服的苏医生来给王连做复查。

苏医生:你的伤口恢复的不错,看来你保护得很好。

王连:那都得谢谢苏医生的照顾,没有你,我哪能好得这么快呢!

苏医生:你太客气了,我呢,还是那句老话,(看着大家)你们都得靠自己护理,自己保护自己。我们医生,尤其是这病,我们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你们治疗不及时,只要留下这神经损伤的后遗症,你们就得一辈子生活都要小心谨慎,可能最后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残疾。。

王连:(使劲点头)说的对,还得自己照顾自己。

苏医生:你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王连:其他都好,就是感觉这双脚的力气越来越小,走路也越来越不稳当了。你帮我看看呢。

苏医生:(略显紧张)好,你把另外的鞋子也脱了,一起看看。

苏医生:把两脚并拢,用力试着勾起你的双脚。

王连:(用力的表情后,摇摇头),不行,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了。

苏医生:(蹲下腰,握着双脚踝关节,左右上下移动,感觉已经没有了一点抵抗力,双脚脚掌也明显开始外翻,因为长期不用脚走路,脚上肌肉已经萎缩明显,形似连枷)你是不是现在经常跪在地上走路?

王连:因为脚上没有力气,走路又不稳,一次下山还摔了一跤,怕再受伤,所以我就经常用膝盖跪地走了。

苏医生:嗯,这就是了,你之前就双脚的脚踝关节力量不行,加上你都是跪地行走,脚掌向后拉扯踝关节更加松弛了。所以之前我教你有空用手多做拉回脚掌的锻炼。

王连:(脸上布着一层阴云)天天干活累,运动做的少,没想到真变严重了。

苏医生:明白,你们得养活自己,得不停的劳动干活,这是你们生活为难的地方,也是我们作为医生最为难的地方。

王连:(忧伤)哎,你说怎么防这些事呀,满心高兴的千防万防,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苏医生:(看着王连垂头丧气,尽力安慰)不过很多其他像你这样的病人,用脚走路干活太多,双脚溃疡是经常发生,也很难愈合。你至少没有伤口,这已经不容易了。

王连:(抬头看医生)苏医生,我还能像以前那样站起来走路吗?我想努力再站起来,我儿子已经计划好了,可能不过多久他就要接我回家呢!

苏医生:(沉默一会,轻轻的叹一口气)站起来走路很难,你要让家里人做好思想准备。你可以试着再做做我以前教你的锻炼,至少不要再加重了。

王连:(低头自言自语)天啦……,这样我可怎么回家呀……


尘肺病


又是一个冬季,只有四周山上的松树没有完全褪色,村里的耕地陷入一片荒芜,地面上一层薄薄的白霜,寒风摇曳着树枝“吱吱”作响。

王连家火塘的火燃得正阳,门被推开了,一股寒气逼进来。

王连:老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老头:(沉默无语,在火塘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王连:屋里的新房子修好了?

老头:修好了,比以前的房子漂亮。

王连:太好了,终于离开那地方了。两个娃高兴不?

老头:(点头,却流露出来抑制不住的悲伤)高兴呢,都知道你病治好了,可以回家了,都高兴得不知啥样了。

王连:高兴,你咋还哭丧着那张老脸呀?

老头:(低头不语)

王连:怎么了,发生啥事了?不想让我回去了?

老头:(欲哭)你这说的啥话呀?老二为了挣钱,买地,修新房子,盼你回家,都……

王连:(着急的拽着老头的衣袖)老二怎么了?

老头:(低头小声抽泣)

王连:(拍打老头肩膀)你这个闷葫芦,你倒是放个屁呀!你想急死我呀!

老头:(低着头)老二因为在矿厂干活,得了一种叫啥尘肺病的。

王连:啥……啥尘病

王连:有病,那就去医院看病呀,你在这里哭丧啥呢?

王连:(看着依旧抽泣的老头)没钱?没钱就想办法筹钱呀?实在不行,把新房新地卖了,我不回去了。一定把老二给送医院,给救回来。

老头:……人已经没啦!老二……老二已经没有了……

王连:你说啥……啥……没了?

老头:(抬头看着王连哭着点头)老二……是老二没了!

王连:你说啥疯话呀,老二身体那么好,怎么能得病呢?你是不是真不想让我回去了!故意拿这话唬我呢!

老头:老二……走之前交代我们,一定要在春节前,把你接回家呢!

王连:(哭不成声)怎么可能?我的老二……怎么可能!

王连:你……你为啥不送他去医院,现在跑来告诉我这些,你让我咋办?

老头:咋没有去医院,医院已经没有办法了,太严重了!我们都尽力了。

王连:那是啥病呀……?能比我这病还厉害?还能要了命了?

老头:早知道那是要命的活,说啥也不要老二去呀!

王连:那是……啥时候得事呀?

老头:两个月前,房子刚修好的时候!

王连:你为啥不提前告诉我,让我最后去看看老二?

老头:老二他……他死活不让告诉你。怕你担心……

王连:(疼哭)为啥……为啥呀?为啥死的不是我……?老天为啥不让我去死呢?

老头:(轻拍着王连的肩膀以示安慰,独自默默的落泪)

晚上,外面狂风吹得呼啦啦的响。屋内一片安静,王连的红肿的眼睛充满泪水,和老头坐在床边。

老头:老婆子,跟我回去吧,你回去了,老二才安心啦……

王连:(摇着头)我害死了老二,我不能再害老大了。

老头:别这么说,老二走得很安心呢,他看着新家笑着离开的,他想做的,都做到了。你回去了,他……他在那面肯定看着也高兴!

王连: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了,回家的不只几个人,还有的情况比我还好的,还拿着疾控开的健康证明呢,回去就好过了吗?走了一半,又回来一半,还有一半在老家过的啥日子,我们不是不知道。

王连:这事我早就想好了,你回去跟老大好好过日子,你们把日子过好了,我在哪里都安心!

老头:我们为啥搬出去,不就是等你回去的这一天吗?现在周围的人都不认识我们,都不知道你的事,你也治愈了,你为啥还不回去呀!这之前我们都商量得好好的。

王连:(着急的拍打着自己的双腿)老头呀,你好好的看看我这腿,我这手!聪明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别说别人看了觉得恶心,嫌弃我,我自己都恶心我自己,妖怪老巫婆怕是也比我好!

王连:你和老大还想过以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还想让我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老头:可是你这身体,年纪越来越大,你以为老大就放心?老二不在了,老大也比以前能撑起事来,别看他成天不说话,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比谁都担心你!

王连:我在这里很好,现在村里也不用交公粮了,种多少得多少,万一我种不动了,村上还会纳入五保户,给我们补助呢!

老头:你让我回去怎么跟老大说呢?怎么对得住老二?

王连:活几十岁了,这事说不好,你白活了。

王连: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老大的婚事,要不我真想随老二一起……去了!老大跟你一样闷葫芦,你要回去操心操心才行。

老头:(哽咽着)真想让你回去看看我们的新家!

王连:(含泪笑着)不用看了,我都知道,在离县城不算远的地方,房子很漂亮……


王连曾经接受隔离治疗的村庄(摄于2012年)


白首不相离


一个晴朗的下午,王连跪在土豆地里认真的除草,她自己也没有想到,时间久了,不再有生活的奢求,接受命运的波折后,生活竟也平静如水,这里也俨然是她的第二个家。

罗大娘家儿子:“王阿姨,你快回来,你家陈叔叔又来看你了!”

王连:(抬头发现罗大娘家儿子在屋前树下,扯着嗓门喊)“在哪儿呢?”

罗大娘家儿子:“已经去你家了!”

王连:“好,我这就回去!”

王连靠双膝行走在村子中间的大路上,步伐轻快,双肩也跟随着双膝前后大幅度的摆动,身体看上去也略显富态。村里人也早已经习惯了她这样走路。

老头在门边着急的等待,脚边放着大大小小的几个包袱。

王连:你这是要干嘛,大包小包的?

老头:我搬过来,跟你一起过我们以后的日子!

王连:(掏出钥匙一边开门,一边问)咋了,跟老大新媳妇吵架啦?

老头:(一边说话,一边把包一一拎进屋来)没有,我们商量好了,我不进来,他们不放心你,他们想常进来看看你,你都不愿意,所以我进来陪你,大家就都放心了。

王连:(看着胡子已经花白的老头,微笑着说)呵呵,你自己愿意住进来吗?不嫌弃我丑成这个样子?

老头:你年轻时候都不嫌弃我胡子八叉的,我咋嫌弃你呢?

王连:哎……,看看你那胡子,说话口水都溅上面了,你跟我丢人不丢人呀?

老头:(笑笑,一个巴掌抹了抹嘴巴),丢就丢人嘛,我也没有办法了。

王连:儿子和儿媳妇都过得好吗?

老头:好着呢,老大那脾气,跟谁都吵不了架的,都听儿媳妇的,好在儿媳妇持家一把好手,你就不用操心了。

王连:这就是我要的日子,几十年了,终于盼上这样的日子了。

老头:(认真的)你都没有看上媳妇一眼,你就不想见见她

王连:(坐在凳子上)还是不见了,不见,还能给她好印象,见了,让儿子媳妇闹心,我心里也不舒坦。

老头:上次我带回去你晒干的野蕨菜,他们特喜欢,都说山上的好吃,还给亲家分了一些去。

王连:跟亲家关系还好吗?

老头:比以前好多了,对儿子态度也转多了。还叮嘱儿媳妇,以后家里有啥好东西也让我给你带来。只是对外也不愿意说你的事。

王连:我知足了,就等着抱孙子了。

老头:这次儿子,儿媳妇给你买新衣服了,你试试,是棉袄,棉裤,这山上冷,他们担心你呢。

王连:快拿来,让我试试!(高兴的手忙脚乱的笨拙的解衣服上面的纽扣)


孙女


几年后,村里已经面目一新,泥土房子已经没有了踪影,一座座红砖黑瓦房立地而起,那曾经丰功伟绩的医疗站只剩下残垣断壁。村子中间,老村长家的后面一面红旗在风中飘扬。学校里一群小孩子正在大声嬉闹,王连坐在学校门口花坛边上,旁边蹲着的老头被烟斗的烟熏的半闭着眼睛。

王连:老头,你看看,是不是觉得我们孙女比这村里的娃看上去精神,长得也比他们好?

老头:(努力睁开眼睛,盯着头上扎两红花的小女孩看)嗯,是不一样,皮肤也好,个头高一些,胆子也大,你看,自己明明进来是客人,还非得在这群孩子种充当老大!

王连:呵呵,像我!真像我!

老头:嗯,长大了,肯定比你还厉害,比你还有主见。

王连:真没有想到呀,憨憨傻傻的老大能生出这么个俊丫头。

老头:谁说老大啥了,只是有点像我,肚子里有主意呢!

王连:(不屑的看着老头)死老头,我看你是临老了老了,还开始不正经起来了!

女孩:(拿着一副图画纸跑过来)爷爷,爷爷,奶奶,奶奶,刚才老师夸我呢,说我画的画是最好的,你们看看,好看不?

王连:(拿过孙女的图画,满脸的幸福)好看呢,真好看,给爷爷也看看,看孙女画的好看不?

老头:(牙齿咬着烟杆,咧笑着嘴巴,不停点头)好!好!

女孩:(拿过爷爷手中的画纸,冲着院里其他小孩喊着跑去)你们看,我爷爷奶奶都说我画得好,你们哪个还不服气?

王连:(看着其他小孩腼腆的站在那里)哈哈,乖孙女,说话小声点,别吓着其他小孩了。

王连:(对老头)没有想到媳妇这两年都让孙女进来看我们。

老头:我说儿子儿媳妇懂事嘛,你还不信。

王连:你说她一见到我们叫那一声爷爷奶奶呀,心都化了,这一叫呀,啥苦啥难就都没有了。

王连:你说这是儿子儿媳妇怎么教育的这孙女呀,在这孩子中是小霸王,对我们咋一见就那么亲热呢!

老头:是,那是除儿子儿媳妇教的好,还有学校老师教的好。和外面人接触多,见识多。

王连:就是,以前不觉得,你看,这次村里说有支教老师过来教村里的孩子,本想让孙女跟着去多学习。

王连:真没有想到,差距这么大,昨天的数学课,就我们孙女满分,其他的不及格的都很多,看把孙女得意的那样!

老头:看来挨着县城的教育就是好得多,比这山里强多了。

王连:老二真正的会选地方呀,选了那么个风水宝地!

老两口陷入沉默。

老头:这么多年了,还不想回去看看吗?再不回去,我们可能都走不动了。

王连:不回去,死也死在这里。

王连:别看这里政府这么重视,出钱给大家修新房子,修公路,还修了学校。

王连:但是这地被我们这样的人住过,外面的人就不觉得这里干净,别看这里风景漂亮,空气好,因为政府推荐大家大量种植葵花,到八月,满村被这望不到边的葵花包围着,大家觉得是真美呀!政府都给这村子取名叫“葵花村”了。

王连:可是你看看,这学校的老师,有好的老师愿意进来吗?来的都是政府好不容易特招来的,教学质量嘛,你从孙女身上看出来了吧。

王连:你再看看村里的这些孩子,长得端端正正的,老老实实的,有几个姑娘愿意嫁进来。出去的人就怕别人对这里刨根问底的。

王连:跟这里有关系的人呀,出去就自然矮人一等。

老头:哎!时代在变,科技在变,这人呀,要变太难了!

王连:所以我们不能让娃他们跟我们有太多的牵连。

老头:孙女可在这里呆不了几天了,学校就要开学了。

王连:我知道,这几天我能这样天天看着她,天天听她来来回回的叫我奶奶,我心里比啥都高兴。

老头:你舍得吗?

王连:(平淡的说)舍不得又怎么样?以前我舍不得离开家,舍不得离开你们,我还是离开了。

王连:后来,老二离开了,我心里像割了一块肉,难受了,那几年也过来了。

王连:但是只有我舍得你们,你们才会过得好。

王连: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们没有放弃我,牵挂着我,我就是幸福的。

王连:只要有你们在我心中,我可以每日每夜想着,心里有念头,我就没有白过。

王连:你看村里那些孤寡老人,说的是没牵没挂,没有负担,可他们不知道自己为啥活,就数着天过日子呢。

王连:我就不一样了,临老了,还有你这样一个健康的老头愿意来这里陪我,让我天天骂着,使唤着。

王连:外面还有儿子和媳妇的挂念,还有这么个孙女。你说在得过这病的这些人里头,我是不是最幸福的那个?(侧脸幸福的看着老头)

老头:(大吸一口烟斗里的烟,注视着远方长得愈加清脆的松树林)。

把真实生活讲成故事:简书真实故事征集计划第一季



简书创作大赛--你写对话我出10000!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242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769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484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133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007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080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496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190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64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49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30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205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67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89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60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75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50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