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袁筱鱼
今天在听课的时候,老同学L突然发来几条骚扰信息。带着悠闲的表情,却说累啊,工作好忙。
奇了怪了,这人平时总是像打不死的老蛇,基本都不主动搭讪的。我就回了句:哟,这么忙还能想到我?
他说,因为你比较有趣,可以缓解我的压力。
我心里哈哈笑了一把,开始暗自得意,原来我还是有趣一族呢。下意识就把这段话截了图,默默地保存了起来,以推翻以往我对自己“无趣”的定论。
小时候,我做过很多坏事,应该算是个非常有趣的小孩。
才3岁多,上小班,就已经个性十足。那时候,我觉得女生很笨、爱哭,于是不愿承认自己也是个女生,硬是把自己装扮成假小子。从头到脚,从外表到内心。我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获得爱慕我大姨的一个男青年的信任,因为我答应帮他追大姨。于是,他给了我好多零花钱。我把这些钱用来养兵。愿意听我话的,就是好兵。
幼儿园离家不远,过个马路再绕个弯就到了。通常父母只送我到马路对面,叮嘱我自己绕个弯小心点就走了。我摸着规律后,只等父母转身三分钟,便在绕弯的半路上“嘘”地吹一声口哨。听到口哨的兵陆陆续续集合,只等我发号施令,便拔腿跑向各个好玩的地方。
爬树、抓蝌蚪、菜园中果实大战、进“少儿不宜”的录像厅……如此丰富的幼儿时光,持续了一个月。
被老师家访得知了逃课的真相后,爸爸把我吊起来整治。我起初还在哈哈哈偷笑,后来终于忍不住肢体的酸痛哀嚎了起来,用诚挚的泪水以示忏悔。
几年后,我判若两人:长发、花裙、安静不语,除了学习就是看书、写字或者画画。别人不问我,我绝不会主动和人说什么。若是被问及,我也只是淡淡的,冷冷的,回答几句。
多年保持着后来的风格,回不到疯狂的小时候。大家不是很爱和我玩,所以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好朋友。我问好朋友,为什么大家不和我玩了。好朋友说,因为你太严肃。
如今想来,严肃是多么委婉的说法,说白了其实就是无趣。
大学毕业后,我遇上了一个人。
他带我去江滨公园看烟花,不停指着五彩斑斓盛放的烟花,然后看看我,“嘿嘿嘿”自顾自地傻乐。我不奢望他跟我说些诗词歌赋,只期待如此风花雪月场景之时能有点儿真情流露的言语和举止。然而,除了看我和傻笑,像是个腼腆的小姑娘等待着我去调戏,其他就没了。到了晚上9点,他突然叫了起来,“呀,这么晚了,该回去了。”然后就带着我去乘公交车。我心里一直想,也许惊喜在后头呢?于是努力保持耐心。不料,直到他送我到宿舍转头离去,我也没收到一句想听的话和一个温暖的拥抱。
这时,我们已经谈了好几个月恋爱了。
继续谈半年多以后,他说,我带你去武夷山玩吧。我在历经多次看似浪漫实质上却没有多少乐趣的约会之后,耐心所剩无几。然而,我还是答应了他。
爬山的时候,1米8的他只顾朝着山顶“吭哧吭哧”地大步攀爬,让不到160的我追得筋疲力尽。爬到一半,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大口吐着气,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再也不想动了。几分钟后,大概是他终于察觉到我落下了,于是回头来找我。到我面前的时候,他若无其事般,平静且无辜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弱弱地问,是不是爬不动了,要不就休息会,等会再爬?顿时,我再无攀爬的欲望,简直想从这半山腰直接滚下去得了。
没错,就是这个人,后来成为了我丈夫。
我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够无趣了,应该找个有趣的人一起生活。然而,人生也许冥冥之中会有那么一盏灯,超越你当初的想法,将你指引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婚后第一个情人节,早上眼睛一睁开,我便微笑地看着他,期待他凑过头来个morning kiss,然后轻轻地说声,亲爱的,情人节快乐。嗯,我承认是我想得太多。事实上他只匆匆瞟了我一眼,说,“醒了就赶紧起来吧,不然你磨磨蹭蹭的,等会又要迟到了!”
到车里,我一句话不说,闷闷不乐。他也不会问为什么,只认真开好车,把我送到单位楼下,叮嘱一句,慢点儿!
下班接我的时候,我到车里左查右看,上翻下搜。他终于开口问,“你干嘛呢?”“找礼物呢。”我白了他一眼。“不就情人节嘛,又没啥大不了的,好吧,情人节快乐。”他看了我一眼。当时,我差点就崩溃了。
后来,除了过生日会给我煮碗长寿面,其余的什么七夕、圣诞,甚至结婚纪念日等,都与往常无异。一年以后,我就死心了。
也许,无趣的深层含义就是不能适时调整自己的状态去迎合周围的环境和不同性格的人。不能,也许是不愿意,也许是性格使然难以实现。
此外,抱着浪漫的幻想和一个并不浪漫的人生活,你也别想结婚了他还能翻个筋斗七十二变。他如果不会变得比原来恋爱的时候还无趣就阿弥陀佛了。在认清了他是因为性格原因而并非不愿意为了我变得有趣后,我不再埋怨他不懂情调,也不会因为他在特定的节日里不给我礼物而喋喋不休不依不饶。
因为不再期许,就没了失落。不再施压,就多了许多自然和轻松。所以后来生活里的一切不管平淡如水还是暗潮涌动,反而能在无趣至极的瞬间撞出一些有趣的火花。
某天,还是和往常一样,我们各自玩着手机,互不干扰。他说我找到一部你喜欢的文艺片,一起看吧。我顿时好感动,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之前任凭我说破了嘴要他陪我聊人生、聊梦想、看我感兴趣的文艺片,他都只给我两个字“矫情”,然后一副打死不从的姿态。我赶紧假装擦了擦眼角,然后乐呵呵地凑过去看。然而,看了15分钟,我就按下了暂停键。
为什么?因为看的过程中,我很明显地感觉到彼此的频率不在一条线上。即使满足了我一起看的形式,满足不了背后共鸣的快感。两个性格与爱好想去甚远的人一起生活,如若真的尊重对方,绝不是将其改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而是要成全彼此的差异性。就像,接受真实状态下他的无趣,他的不解风情,他的迟钝甚至无回应。
回归到最本真的状态,你有你的空间,我有我的领域,不必完全交融,只需相互尊重。即便他无趣,也影响不了你的心情。世界这么大,乐趣来源那么多,何必事事都要通过他?可是,有些事,却真的只有他能够给你。比如说,每年365天的上下班接送,每天亲手烧好饭菜给你吃,每次生病照顾你……这其中的特权,哪怕只有一项,就足够了。
而有趣这种特质,真的并非每个人通过习得就能够拥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