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包好行李准备出发的前一天,爸妈从长沙赶来北京看我。妈妈身体不好,在长沙住院,我本来说好回去看她,可最近碰到棘手的事,取消了回去的行程。他们这次带病过来,弥补了我不能回去见面的遗憾,这次离开,再见面可能就是几年后了。
他们知道我在处理棘手的事,却因为帮不上忙,心里很焦虑。我想带他们在北京转转散散心,可妈妈身体不适,只好作罢,他们也不愿意出去花钱。
长沙湘雅医院一直没能给妈妈的病情确诊,我想趁着这次机会,让北京的专家给她诊断一下。看着爸妈在北京这个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有些心疼,他们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没什么文化,甚至普通话都不会;不会坐地铁,也不会转公交。在协和医院的大厅里,我看着爸妈瘦弱的身体,步履蹒跚,不知道是初次过来,还是因为进到医院的原因,他们有些紧张,不知所措,不知他们俩在长沙怎么坚持过来的。因为常年病痛的原因,妈妈的头发大半已经花白,爸爸的头发也稀疏起来,他们回过头来看我,我赶紧转过头去,怕自己无法正视他们的目光。
等了5个小时,终于见到了医生,她跟我们交流时,因为听不太懂我爸妈说的话,很不耐烦,直接多次打断他们,爸妈就不大敢吱声了,像犯了错的孩子,在接受批评。我一边稳住医生不要着急,一边把我爸妈的话转述给她听,这样会诊也还算顺利,接近尾声时,我接了一个英文电话,医生比较惊讶,一问才知道我要去留学,巧的是,我这次去的学校,她之前访学过,于是对我们的态度好了很多,爸妈才又轻轻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打在爸妈身上,他俩就像老家田野里的稻穗,在阳光下,抬着沉甸甸的头,依旧默不作声。
因为要赶回长沙住院,他们只在北京住了两晚,一大早我就带着他们去火车站,送他们到座位上,安置好行李。火车马上要开了,我想再好好看他们一眼,可他们低头在座位上着急地翻着随身背包,似乎在找东西,我转身要下车,爸一边叫住我,一边催促妈快点,我回过头,妈手里拿着两个鸡蛋和一个小面包,双手捧着递给我,像是捧着个宝贝似的。
这是他们的早餐,想到我可能没吃,他们留了下来,两人只分着吃了一个小面包。我捧着这份沉甸甸的早餐,不敢回头地走下车去。我在站台上,透过火车窗玻璃,静静地看着他们,他们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都是无限的牵挂和担忧,我担心爸妈的身体,担心我不在他们身边没有照应;爸妈担心我海外求学,一个人无依无靠。
北京西站的站台,这么高这么空旷,火车轨道,那么冰冷那么远,我跟他们只隔着一扇窗,却像万水千山,那么遥不可及。发车的口哨声响,车启动了,爸妈还在贴着玻璃回望,我追上去,心里涌出一股悲凉,眼角的泪忍不住地往外流,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手里温暖的早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