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山野生机盎然，万物活跃在湿润的空气、透彻的阳光里，山鸟的叫声格外清脆悦耳，伴着鸟儿多姿的飞行，带着舞蹈般的韵律。蜻蜓飞的最有仪态，它像直升机一样静静停留在空中，煽动翅膀一上一下好像做着航空表演。花蝴蝶飞的不管不顾的，东一头西一头的毫无章法，可能是肚子里的卵急着出生，催它快快找个落脚之地。石头缝里的世界更是打打杀杀一刻不停息，死去的春虫被数以千计步伐整齐的小蚂蚁托着移入蚂蚁窝里去了。蛇在洞里热的爬出洞口，左寻右看蠢蠢欲动的找猎物。

此刻，山间的松林里都可听到松塔发出“噶”“吧”的迸裂声，松塔塔瓣越长越大，夹缝中孕育生命的松籽在慢慢萌芽。松林的土地上青苔爬成天罗地网，厚厚的罩住石头，雨后湿润的苔藓里，菌类在争夺着天下，蘑菇的生长期到了。优先受益的是山中的野兔，一蹦一跳的尽情挑选爱吃的种类，每个蘑菇头上面只啃一口，剩下的就奢侈的弃之不要了。

星期天早饭后，素月拎着两个直径三十厘米，深度亦然的藤条筐，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来到她二大爷家的西厢房，见到韩老师和杨老师，说：“我和大宝今天想去捡蘑菇，我俩起床晚，近处山林里的蘑菇已经被早起的四大爷五大娘们的捡没了。所以我们要跟着我三哥的羊群，和我三大爷家的表哥一起去翻好几座山，去一座最高的大山腰上，可能需要整个白天的时间，我怕你们两位先生惦记大宝，来先说一下。那里距离附近村子和小队很远，山高林子密，许多腿脚不好岁数太大的村里大爷叔婶基本不上去。我跟我三哥去过几次，我三哥在读初中，韩先生还给他们班上化学课呢。”杨老师一听很高兴，说大宝太胖，需要出门锻炼锻炼，你带她去吧，一路上多照顾她一下，我家最近盖房子太忙，等有时间我也上去看一看，说着顺手往大宝兜里塞了一个叠的板板正正的花手绢，韩老师担心的说：“你们俩注意安全，大宝走路笨，别被蛇咬了。”一边说一边把两个糖馒头放进大宝的另一个衣兜里。素月说：“我在前面走，我手里有镰刀。我们这地方的蛇叫白带子，没有毒。”韩老师问：“你们这地方上山最怕啥？”素月说：“怕狼”韩老师继续问：“你们遇到狼可怎么办？”素月接着回答：“我们这里的狼都是冬天饿的时候进村偷鸡吃。夏季山上兔子多，狼吃兔子就够了，狼都是晚上出来，白天我们都没见到过。再说我还有两个哥哥呢，我三哥最有办法对付狼，因为狼也爱吃羊。他身上带着哨子，还带着一包洋火呢。”

素月带着大宝，每人胳膊上都挎着一个筐，素月的另一只手里的镰刀一路都不闲着，她经常用镰刀割断拦路而生的荆条、一些叶子带刺的植物和浑身长刺的蒺藜。她俩跟着远远的前方的羊群，她三哥和她表哥走在一起，一边驱赶羊群一边说着话。两个多小时过去，四个人已经翻过了好几道岭子了。中午时分，四人来到一片高高的山岗上，山顶阵阵微风掠过，格外凉爽宜人，四处望去，远山近岭，叠嶂绵延，墨绿的山林淡绿的田野，鳞次栉比，高低错落，看着令人心旷神怡。三哥从那边喊话过来：“小月，我们在这里歇一歇吧。”素月看着汗流浃背红突胀脸的大宝，心想是该歇了。

四人各自找到坐下的光面石头，迎着山风，坐下来，三哥从后背上拿下一个皮壶，里边是清澈甘凉的井水，大宝先喝了一口，闻到一股熟皮子的醇香。她赶紧从兜里拿出妈妈塞进来的糖馒头，递给三哥一个，另外一个顺手一掰递给素月一半，三哥照此掰一半给刘老三的儿子，也是素月和三哥的表哥。馒头里流着浓浓的深褐色的红糖，甜香无比，四人都不说话，细嚼慢咽着美味。表哥从兜里取出4个熟鸡蛋，每人分一个，三哥从随身背的帆布兜子里还取出一堆顶花带刺的嫩黄瓜，大家一口吃进去满口清香沁脾。吃完后每人再喝一口皮壶里的凉水，准备继续前行。

四人起身的瞬间，大宝的眼睛停留在左边一片灌木丛边，那里盛开着许多零零星星的野花，除了贴着地皮生长的黄色蒲公英，还有一些如黄豆大小的紫色小碎花，还有一株一尺多高的，再绿叶枝干间，开着一朵火红颜色的野花，格外耀眼，大宝起身过去蹲下来近距离观看，首先闻到一阵清香，整团花如鸡蛋般大小，整朵花面朝地面，火红色的六个花瓣上点缀着芝麻粒大小的紫色斑点，花瓣一律打着漂亮的卷，卷向朝天，花蕊却朝向地面吐出六根细长的芯子，芯子头上额外长着细长粗实的红褐色花粉条，这朵艳丽的花朵上面的枝杈间，还长着一只长长的像红辣椒一样的花蕾，依次等着尽情绽放。大宝喜爱至极，她喊着素月：“你快过来，这朵花太好看了，像你一样。”素月和她两个哥哥都被逗笑了，三哥说：“这是散头花，可以吃的，我的羊群赶上就给吃了，郎中都拿它治病。”

素月一脸疑惑的问大宝：“你怎么说这花像我呢？我知道你语文好，你太会说好话了。”

“我说的是真话，素月，你看这花，她这么好看却低着个头开着，多像你啊，你一笑就低头，压着胳膊，朝着桌子面笑，谁都看不见你，就像这朵花，谁也看不见它的脸。”

这种花当地人称的散头花，是辽西北方山中的“美花之冠”，它的学名叫“卷丹野生百合”，它的鳞茎富含淀粉，供食用，亦可作药用，是贵重的中药材，主要用于治疗感冒咳嗽，祛痰，清痰火，养五脏，补虚损，安神定心，治疗脚气，止涕泪，对肺结核及慢性气管炎的治疗有很高的疗效。卷丹的植株中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以及多种维生素，胡萝卜素。

卷丹喜欢温暖、湿润和阳光充足的环境。耐寒、耐旱性能良好，卷丹对生态环境要求不太严格，土壤适应性较强，卷丹花含芳香油，可作香料。喜欢生长在山坡灌木林下、草地，路边或水旁，生长的海拔高度在400-2500米。

四人和几十只羊又往前了一个多小时，来到一片绿草茵茵的山坡上，三哥就说：“前面就是那片松林子了，你们俩去捡蘑菇吧，我和我哥（表哥）在这放羊，下面有个水塘，我们等下带羊去喝水。有事你就吹哨。”说着就把胸前挂的哨子摘下来挂在素月脖子上了。

素月带着大宝走进那片松林，只走了几步，素月就一低头一弯腰，捡了个东西一下扔进篮子，动作连贯娴熟，然后说：“大宝，你看，这就是蘑菇，它们都长在松树根附近，还有一些长绿苔的石头缝边上，你看见一掰下来就行，要是幸运，还能遇见蘑菇圈呢，蘑菇圈里全是蘑菇，遇到一个蘑菇圈，就装满一筐了。”

大宝拿着素月刚刚捡到的那个小蘑菇仔细打量，湿润滑腻胖墩墩的蘑菇跟，上面撑着一个圆圆伞盖似的蘑菇头，蘑菇头是淡黄色的，上面覆盖了一层黏黏的透明粘液。素月说：“这里的蘑菇太新鲜了，我们来的真及时，这个时候最好吃。”

“素月，我咋看不到蘑菇在哪儿呢？”

“哈哈哈哈，大宝，蘑菇都看见你了，你都把蘑菇踩碎了！”

就这样，素月欢快的跑前跑后，不停的哈腰捡，大宝急得满头是汗也没看见几个蘑菇，捡到的都是素月不要的极小的蘑菇头。她急了，冲着素月大声嚷嚷：“你在前面都给捡没了，我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好吧，我拣左边，你捡右边。”

这下大宝放心了，开始聚精会神的睁大眼睛往树底下看，终于，在一棵粗壮灰色的大松树树根下，大宝发现了一个像苹果那么大的，黄灿灿的蘑菇，她兴奋的一把就抓了下来，然后跑向素月，说：“你看看，我也捡到了一个大蘑菇”

素月双眼眯成两个长长的月牙，笑着对大宝说：“蘑菇是大，但是不能吃，只能煮一下喂猪。”

“喂猪？为什么啊，你捡的就能吃，我捡的只能喂猪，凭什么呀？”

素月从大宝筐里拿出刚才大宝捡的那个大蘑菇，翻过来给大宝看：“你看，这蘑菇头的里面，有好几处虫子眼了，你再看蘑菇盖这边，已经干吧了，你再看这个蘑菇跟，已经变细还有点发软，说明这个蘑菇是昨天长出来的，里边虫子太多，人咋吃啊？”

“啊”，大宝一听虫子，吓得一下子就把那个大蘑菇给扔了出去。

素月耐心的说：“你要选蘑菇盖上有黏液的，蘑菇跟硬硬的再捡，那是刚长出来的。”

大宝从心里佩服素月，欻嘎拉哈玩不过她，捡蘑菇还拣不过她，素月已经教会自己那么多事情，自己却一直像个大傻子。

素月看出大宝的无奈，赶忙安慰她：“你不用着急，我都捡了好几年了，你才刚开始，以后你会了你就捡的快了。”

“可是，我都玩好几个月欻嘎拉哈了，我一直都玩不过你呀。”大宝一脸无辜的补充道。

“你接着再玩几年就行了。”素月低头捡了一个蘑菇。

转眼一个小时过去了，素月的筐里已经装的满满当当的，一眼看去，虽然大小不一，但都是支支棱棱的新鲜蘑菇，大宝的筐就相形见绌了，筐里稀稀愣愣几个，筐底儿还没盖上，素月过来，把自己沉甸甸的蘑菇筐用双手递过来，说：“大宝，这个给你了！”说着，一把抢走大宝的空筐。大宝差一点没接住这重重的一筐蘑菇，她索性放在原地了。径直朝着右边的林子里找蘑菇，捡到合适的蘑菇她就走向素月，扔进那个空筐。不一会，这一筐也满了。

素月走出松林，拿出胸前的哨子，使劲一吹，震耳的哨声一下子传到上面的山坡上，两个哥哥一溜烟赶到了，看到满满的两筐蘑菇，哥哥们高兴极了，一边夸她俩能干，一边自觉的每人提起一个重重的蘑菇筐。到底是大男孩子，比小女孩有劲多了，拎起就走，素月和大宝轻松的跟在后头，大宝嘴里还嘀咕着：“这些基本都是素月捡的。”

大宝忽然想起爸爸临走时塞进自己兜里的手绢，她一摸兜拿了出来，舍不得擦一脑门子汗水，大宝上前拉住素月的手，往她手掌里一放，说：“给你了。”素月打开四四方方的手绢一看，四个角印着好看的图案，五颜六色拼花做工细腻精致，素月非常喜欢，小心翼翼的放进衣兜，说：“你爸刚刚给你的，你就给我，你爸该生气了。”

“我爸不会生气的，只要供销社新来手绢，他赶上就都会给我买，我家里还有还几个呢。”

四个人赶着那群羊，又翻过一道山梁，素月对哥哥们说：“筐太沉了吧，咱们歇一小会吧”，三哥拿出皮壶给大家喝水，素月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指着背后一座高高的大山，对大宝说：“你回头看，那座山就叫大架子山，上面有大铁架子，我们刚才就是在它半山腰的松树林子里捡的蘑菇。”大宝仰脖抬头往山顶看去，自言自语道：“那山那么高啊，山的那一边有什么呢？”素月说：“翻那座大山要大半天时间，山的那一边就不是我们大队了，是另外一个公社了，山下也有许多那个公社的村子。”大宝好奇心再次被点燃：“素月，你以后带我爬上去吧。”素月眯眼笑着不语。

大约下午四点，四个孩子一群羊，带着两筐沉甸甸的蘑菇返回村里。素月把两筐蘑菇平分成三份，让表哥用衣服兜着拿回家去了。

可想而知，那个下午，收获满满的杨大宝拎着一筐沉甸甸的蘑菇进屋的瞬间，是多么兴奋！她提高嗓门大声喊着“妈、爸，我回来了！”

接着，她一五一十的给父母讲述这一天度过的每一个细节，唯独没提把手绢给了素月。韩老师看着大女儿晒得红红的脸蛋，心里好生欢喜，拿起那大半筐蘑菇，说：“我给房东送一盆去，顺便问问人家这鲜蘑菇怎么吃？”杨老师更是兴致勃勃的打听大架子山什么样，他一定要上去，还说要和六队的同事，也是从沈阳下乡到农村的许大马棒子一起去，再去钻半山腰子里的金子洞，当地人都不敢进去，居说里边都是蛇。

晚饭，一家人吃着鲜脆甘美的嫩蘑菇炖土豆时，大宝告诉爸爸，山上有一种野花，好看极了，他们叫它“散头花”，杨老师听的兴致更加盎然，细致听完大宝的描述后说：“有机会带我上去看看啥样。咱们家下个月就要搬进新房子了，我在院子里给你留一块地，你种花，爸帮你去把山上的那种花移植到咱们家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