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锐
他还是会在打完游戏的闲余
跟刚认识的美女聊聊天
什么都聊 天南地北的
课上女生传来的纸条呢
他也照接
回上些挺押韵的情歌歌词
就是字越来越草
有点减分
他其实对自己挺不满意的
最近
就觉得自己不自在极了
他满满恶意的身体里
像是加进了什么细碎的粉末
怎么也清不干净
这股躁动开始说话的时候
他就会去找李忱
然后那声音就会安静些
他想干点坏事情
像是跟个漂亮姑娘来个激吻什么的
这样他就能抚慰自己虚弱太久的灵魂
然后继续肆意游荡
可翻了翻通讯录
除了想念那些女孩的嘴唇
好像连名字都不大记得了
呵呵
自嘲过后
他就会怀念自己从前的样子
所以说好奇心是要不得的
为什么会有女孩子喜欢捏矿泉水瓶呢
还是在高中运动会这种热烈的场合
还捏的非常认真忘我
做人真的可以这么无聊吗
于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了
李忱
她做人真的无聊
无聊到让人莫名生气
他明明已经好多次提醒自己忽略这株小麦苗了
可她就是无聊得晃眼
真是太凄苦了
该死的社会责任感鞭笞着他
于是他打算下田拔一拔苗助一助长
他诡计多端的走进她的生活
试着剥夺她的孤独与沉默
他觉得养成类游戏还蛮有成就感的
他在她边上踩树叶她不动摇
他帮她牵自行车她不动摇
他搞乱她的头发她不动摇
他帮她做值日她不动摇
他用雪碧呲她她不动摇
他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她并不是他以为的小麦苗
她很难被影响
却不是不聪明
她清楚这个世界的规矩
小心翼翼得避开别人的轨迹
像一颗兀自生长散发香味的树
满眼的绿色
没有雨季
也没有昆虫来打扰
没有人可以摆布她
应该这么形容
陈锐欣赏她
也想改变她
他危险的自恋人格怂恿他
做些不一样的事
他把她介绍给许多的人
他把她搬到橱窗里
看啊 多美丽
他撩拨她的虚荣与激情
他营造出世界充满爱的假象
将她哄骗出局
看她傻乎乎的相信
毫无防备的站在自己身后
最后再将她推向荆棘丛里
他要告诉这位亲爱的小宝贝
欢迎来到地球
这才是他的天才计划
她的独特
并不是没人看见
她的身边多出了好多双眼睛
陈锐很是得意
有时候她也会给他些小惊喜
像是把别人书包丢进池塘里
问她为什么呢她也不说
不就是因为那个女的说自己是捡来的么
也没说错什么
陈锐觉得李忱倔强的脸真是可爱的紧
他的确不是那家的人
陈锐是领养来的
那时陈家生不出孩子
陈锐也过过一段相当惬意的日子
只是后来陈老板换了一个娇滴滴的媳妇
很快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那时候还小
也不会讨巧
对于外人面前陈老板夫妇的疼爱脸总是不领情
像个呆头鹅
后面的日子可想而知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学乖了
外人眼中的好学生
家里懂事的哥哥
爱学习助人为乐的五好青年
只有偶尔时候他想要毁灭世界
陈迟不像陈锐
表面上是个乖巧的好学生
有拿得出手的好成绩
他的喜怒全铺在脸上
脾气还暴躁
只有一帮所谓的好兄弟
活得粗糙又丑恶的
其实陈锐觉得他挺蠢的
暗自瞧不起他
可这个弟弟挺不开窍的
还很敬重他这个哥哥
小时候被关在家门外
都是这家伙给偷开的门
想到这一点
陈锐就不好对他使坏
这么一来
情绪就会变得复杂
李忱还是很安静
围绕在她身边的那群苍蝇
全没打扰到她
陈锐有时候在想
这小傻瓜太好骗了
有时候他又深怕被她看出端倪
所以他绞尽脑汁地对她好
所有细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可不想玩崩了这个局面
偶尔烟瘾上头也不忘嚼个口香糖
他一直都做得很好
意外还是没有办法避免
递给别的女孩子的暧昧信件
就是阴差阳错的到了李忱手里
他用了两节自习课的时间扯的谎
没有派上用场
李忱把信递到他手里
——回家吧
她没有生气
没有躲避的眼神
没有一丝好奇
甚至因为今天的日头
她看起来更活泼了些
他不明白
他完全没有头绪
李忱终究还是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乖巧又懂礼貌
想离开就拉拉他的衣角
别人笑他养了好女儿
见谁都说你好
明明生涩得要命
还努力撑开花骨朵儿的样子
真让人感动
李忱她不会生气
从来也不会
她也不会笑
后来她会笑了
就一直对他笑
不对别人
真是个乖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角色代入得太过
橱窗外边注视着她的眼睛令他烦心
他讨厌那些迎上来的恶心苍蝇
他不再带着李忱四处招摇
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得温柔起来
那些小花招愈来愈拿不出手
那些撩人的桥段变得俗烂
明明只想逗逗她
怎么就真想看她开心了呢
他开始不安
可他的反应还是慢了
——不知道为什么 最近感觉哪里都能看见你
太阳温暖得烤着陈锐
他觉得头皮很麻
他觉得语气太笃定
他觉得很糟糕
他犹豫着要不要抬头看她
想她笑
又怕看她笑
最后还是抬了眼
果然
他觉得再糟糕点也无所谓了
那天陈锐带她走了很远
目的地是个废旧的机场
马上就有高楼大厦从地底长出来
他们坐在机道边的草坪上松软的不像样
陈锐不知从哪掏出两罐啤酒
——我妈妈是个空姐 跟我爸飞机上认识的 据说当时我爸特装逼在飞机上调了一杯酒
就撩到了我妈 我妈还长得挺漂亮的 我猜我爸长得也不赖 不然也不会有我。。
陈锐一口气说完变得莫名轻松
李忱抬头看看天空
——你说坐在飞机上可以看到地上的人吗
——不知道 下次坐的时候告诉你
——带上我吧
——好
陈锐突然很想吻她
风静静吹着她
除了几缕头发飘起来
纹丝不动
那张毛绒绒的脸呐
他拿起啤酒仰头喝了一大口
——哎 好凉
突然在他混沌的脑海里有了个轮廓
还很狭隘
他想在这空荡荡的地方
捉个人 藏进去
他在养父母的房间里搜到了他的出生证明
他打算去一趟他的故乡
打探下自己的父母
再看看是不是个风景秀丽的好地方
下次可不可以多带一个姑娘
小镇子
查人不是特别难
他到第一天就找到了当地的社会福利社
他的妈妈叫杜鹃
爸爸不知道叫什么名
反正在镇上唯一的酒吧当调酒师
十几年前跟人干架 死了
然后妈妈就发了一段时间疯
他就被送到这里了
辗转了好多人
问到地址
他漂亮的妈妈住在烂尾楼里
他天没亮就等她出来
他害怕
就坐在小卖部的窗口边上
听着晨间苏醒的人来人往
他现在十八
漂亮妈妈四十八岁了
她该是个什么样子
然后端着瓷脸盆的女人就出来了
跟照片里的一点都不像
那张脸夸张的打着哈欠
嘴边的口水印子泛着白花
头发油油得耷在脑壳上
陈锐甚至能看到她干瘪的耳垂
她弯腰刷牙
旁若无人得咳嗽出喉咙里的异物
很快洗漱完了
陈锐看着她走进矮矮的门里
很想提醒她
嘴角的泡沫没有擦干净
然后一个肥胖的男人出来
还是那个陶瓷盆
还是在刷牙的时候
发出旁若无人的咳嗽声
他在小卖部买了包顶好的烟
慢慢的抽
天还没暗
路灯就开始亮起来
昏黄的光
比日落更叫人心烦
那个女人没有再出来
男人倒是开着三轮车回来
进门的时候提着些菜
陈锐觉得冷了
他向老板买了支牙膏
打开闻了闻
——这味我不喜欢 能退不
老板摇了摇头
——这哪能啊
——那就放这 有人来买你就送他
陈锐把牙膏塞回包装
放到窗口沿就走了
——下次再来啊
小卖部老板在后面招呼着
转手就把牙膏放到了货架上
他们家没有牙膏了
早晨那个男人使足了力气
把零星的牙膏憋出来
他很用力的刷牙
虽然没什么泡沫
他们家今天晚上
应该吃的芹菜炒肉
还有西红柿和黄瓜
一个炒蛋一个拌着吃
管他妈的呢
反正他一个都不喜欢
夜也不是很漫长
睡一觉就都过去了
小地方的酒吧
人不多 赚钱少
白天照样开
陈锐的旅馆就在这边上
酒吧过道插着积灰的塑料花卉
到处散着洗发水的香味
照明也不好
白天都觉得昏暗
陈锐进去点了杯酒
调酒师是这里的女老板
她洗了个干净杯子
放在吧台桌上
过程也并不是怎么花哨
酒也就是在调制器里随便摇了摇
从盆里摘了几瓣像样的薄荷叶
可怜得浮在上面
样子不大好看
女老板捋了捋头发
——喝喝看
很甜很寡淡
陈锐礼貌的没有发表意见
他并不喜欢
女老板找了把凳子
坐在对面
抽着烟
自顾自的说着话
——游戏厅玩过吗 楼上ktv老板看中我这地方 打算盘下这地开个游戏厅
——那挺好
——到时候来玩 我喊老板给你打折
——为啥
——我这很少人来喝酒了 哪人啊
女老板许是很久没见着过外来人了
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的
什么都不避讳
说是十多年前这里死过人
生意就此惨淡了
她说死的人是她相好
这里调酒的
是她找人打的
出手没个轻重就给打死了
因为在外面搞马子
后来她花了几万块钱盘下这家店
到现在房价不知翻几翻
她的烟抽完
直接往桌上摁了摁
——你猜我挣了几个钱 起码这个数
她开心的炫耀起自己的身价
笑得露出一口黄牙
右手顺着腰间
又摸出一根烟来
——你相好叫什么名字
——呵呵 我哪会记得那狗逼儿子啊
她的嘴角不停地冒着烟
走的时候陈锐问老板要了那杯酒的配方
Air mail
飘着薄荷叶的鸡尾酒
成分简单味道清甜
真容易上钩啊
我美丽的杜鹃花
酒精的后劲赶上来
就是觉得脑袋萎缩
冰凉又火热
就是想找个方向靠过去
没有方向就趴在地上
总之他不想这个世界在眼前晃荡
说真的
他很想杀人
想握把刀捅进扎实又绵软的肉体
他轻飘飘的手指有点空虚
陈锐离开的时间没那么长
至少那个下雨天
他就已经回来了
他买了飞机票回来的
他知道陈迟喜欢李忱
看背影就知道
跟他站在生日蛋糕前
小心翼翼吹蜡烛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突然就跟李忱的善良生气起来
为什么下雨天就让他躲到你的雨伞里呢
他也跟老天爷生气
冬天下什么雨啊你下冰雹啊
砸死个什么人不好吗
他身体里返出一股血腥气
时而暴躁时而虚弱
暴躁的时候就干尽坏事
虚弱的时候就想抱她入怀亲亲她的脸颊
他还是更愿意去干坏事
也就是撩撩腰肢动人的妹子
干些不可描述的乐事
快感很短暂
他第一次意识到
体内的狠毒不够用了
他创了个小号
向陈迟讹钱
以供他玩乐的花销
他清楚陈迟的生活费
不够他就会偷家里的钱
然后就会被发现
会被打
他被打的时候
陈锐就衣冠楚楚的站在旁边
充当温柔的哥哥
为什么能从陈迟这个地痞流氓那里拿到钱呢
他不是喜欢李忱嘛
他害怕别人欺负她
所以他得给钱
真是个傻孩子
陈锐羡慕他
羡慕吝啬却疼爱他的爸妈
羡慕他将来拥有的金钱和房子
羡慕周围混乱不堪
他却依旧温柔愚蠢的头脑
羡慕他的喜欢那么干净
以前还想保护他的
可如今他太羡慕了
他想让他笑不出来
于是他漫不经心的戳穿他
戳穿他可怜卑微的外衣
好像也并没有很愉快
他不知道该怎么取悦自己好了
随处飘荡
碰到李忱就停下来
躲到暗处观望
看她笑 看她安静
看风吹过她的周边
像是要把她吹散了
他不忍心告诉她
坐在飞机上是看不到人的
同时又很想上前去抱紧她
把她捆进双臂
用尽自己身上的毒气去污染她
这傻子肯定会温柔的关心
然后浑然不知
两个人都是傻子
他跟他们总是不一样的
他觉得他们很登对
这个念头
在他胸间使劲生长
勒得他呼吸不畅
终于还是被承认了
他不想玩了
他想躲得远远的
一个人什么都不顾及才好呢
这样活着算是个什么样子
他受够了
没有很难
其实很方便
他手机里有许多养父的小秘密
随便一段
就可以去到他想去的地方
他交了许多新朋友
新朋友需要相处
所以就翻墙去喝酒
去到需要喊叫才能听到声音的地方
笑嘛 疯狂
玩着玩着困倦得睁不开眼
陈锐对这种人际交流
突然就变得热衷起来
他发觉自己有许多力气
用不完的力气
他很想揍人
不过这样不大开心
那就寻开心呗
在光影交错的地方用力发疯
找个热乎的身体就这么靠过去
钻进她的头发里
闻着她的香气
——你叫什么名字
就堵住那想说话的嘴
掩住她的眼睛
于他而言
顺手到不行
他真的挺开心的
他的状态恢复到了从前
每天都兴奋愉快
他找了个妹子
比李忱漂亮
比李忱幽默
比李忱身材好
比李忱更懂风情
他得意的像条狗
同时为自己从前的眼光感到悲哀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最后一次在学校碰面
是模拟考试后的下午
也就是经常走的那条老路
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他的手边牵着佳人
——嗨李忱
——嗨
她微笑着
眼睛里满满的礼貌和友善
顺手挥出一个再见
——你女朋友真漂亮
陈锐想笑的
想笑得再得意些
却被她的话噎得连头都回不了了
小李忱 长大了
他的计划很成功
高考后他就要飞向自由
送别会那天
来了他许多朋友
两个大包都装不下
气派得很
也就是喝酒 唱歌 谈感情
那天陈锐喝醉了
跟隔壁包厢的人打起来
那么多人都没能拦住他
机场那天
陈锐在登机口排着队
后面在大人怀里的小女孩
拉了拉他的衣角
——哥哥 你第一次坐飞机嘛
——哥哥已经坐过一次了
——那坐在飞机上能看到地上的人吗
小女孩眨着大眼睛
睫毛扑闪扑闪的
让他想到个什么人
这个人不漂亮
却真叫他喜欢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他都能想象到那张渐渐失望
耷拉下来的脸
——能啊 能看见
他舍不得了
不知从哪里开始烧了起来
他的灵魂被肢解
有一半燃着火焰
扯着他残破的驱壳
往回跑
一直跑
他没法停下来
他要带她走
不由她拒绝
他要她全部的灵魂
他要她的救赎
他要她的爱
他要把自己变成露水
温柔的融化
淌进她的眼里
这些疯狂的念头
在胸膛里爆炸
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可他的把握顷刻都消失了
他看到那个背影在玻璃门外
低着头没有动静
怎么有亮亮的东西往地下掉呢
他的血液在变凉
双腿没了知觉
他没见她哭过
这家伙一直是安静坚强的
她不愿意用眼泪去影响别人
可他看一次就怕了
他再也不想见她
好姑娘可以再找嘛
不怕
李忱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细想不起来了
刚开始是在回家路上
后来是教室的走廊
再后来是食堂的对面
她知道他不是什么温暖的人
看到第一眼就知道
明明活得疲惫又落魄
还装着潇洒自在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
陈锐都是个风光的人
为什么要接近她呢
不是很明白
她的生活就是无聊
她不害怕也不好奇
安静的扮演角色
她一直做得很好
怎么也不动摇
他在她边上踩树叶她不动摇
他帮她牵自行车她不动摇
他搞乱她的头发她不动摇
他帮她做值日她不动摇
他用雪碧呲她她不动摇
别人讲他是捡来的小孩的时候她动摇了
她把那人的书包投进了池塘里
真是难以置信
然而难以置信的事
总是接连发生
第二天那人的自行车也出现在了池塘里
她有些害怕
她从来不得罪人
也不刻意讨好这个世界
她没有作乱的情绪与意识
她像四季一样平静
然而他将她拖进世俗里
把万花筒对牢她的眼睛
他的眼神明亮又单薄
他用那双眼睛凝视她
她开始好奇
为什么是自己
不知道光芒是不是也可以传染
李忱身边出现了好多朋友
一部分是陈锐的朋友
还有一部分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都很好带着满满的善意与讨好
只是刚开始有些不习惯
原来被簇拥的感觉
是这样的
那么就呆在他身边好了
她可以很安静
她很感激他
感激可以转化成语言
譬如我喜欢你
她是个现实的人
李忱不明白为什么陈锐没有反应
她甚至想伸出手指去戳戳他
后来她想可能喜欢他的人太多
已经麻木了吧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
快要分开的时候
陈锐跳起来摘了片树叶给她
说是送她的
那片树叶并不亮眼
边缘还有被毛虫啃过的痕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好
她看着陈锐笔挺的背影
觉他一定在笑
他带她去吃了年代久远的苍蝇馆子
也去看了电影逛了公园
甚至去了很多奇怪的地方
没有其他人
李忱不明白
为什么他不牵自己的手
后来他出了趟远门
陈迟每天送她回家
不过是一周的雨季
他回来了
她开心得一直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反应好呢
拥抱好吗
如果时间停止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
她会的
她会轻轻的闻着他
想两种味道互相排斥
又无可避免的纠缠在一起
她想告诉他她很思念他
周末时候
李忱被两兄弟约去海边骑自行车
陈迟不会骑就坐到陈锐的后座
一个常年打架的人
被陈锐的急刹车吓得一愣一愣的
陈锐告诉她
陈迟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学骑自行车的时候蹭破了点皮
哭了大半个下午还害他被骂
所以他到现在都不会骑
好像是回忆起了当时陈迟哭皱的脸
他笑了起来
笑完看了眼在沙滩边打水漂的陈迟
——诶 打水漂的姿势都那么丑 去教教他
也就是跑到他旁边把海浪溅到他脸上
两个人混打在一起
笑里夹着呼吸
头发上沾着沙子
风将他们吹得沧桑又美好
李忱觉得满足极了
陈锐在沙滩上教陈迟骑自行车
摔在沙子里一点都不疼
回去的时候
陈锐把自行车交给了陈迟
坐到了李忱后面
——摔倒了可不要哭
陈锐得意的笑
随即抓住李忱的衣角
李忱骑得很慢
陈迟在后面跟着
偶尔追上他们
然后李忱就慢慢提速
陈迟也提速
可他的龙头不听话
发出怪异的抖动声
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前面两个人就默契的转头
温柔嘲笑他
——起来啊爱哭鬼
她一直都知道
知道他的冷漠
可当他混乱魂魄里碰撞出那么一丝丝真挚来
她觉得不重要了
真正的他是谁都无所谓
后来就是秋天了
每次见到他的时候
他都好像很累
笑笑弄乱她的头发
让她看不到路
等她把头发拨开
人已经不见了
她想着下次一定要捉住他才好
下次是个好时候
很少遇见
很少说话
很少对她笑
她觉察的时候
陈锐走在那条回家的路上
影子坚固的像石头
她追上去
他就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饶有礼貌得问
——有什么事吗
那天的太阳很暖和
是个好天气
她在操场上找到了他
把手里的冰激凌递给他
他看着没有接
继续仔细小心得擦着球鞋
——我不喜欢这个口味了
四目相对
心照不宣
她本来就不是个笨女孩
他很快换了新的目标
很漂亮
身材很好
跟自己一丁点都不一样
这个男人就是觉着高处晃悠
下来将自己戏耍了一番
又回到原本的线路了
没有什么是真的
她也不生气
回归角色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事
盯着太阳看久了会刺眼是常识
游戏结束了
他要走了
不知道去哪
他以一个朋友的身份
打了电话给她
她很有礼貌的到机场跟他说了再见
她穿了裙子
漂亮女孩子穿的那种
还涂了淡色的口红
笑和挥手的姿势也练了好几次
可是他都没有看她
她想说出些什么恶毒的话
引起他的注意
扳回一些气势
可是想不出
憋气也想不出
仔细想想
好像人家也没有哪里对不住自己
他从来也没有说过喜欢自己
就是答应了说要一起坐飞机的
她连身份证都带好了
对方应该都没有想起来这回事吧
她看着脚尖
还穿了一双磨脚的高跟鞋
她觉得丢人
没有自知之明的那种
怎么就那么不知羞呢
明明人家都没有要看你
再怎么花枝招展搁在他眼前
都跟皱了的海报一个样子
机场门口的风幕机吹过她
外边的云真是灰
真冷啊
他要去什么地方呢
一定比这里好吧
风就凶猛的灌进了眼睛
疼得她直不起腰来
她想诅咒他
她应该把到现在为止学到的所有污秽的话
都轰到他脑门上
让所有人知道他的无耻
让所有人都谩骂他
让他千夫所指无地自容
让他的光环顷刻瓦解
让他明白自己并不是白开水
凉了就能换一杯
她要灼伤他
烧到他骨子里
这样
他就永远不会忘记自己
这样
她就能稍微原谅一下这个世界
他为什么就能这么嚣张呢
他会难过吗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就是在故意不看自己呢
像在逃避自己犯的一个小小的尴尬
调皮又体面的
他会难过吗
他不会
那个家伙
会继续之前风光的日子
快乐无边
她后悔了
她应该呆在深渊里
不该抬头看的
她低着头
没有人能看到她的表情
可路过的人都知道
她哭了
陈迟
学校老师给家里打了电话
期末前的一个月都得在学校呆着
陈迟最后一晚跟外校的兄弟吃夜宵
早上被他爹用脚踹着去上了学
学校的日子实在无聊
陈迟坐在最后一排
吹着口哨对着树上的鸟儿逗趣
窗外风光好啊
操场上有班级在上体育课
他看着他们体测
跑步最有意思了
那些奇怪的姿势和踉跄总能让他发笑
李忱也在那个班
她跑得很认真
没有人跟她嬉闹
跑完就坐在花坛边上喝水
一点表情也没有
看上去也不孤独
可是她好像没有朋友
一个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
这人一定是个智商不高的呆瓜！
只是哥哥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很高兴
或者是没有嚼劲的牛皮糖？
可是这块牛皮糖似乎不怎么粘人
她总是安静的在一边不说话
直到她把别人的书包丢到了池塘里
他发觉这块牛皮糖好像也不柔软
他觉得很好笑
他开始跟牛皮糖搭话
牛皮糖不会开玩笑
嘴巴笨得要命
牛皮糖很懂礼貌
每次都说你好
牛皮糖很守规矩
考试从来不作弊
牛皮糖笑起来的时候。。
她很少笑
陈锐并没有叫陈迟送她回家
这条安稳回家的大道谁要走
只能踩出树叶吱嘎吱嘎的声音
旁边的女孩子也没有什么香气
他学着哥哥的样子和语气
滑稽得像只狗
后来哥哥回来了
走在前边拍着李忱的头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狗了
这条滑稽的狗
努力甩着尾巴
也没有人搭理他
他走在后头看着两人走在路灯下
光络绎不绝的透过树叶缝隙
笼罩着他们
好像只有自己走在阴影里
他气得想掉眼泪
哥哥就从来不掉眼泪
他坚硬的像石头
优雅的自然风化
没有谁能打扰他跟时间互相消耗
为什么呢
凭这该死的牛皮糖笑起来有几分好看么
一直以来
他都想变成他
他也想帮他抵挡危险
一如之前许多年
哪怕真实的他怯懦的像个娘们
他也可以为了这个愿望丢掉自己
走到哪里都无所谓
他要一直跟着他
他不敢承认李忱的美好
他以为
这是他跟那个男人之间的距离中
可以隐瞒的部分
那天哥哥说要教自己学自行车
去了沙滩
天气很热
海水很凉
李忱也在
回去的时候
他摔了一跤
不是很疼
衣服那么厚
前面两个人回头笑他爱哭鬼
他突然就疼了起来
也不知道怎么遏制好
——来啦
他用力起身拍拍腿上的灰尘
送完李忱天已经暗了
星星微微发着亮
两个人的回家路上
一辆自行车
谁都没有骑
他们慢慢走着
气氛变得很沉默
——你喜欢她啊
也就是某盏路灯闪了那么一下
陈迟捏紧了刹车
一步也走不了了
可陈锐没有停下来
他还是慢悠悠的走着
甚至轻轻吹起了口哨
落叶飘到他的肩上
他就扬起手来轻轻打掉它
就是这么一个背影
他一直觉得哥哥是个挺厉害的人
他总能戳穿自己
他知道陈锐要把自己丢掉了
这是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类
相处二十年培养来的心灵感应
他又变回了那个
被独自锁在家里哭到尿裤子的脏小孩
这次再也不会有人打破玻璃窗哄他看星星了
他最终都没能变成他
\\后来的故事算不上圆满
李忱不知道什么原因
跟陈迟交往了一段日子
后来一个学长追求她
一年以后
他们在一起了
陈迟没有去读书
在高中学校边上
用他爹的钱开了家烧烤店
生意不错
陈锐嘛
听他朋友说
他挣钱后就开了家没有名字的小酒吧
自己调酒自己当老板
店里还是有一杯叫 Air mail的酒
只是他没有再回来
许勇
他叫许勇
是个高中生
跟这个名字一样普通的高中生
这不是最可怕的
可怕的是他很反感
反感自己摆在角落里染着灰尘
日复一日的走上他平庸的路程
不是每个人都有光环的
很早很早以前
他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个多久远以前呢
这好像是无数珍稀碎片堆积起来的时刻
它们拼凑成海洋里的波光
它们用那光刺痛他
刺穿他的肩胛与血肉
最后刺中他的魂魄
他终于投身进了这碎片里
成为了它们与世界的润滑剂
所以他成了陈锐的马仔
许勇这个名字似乎也与陈锐这两个字有了联系
而变得崭新了起来
他游荡在陈锐身旁
见过他所有的时刻
人群围绕的自如
台上领奖的春风得意
以及灯光乱窜的不羁
总结起来
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这是陈锐
一个伪君子
一个假人
然而没有人会知道
许勇很得意
他觉得他们都很蠢
真是一群无聊的狗啊
这是陈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之前
陈锐从他口袋里精准的夹走了一支烟
这是伪君子难得的松懈
伪君子先生正吐着烟圈
看着楼下做操的同班同学
站在自己身旁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暴露
许勇觉得窃喜
至少他跟无聊的那群狗是不一样的
他帮陈锐干过许多事情
没几件能见光的
这个败类比他想象的还要狠毒
也有过比较不上道的
叫他去丢姑娘家的自行车
陈锐不太喜欢女人
黏糊糊又鲜艳
他不稀罕玩
但是顾及面子还得耍一耍
喜好很特别
发质一定要好
一定要是长发
身材要高挑
皮肤要白皙
相貌他不挑
说不挑就不挑什么都能咽
他的最后一任女朋友
你们都认识 李忱
许勇一度以为陈锐会为她扼杀自己的禽兽灵魂
李忱符合救赎者的所有特征
她不漂亮
不高挑
没有飘逸的长发
她不够有意思
可陈锐害羞的眼睛落在她脸上
真的 许勇觉得李忱真他妈牛逼
可惜他没有
可能他的灵魂里只有禽兽了吧
再盛不下一点光亮
期待什么的都跟放屁了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来了新西兰
就变成他小破店里的服务员
陈锐也很厚道薪资给的很肥
陈锐变成了正经的生意人
文质彬彬有礼貌
倒酒的时候都会说你好
他变成了酒吧老板以后倒是滴酒不沾了
新的爱好是开船去小岛上钓鱼
有时他一个劲微笑的时候
许勇很想打他
想锤烂他那张僵硬的嘴脸
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不应该
那人在风光无限好的地方活的像条土狗
跟狗置什么气啊
许勇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满什么
——听说你的小女朋友要订婚了
——哪个
——李忱呀
——你消息倒是很灵通
——怎么样回不回国 祝福一下新人嘛
——不了 回去鼻炎又得犯
陈锐又亮出了他的经典微笑
许勇知道自己要犯病了
——你他妈能不能活得像个人
于是他们很认真的打了一架
好在酒吧的大理石调酒台没有碎
第二天店里关了门
一是客人没有杯子可以用了
二是唯一的酒保甩手走了
走之前
许勇很善良的用马克笔在墙壁上写下一个地址
以保证陈锐调酒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
这是谁的住址很显而易见了
他不会去的
他会老死在这里
许勇不会再见到了
那个万丈光芒的陈锐
风光得一塌糊涂的花花公子
他的恶毒 善变 虚伪
以及他极尽眼底的温柔
都融化了
化在了
先下已经不能叫出名字的
女孩子的眼睛里
就是这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