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更近的接近,
所有的偶然在我们间定型;
只有阳光透过缤纷的枝叶
分在两片情愿的心上,相同。
--穆旦《诗八首》
窗外还没有晨曦透过来,灵珊就早早地醒了,但她不敢擅自起床,一直倾听着肖研的动静,灵珊能猜得到肖研这次的反常跟令狐冲和自己都有莫大关系,在这个时候,她怎么做都是错,只能以静应动。肖研也许是累了,睡得很沉。终于候到7点多,灵珊听到肖研已经醒了,但没起床,拉开窗帘拿起一本书呆坐在床上。
灵珊再也煎熬不住,几乎是一个鹞子翻身,起床,骨碌碌滚下床,在脚刚沾地的瞬间手扑过去打开了电脑。整个夜里,她都在想邱子亮一定会在QQ留言的,本来,灵珊昨晚是想和他聊天的,她想邱子亮见她不在线,应该会给她留言的。
胖胖的企鹅来回摇摆着,过了一会,果然唧唧地叫了起来,灵珊点开对话框,是令狐冲的留言,“灵珊,肖研没事吧?你上线告诉我一声。”
没有邱子亮的只言片语,灵珊扑空了。
早饭完毕,王春秀家教却了,肖研对镜梳妆了很长时间,踌躇了很久,最后还是把门“咣”得一摔背了个小包走了。灵珊一个人坚守着电脑屏幕。特意让自己的头像一直亮着。其实她早已把邱子亮设为密友,自己隐身对方也可见。但似乎在线邱子亮能来得快一点似的,灵珊坚持在线。
灵珊并没孤独多久,令狐冲很快上来了,“灵珊你在?”
灵珊说:“在。”
“肖研呢?”
“吃完饭出去了。”
“怎么样?”
“情绪正常。”
灵珊本来想问令狐冲和肖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灵珊隐隐猜到了大概,她不敢问,怕惹火上身。令狐冲对灵珊的心意全世界都知道,灵珊焉能不知?
“灵珊,你不想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又怎么会突然这么关心肖妍?”得,怕什么来什么,该来的,躲是没用的。
灵珊摇了摇头,决定接受挑战。她敲过去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
“昨晚肖研约我到学校操场走一走,我就去了,她很长时间没说话,一开口突然说喜欢我。”
灵珊笑了,意料之中。“肖研长得这么漂亮,师兄是不是乐晕过去了呀?”
令狐冲没理灵珊的调侃,“我不愿意欺骗她,更不愿意欺骗自己,就跟她说明了我的心意就回来了。没想到她还留在操场上,你一说她没回来,我就找了回去。”
灵珊不知道说什么好,但还是安慰令狐冲说:“看她今天早上的表现,已经没事了。师兄不用担心了。”
令狐冲期期艾艾:“我,我其实还想跟你说另外一件事。”
灵珊赶紧岔开话题,“师兄,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导师了,这学期也没有他的课。”
令狐冲说:“导师出差了。走之前说等他回来,要咱们去他家趟,可能要检查读书笔记。”
“天呀,不会吧?”灵珊吓得花容失色,大叫:“师兄,救命啊!我可是什么笔记也没做呀。”
“我猜导师也只是随口说说,不见得真会挨个检查。不过,灵珊你读了书是应该随手做做笔记,写写感想,学文学专业,只能不断写,才能找到感觉。”
“谨遵师兄教诲!”灵珊调皮地一笑,太好了,她又躲过了一劫,灵珊暗鸣得意。果然,令狐冲被灵珊这么一打岔,不复提出感情问题。
也许他也觉察到了,时机未到。
灵珊等了邱子亮一个上午,他也没有上线。中午灵珊无精打采地去打水,自然也没遇上那个人。一直对着屏幕苦挨到了下午,灵珊三番五次拿起手机想给邱子亮拨过去,每次把那个号码摁上,再按拨通键的时候,灵珊又放弃了。
灵珊开始在网上找一些娱乐新闻看,她看到梁朝伟和张曼玉,刘嘉玲又在扑朔迷离中,双琪夺面成为了历史,胜利的那方也发出了公告:爱情是朵脆弱的玫瑰,请各位看客高抬高手,免开尊口。下面的留言一片口水战。灵珊浏览着浏览着,渐渐觉得得无趣,但邱子亮那边始终石沉大海。灵珊只好打起精神继续娱乐八卦。
时间终于被灵珊消磨到了晚上10点。邱子亮一直一直一直没有出现,连个泡也没冒。灵珊大为恼火,这到底算什么?他邱子亮打得什么鬼主意?他吻了她,吻了她,就消失了。连个气没不吭。
灵珊拿起手机,又颓然扔到床上,就是打通了电话,说什么呢?兴师问罪?说邱子亮你吻了我,你要负责任的!这都什么年代了呀,一个吻算什么?应该负什么责任?
灵珊只好拿起鼠标再度点击新闻。过了会,灵珊突然想起自己的邮箱,就输上密码看有没有新邮件,竟然有一封新邮件,看地址是邱子亮发过来的。灵珊大骂自己是笨蛋,一天了,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联系方式呢?
灵珊急火火地点开了邮件。没有称谓,没有落款。上面是一段话,更像是一段读书笔记:
我说不好我想不想回去。我说不好是想还是不想,还是无所谓。我说不好我是像那个孩子,还是像那个老人,还是像一个热恋中的情人。很可能是这样:我同时是他们三个。我来的时候是个孩子,他有那么多孩子气的念头所以才哭着喊着闹着要来,他一来一见到这个世界便立刻成了不要命的情人,而对一个情人来说,不管多么漫长的时光也是稍纵即逝,那时他便明白,每一步每一步,其实一步步都是走在回去的路上。当牵牛花初开的时节,葬礼的号角就已吹响。但是太阳,他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当他熄灭着走下山去收尽苍凉残照之际,正是他在另一面燃烧着爬上山巅布散烈烈朝辉之时。那一天,我也将沉静着走下山去,扶着我的拐杖。有一天,在某一处山洼里,势必会跑上来一个欢蹦的孩子,抱着他的玩具。当然,那不是我。但是,那不是我吗?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将一个歌舞炼为永恒。这欲望有怎样一个人间的姓名,大可忽略不计。
-------史铁生《我与地坛》
这是邱子亮给灵珊的第一封信。
灵珊反反复复地来来回回看,骥求用她的文学头脑看出来一丁点儿言外之意。
史铁生的《我与地坛》,灵珊是读过的,还不只一遍。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里面的每一句话潜台词都那么丰富,那么歧义,那么多义。
灵珊特意去看发信时间,昨晚一点半零五分。准确地说是今天凌晨一点半零五分。那么晚了,他还没睡。那么晚了,他还醒着。在给她写平生的第一封情书,这么郑重,竟然没采取QQ留言的方式,这么潦草,竟然连个称呼落款都没有。
如果这也算一封情书。这封情书也太文学化了。实在不愧出于一个文学研究生的手笔。
灵珊从小到大是个活泼开朗的孩子。从上小学就收到过男生的小纸条,收到的已情书可谓不可斗量了,其中有模仿琼瑶的,卷一叠白纸,最后的落款弱弱地注上爱你的XX。有的人干脆洋洋万言,从见到灵珊第一眼,第一笑,一直论述到灵珊走在夕阳里的一次背影。
现在,灵珊收到了平生最奇特的一封情书。她用了这么大力气来等它。
灵珊把每个字都读了不下20遍,仍然像这封情书最初所表露的一个样:云里雾里。这封情书传递出来最多的讯息就是犹疑不定,他反悔了?可是,他从来没承诺过,有什么可反悔的?然而,那些吻呢?是承诺的一种形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