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响起。

“吱呀~”

古刹那扇斑驳的门被打开。

小沙弥揉着惺忪的眼睛拖着把扫帚走了出来。

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个人。

小沙弥不知道该怎样称呼那个人，听师兄们说，那个人本是方丈最欣赏的一个弟子，将来得到方丈衣钵的肯定会是他，但是现在….

那个人如同一座石雕般跪在那里。

小沙弥忘了他跪了多少天了，早上打开寺门，总会看到那个人，暮色降临，小沙弥掩住寺门后，总会听到门外一声充满了无限失望的叹息声。

小沙弥又开始自己新的一天，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扫着寺前那块土地，有意的避开了那个人跪着的地方。

几年前，小沙弥还是一个刚懂事的胖小子，每天会去抓方丈的白胡子，方丈总是望着他和蔼的笑一笑。

一天，看似很普通的一天，胖小子在方丈眼里没有看到那和蔼的目光，有的只是胖小子还看不懂的神色，后来他知道，那种神色叫做无奈，模糊的记忆中，有一个和尚下山去了，好久还没回来，师兄们说，尘世间繁花似锦，大师兄沉迷其中，开始了风花雪月的生活，不会再回来了。

方丈似乎并不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会做出这等事，于是，方丈的生活发生了改变―每天在寺前扫地，他想，会有那么一天，他的弟子会突然回来，接过他的扫帚替他扫地，胖小子就在寺门前玩耍，他不明白为什么方丈会来扫地，他也不知道方丈偶尔停下来面朝远方在思念着谁，他只是在玩，欢声笑语。

胖小子长大了成了一个小沙弥，一天天变得结实了，就像寺前的那棵桃树，而不知什么时候，方丈也已经不再去门前扫地，不再去寺前遥望了。

小沙弥放下扫帚，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捡起那些被风吹落了的桃花，轻轻的放在手心，缓缓的放在了那棵桃树下面。

跪在地上的那人不解。

“为何要将桃花放在树根处呢？”

“方丈常说‘古人云:落叶归根,落叶可归，落红亦可’。”

“此树何时栽下的，为何我不曾记得呢？”

“我四岁那年和方丈一块栽下的。”

“你今年几岁？”

“十四了。”

跪在地上的那人失声痛哭，他记得，自己离开方丈也整整十年了。

十年的雪月风花，他已看破红尘，现在，他希望得到方丈的原谅，让他重归佛门。可是，二十多天过去了，方丈没有出现，也没有传他进寺。

“嘶~”

他扯破了自己的衣襟，咬破手指，在布条上面留下几行清秀的字迹。

小沙弥将布条呈给方丈。

殷红的血迹在白布上格外刺眼。

落红犹可归本根，

弟子欲归却无门。

欲跪此地长不起，

为报恩师教诲深。

方丈看罢，闭目不语，想了好久，好久。

“唉~”

方丈扶着小沙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蹒跚地向寺门挪去。

“师父，弟子知道了，请原谅弟子吧！”

方丈看到了他的脸，那张自己看着长大的脸，现在却变得那么的陌生，也许真的是自己老了吧。岁月，的确是带走了很多，你愿意与否，岁月都拿走了，他不和你商量。

“师父~”

“唉~”

方丈又叹了一声，这不是自己日日夜夜都在思念的那个人吗？可是，自己心里又是那么的矛盾。

“师父~~咳~咳~~师父~”

方丈看见了那棵桃树，顺着桃树又望到了山下，那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方丈似乎下定了决心，抑或没有。

“扑通~”

一个曾经多么高昂的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好吧！咳咳，如果要我给你机会，除非那佛桌上开出桃花。”方丈终于说活了，顺便指向正殿门口的香桌。

方丈说完，就扶着小沙弥缓缓的回到寺庙。

又是一个晴朗的早晨，天空蔚蓝，万里无云。

小沙弥慌慌张张地端着一盘桃花来到方丈跟前。

“我不是说过么，要将落红放到那树下面。”

“弟子知道，可是，这些桃花不是落红，是佛桌上开的！”

“扶我前去。”方丈眼睛里闪过一道光芒，可又转瞬即逝。

方丈扶着小沙弥走到佛堂前，寺里的和尚都在门前观看，见方丈来了，方才让出一条路，方丈上前，惊了，“天意如此。”

佛桌上开满了桃花，旖旎开放，空灵玄艳。

良久。

“那人还在寺门前跪着么？”方丈似乎想到了什么。

“没有。”

十个早晨又过去了，小沙弥再也没见过那个人。

下山打探的和尚回来了。

“师父，他~他又变回以前的样子了，整日玩乐，他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嗯~知道了”方丈微微点头。

有一个早晨，方丈沐浴更衣，召集所有和尚，说道：“我要到藏经阁研习佛法，三日之内不准任何人打扰，斋饭也不必送了。”

“咚~”

弟子们全部跪下了，“弟子明白”全部含泪答道。

三日后，寺里举行了葬礼，方丈圆寂了，留下一纸遗书。

“吾死之后，遗体进行火化，切记，火葬须在寺后进行，骨灰也不可飘到寺前，吾死讯不可传于山下人知，切记。”

山上的古刹后面升起一缕黑烟，山下的人都只以为那是寺里的炊烟，没有人会知道，那一缕黑烟中掺杂了多少感情。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