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姨,抱。”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张好看的睡脸。若桔放下手里的梳子一把将她抱起来,孩子在姥姥家没人照顾习惯了早起。
“自己穿衣服,小姨带你刷牙洗脸,好吗?”
“嗯。”睡眼惺忪地点点头,抓了抓自己倔强的小短发。若桔随手给她梳整齐,便抱着她来到二楼的洗手间,挤好牙膏递到她手上,“牙膏不能吃,记得吐出来。”
“小姨已经说过十一遍了,咩咩记得了。”女孩欢喜地接过牙刷往嘴里送。
善雨抱着笨笨来到洗手间,“你看,咩咩都起床了,你个小懒猫。”他半睁着眼睛看着咩咩,接过妈妈塞到手上的电动牙刷。
“若桔,今天天气挺好的,我们去把被子拿出来晒晒,俩小孩自己在这刷牙。”
“好。”
大人走了,庭院里风飏,晴景,扬起一地蒲公英。
“笨笨不会自己刷牙吗?”咩咩看着他手里的电动牙刷,眼睛如玻璃球闪亮。
男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理她。
“咩咩教你。”她挥舞着手里的牙刷,上上下下,“记得哦,要上下刷,要刷三分钟才可以消灭细菌。”他小小的脚踩在凳子上,踮脚累了又落回原位,两只脚不停交换,始终不理她。
“笨笨怎么会这么可爱,这么可爱。”她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凑到他跟前轻轻地捏他的脸。
男孩凝眉,“滚开!”“你不要靠近我,不要碰我。”他迅速洗了脸跳下板凳。
“笨笨带咩咩下来吃早餐了。”妈妈在楼下喊,餐桌上是已经摆放好的鸡蛋和牛奶。
“来了。”咩咩欢快的跑下楼,哼起歌,将比自己高的椅子往里挪爬上去,“咩咩不喜欢吃煮鸡蛋。”她摇了摇头,推开了善雨剥好的鸡蛋。
“煮鸡蛋的味道就像晕车,像咩咩坐拖拉机到县城的晕,加上坐汽车到火车站的晕,加上坐火车到另一个火车站的晕。”她撅起嘴,男孩低着头将目光从远处移到自己的盘子里,满脸墨黑。
“咩咩喜欢吃煎鸡蛋吗?”善雨极耐心。
“煎鸡蛋好香。”她看着她,一双月牙眉潋滟。
“咩咩等着,阿姨给你做煎鸡蛋。”咩咩开心地拍手,枕着脑袋看笨笨吃鸡蛋,他看到她看自己,将半颗鸡蛋都塞进了嘴里,鼓着嘴嚼啊嚼,瞪了她一眼,游移到天花板,喝了一口牛奶,跑开。
咩咩吃完了煎鸡蛋,“小姨呢?”她问善雨,善雨指着外面阳光大好的院落,“在晾被子呢。”
善雨闻着几床被子都有霉味,许是下了几夜的雨,便吩咐若桔将被套洗了,此刻被套被单已经洗干净,若桔一床一床地往杆上晾,白色的被单在阳光下极好看,衬着她纯白的肤色,像极了满院飘落的梨花。
“小姨,我要吹泡泡。”咩咩扯着她的衣角,看来她还记着上次若桔洗衣裳怕她无聊,便随意兑了些肥皂水给她吹泡泡。
“小姨晾完最后一张给你做,乖乖等小姨。”她转过身,将被单上的褶子舒展开。咩咩站在她身后,一大一小两个人得进了天地的恩宠,沐浴在阳光里,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全天下都宠着咩咩,只因为大人眼里的好看。
若桔找了一根吸管,吹了一个泡泡给她看,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在五颜六色的期待里,散灭。
“咩咩自己玩,小姨要去做事了。”今天是男孩的生日,也是女孩的生日,太太说给两个孩子办个生日宴,顺便把咩咩介绍给大家,若桔问怎么介绍,善雨说笨笨的未婚妻。若桔只是点了点头,或许让孩子自小就养尊处优没什么不好。
“笨笨,快来玩。”她轻轻叩着落地窗,窗后站着看了她好久的他。他低下头将脑袋抵在玻璃上,两只脚一前一后踮着。
不容分说,她跑进室内,牵起他的手往外跑,“弟弟,外面的阳光好暖和,就像姥姥的被窝。”
姥姥是谁?他疑惑,却跟着她跑到草地上,草地很软,球鞋没去一半,“弟弟要跑哦,我现在要扮成大灰狼来抓你了。”她龇牙咧嘴,伸出胖乎乎的小肉手,“啊!”他惊叫一声躲进重重掩映的被子里,撒开腿一层一层地撞进游出,咩咩提了提裤子,摆动双臂跟在他后头,“啊,快跑啊,大灰狼要来吃你了。”笑语盈盈。
风多,梨花香,空气静悄悄,飞花淹人。
“大灰狼抓到你了。”咩咩一把扑倒笨笨,两人摔在地上,她的脸蹭在他脸上,“羊。”他说。
“不是羊,我是大灰狼。”她紧盯着他亮晶晶的瞳仁,“笨笨是咩咩的笨笨。”她得意地笑起来。
坐起来,伸手摘了一朵蒲公英往她脸上吹,咩咩的脸白里透红,如婴儿般透着稚气,迎着满脸的飞絮,闭起眼长睫毛在阳光下扑簌着,睁开双眸,似一夜星光。
“羊。”他边喊边往她脸上吹,眼里是没有戒备的笑,嘟嘟的脸淹没脸上浅浅梨涡。
“羊。”
“羊。”
“我不是羊,我是大灰狼,大灰狼会保护你,因为只有它可以吃掉你哦。”她也扯起不远处的蒲公英往他脸上吹去,满园的欢声笑语看笑了屋里的大人,衬院里芳菲黯淡半许,两人相视,笑而释之。
晚上的宴会如期而至,院子的路灯渐次点亮,大人小孩手牵着手款款而来,咩咩换上善雨亲自准备的公主裙,在果盘里拿糖果,白皙的脸透着粉红,“笨笨,你喜欢吃哪一种?”手里的糖果如同她一般,能甜化人。
“哟,这是谁家小孩啊,长这么好看?”一个身穿锦色绸缎的女人将她抱起,细细打量,唇红齿白,细细的牙齿似要吃了她一般。
“笨笨。”她别过脸,失去安全感,双手在空中乱抓。
“笨笨的媳妇儿。”善雨走过来,将孩子抱进自己怀里。
“哟,这年头还流行养童养媳啊。”女人话里不显不露的讥讽酸味儿,善雨仍是温着眉目,“俩孩子终归要在一起,旁的人说什么都罢。”
很久很久以后,玉老田荒,梨花迟暮,他问母亲,你们向来只逼我娶她,却不曾允我爱她。
“阿乐,她是你姐姐吗,长得真好看。”一个穿着发亮黑色皮鞋的小男孩走到笨笨身边,指着眼前比糖果还诱人的女孩子,陈乐深松下手中的玩具抬头,咩咩一脸灿阳,欲开口。
“是我们家保姆的孩子。”他指着忙得焦头烂额的若桔,咩咩透亮的瞳眸氤氲生厌,狠狠挫自己的后槽牙。
“那今天晚上的猎物就是她啰。”男孩笑起来,缺了一颗牙,漏一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