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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夏日总是漫长的…

钱勇进背着书包，神情沮丧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每走一步就把脚下的石子向前踢进一段距离，就像是足球场上的运动员在运送着跳跃的足球。但是没有终点，只是漫无目的向前运送着石子，以此来排遣心中的苦闷。

终于因为他的某一脚踢的力度过大，石子像是石沉大海，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

他无奈想要寻找另外的石子，却发现这条水泥铸成的单行道上，除了麻麻点点的沙砾，就是马路沿上用来装饰的红砖块。这些红砖块被敲成一角一角的大小，凸起来尖锐地立在两侧，本是装饰其实并不好看。他下意识要用脚跳下一块来，在即将触到砖块的时候收住了力，曾经的脚痛记忆犹存。

马路两旁种植着杨树，在夏日里疯狂的生长，长势迅速，形成巨大的树荫。花絮吹得到处飞舞，落在道路上甚是讨厌。整条街在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后显得灰突突，脏兮兮的。

这条街是镇上重要市场，两旁的商户既可买卖货物，又可当做居家住房。他的家是在道路拐角处，门前是公交站点。公交车从那里出发，然后开往每个村口停下载客。汽车的嗽叭声每天都响个不停。

它们就像日落星起，每天准时出现。他记下车子的出发时间，也不再看时钟，只要第一趟公交车出现，他就背上书包，飞快地向学校跑去，公交车出发时间就是他的时钟。

一切的缘起，是因为孙老师布置的一项作业。她要求每位同学写日记，然后交上去。至于怎么写，只说不要记流水账，至于写什么都可以。可是每天不都是这样吗？平日里除了上课下课写作业，日子像流水一样逝去，实在不知道写些什么。何况在这样的年纪，真要是写些什么又不好让老师看见，毕竟还有些隐私意识。

在他的意识里认为，凡是要写得必然是做的好事情才对，就像平常班主任讲的做好人好事，值得夸奖。

今天在下课的时候，班长通知他，班主任孙老师让他去她办公室去。临走时班长脸上古怪的笑容，他认为事情不妙。

果然，孙老师坐在办公椅上，桌子前摆着一堆作业本。正拿起一本日记本不停地皱眉摇头。

他小声地喊道，“报告，”孙老师抬头，神情严肃地让他进去。

钱勇进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要糟糕。 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孙老师的办公桌旁，一言不发。喉咙中痒痒的，想要询问什么，又发不出声来。孙老师好像在克制她的脾气，看了他几秒钟时间没说话。终于把眼镜向鼻梁上方按了按。“知道为什么找你过来？钱勇进。”

他嗫嚅着不敢说话。老师拿起日记本。他看到封面上图案，就知道是他的。本子散开，页面薄得通透，那是他写字太用力，力透指背，密密麻麻的字像要溢出纸张。

老师抖着那本日记，愤怒无以复加，“你看你这日记写的，每天都是同一件事。来，我念给你听听。”

孙老师翻开日记， 抑扬顿挫的念着他早已烂熟于心的事情。

每天早上，他都会看见一位老奶奶在公交车站等车，她有着不是在这个年代裹起来的小脚，行动迟缓，上车困难。所以每次她都被人群挤在外面。这时候，他想到老师说的要做好人做好事，他要帮助这位老奶奶。于是他抢过老奶奶手中的竹篮，扶着老奶奶，拨开人群挤上车。看着老奶奶上车以后对着他挥手道别，嘴里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道谢。他开心得笑了。

老师念完后生气地说:“钱勇进，你这学雷锋做好事是超越了雷锋啊。哪里就刚好有个老奶奶天天等你扶着上车。”

他无辜地反驳道:“老师，是真的。我真的有帮这位老奶奶。”

老师并不听他解释，“你这个谎说的太明显。你要知道我让你们写日记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语言表达能力。更重要的是希望你们能够感悟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你认识到错了吗？”

他急得抓耳挠腮的，脸憋得通红。想要解释却发现千头万绪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口浓痰，怎么也化不开。

孙老师批判完他，要他重新写。明天不能写一样的，而是写一天中最重要的事情。

他不敢再惹班主任生气，只能委屈地答应重新写。可写什么呢？这可真让他为难。

  二

一天的繁华即将结束，落日的余晖正在收拾残韵。这个季节阴晴不定。忽而一场雨，忽而太阳猛烈得出来，与之较量。最后急躁的太阳选择妥协，它像是偏执的恋人依然在天边挂着，而只剩讨好的笑脸。

这条街上已经变得空旷寂廖，好像早晨的繁华从来不曾有过。街角的一堆堆垃圾是在告诉人们，已经失去了繁荣。只等太阳真的下山以后，打扫的人会把它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条街流动商户大部分已经收工，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做烧烤的李叔那里围了几位同学，他们拿着仅有的零花钱炸几个串，然后沾点酱，吃得不亦乐乎。钱勇进没有停留，他想到妈妈讲过不要随便吃外面东西，小心拉肚子。

钱勇进回到家中，爸爸正在给一个客人称着花生糖。为了一点点的斤量两人在讨价还价。   

他径直推开摆满货物的墙角的一扇门，电风扇左右摇头的向床上吹着。妹妹钱小玉坐在床上，手里摆弄着奶瓶，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喝奶奶’。

妈妈背对着坐在一条长凳上，前面摆着一根点着的蜡烛。她把面前的核桃称完重量以后，倒进塑料口袋里，然后用一根锯条挡在袋口处。拿到蜡烛前面，袋口随着她的手速穿过烛火，塑封完成。她轻轻的在透明口袋上吹一口气，算是最后收工。

看到他把书包扔到床上，妈妈头也不回地说:“进进，妹妹饿了，你给冲点奶粉。”然后她又继续称量核桃。

钱小玉听到妈妈说的话，特别兴奋。脸上堆着笑，从床上站起来，把奶瓶一个劲递给他。

他别着脑袋，伸手收下奶瓶。嘴里咕哝着，“又让我冲奶粉。”

冲奶粉并不是一件省心的事。说起来还是相当麻烦，需要水温刚刚合适，钱小玉拿到奶瓶入口能喝才行。

为了节省时间，他一手拿奶瓶，一手拿暖壶。往奶瓶中倒入热水，又加入凉白开，到了合适的刻度，他轻轻吹气尝了一口。感觉有点烫，又加了些凉白开。

妈妈喊道:“进进，别用嘴碰奶瓶，你不会把水调好了倒进奶瓶嘛。”

他已经习惯了妈妈的唠叨，每次做事都要讲一遍。特别是给妹妹冲奶粉，做不好还偏要他做。直接加凉白开，由于水温偏低，奶粉冲不开结块，说一遍。上次水温偏高，烫得妹妹哇哇大哭，差点挨揍。

他试完水温以后，加入三勺奶粉，然后摇晃均匀。奶粉泛起乳白色，他又偷尝了一口，腥腥的，真不好喝。

钱小玉像只赶食的鸭子不停在床上蹦来蹦去。看见他拿来奶瓶赶紧抢到手中，顺势躺到他的怀里。一边喝着奶一边把脚丫子翘在他的身上。一只手拿着奶瓶，另一只手就开始往他的脖子上伸。不停用手摸索着什么，慢慢的眼神开始迷离，开始闭上眼像是睡着了。

他被抓得有点恼怒，可又无可奈何。一遍遍把她的手放下，她又伸上来，抱到床上手还伸着，够不着她就醒了，嘴里哼哼唧唧的。他求援地对妈妈喊:“妈，你看。妹妹她不撒开手。我怎么写作业？”

妈妈停下手中的活，接过妹妹。妹妹眯眼看看，撑起身体伸手迷迷糊糊去勾妈妈的脖子。被妈妈在小手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她不放弃，又被妈妈打了几下，她不得不放弃。最终选择牵起妈妈的一只手安然睡觉。妈妈也乘着这个空档，单手称着核桃。

爸爸送走了客人，从外面走进来。妈妈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妹妹已经睡着了，不要吵醒她。

“这么早就睡了，晚上又要闹了。”爸爸尽量压低声音说话。对于妹妹他们总是在迁就，或许是因为钱小玉才四岁多而已。

钱勇进搬来一条矮凳子，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本，放在长凳上。开始写作业。

爸爸打开后门，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泥塘里的淤泥味传来。虽然潮气很重，但是比闷热好多了。他还记得在后院的泥塘里钓过泥鳅。

妈妈急忙吹灭蜡烛，暂且停下手头工作，专心地哄妹妹睡觉。爸爸开始淘米做饭。

钱勇进抓耳挠腮地写了半天作业。终于到写日记这一环节，卡壳了。写了一段文字，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妈妈问道:“进进，你写什么这么难？”

“写日记。”

爸爸正在摘菜，听了插话道:“写日记有什么难啊。”

妈妈没好气讲:“你会你教他啊。”

爸爸笑着:“我们那时候写日记都是今天写谁家的猪偷吃了谁家白菜，谁家的鸭子偷吃了谁家的稻子，帮忙赶走了…”

“现在能这样写吗？你也不知道现在有多难。”

爸爸不好意思地辩解道:“举一反三嘛，大同小异。”

钱勇进气恼他们帮不上忙，尽说一些没用的。再想或许爸爸出主意这件事也能写进日记，老师不是讲写生活中的事就可以嘛。虽然也够无聊的。

三

按照约定俗成的去做，表现良好能得到夸奖；不按规定去做，就会受到责备。钱勇进明白这个道理以后，日记的写作也就不会太大的难关。孙老师对他最近的表现也认可。

转眼这个学期就要结束，孙老师又让他到办公室。他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这个熟悉的地方。这次，孙老师很是和蔼，语气温柔。

他站在办公室的吊扇下面，风从他的头顶吹过，一阵凉爽。孙老师诚恳地说:“首先，我要自我检讨。是我处理事情，有些简单粗暴。没有真正的去了解情况就对你进行批评。”

他听得诚惶诚恐，不知老师为什么这么说，心头充满疑惑。幸好，孙老师很快给出了答案，“没想到你真的如日记中写的，每天送老奶奶上车。今天人家找到我们学校，我才知道你没说谎。”

他的眼泪差点就要流下来，这比窦娥还冤的事终于沉冤得雪。这一段时间他总感觉同学们用一种别样的眼神在看他。虽然没有人当面嘲笑他，但是总有一些明嘲暗讽。不知是谁把这事传出来的，有人学着老奶奶的样子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好几次差点忍不住要举起拳头把那些嘲笑他的同学打倒。

现在好了，终于明白了。他的眼泪差点流下来，脸眶的肌肉一下一下地跳着，差一点挡不住眼泪。

孙老师却问道，“钱勇进，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扶老奶奶呢？”

“我常常会想起你说的话，让我们做好人好事。我想做个英雄式的人物。”他脱口而出，像是拍马屁，但真是发自肺腑的。

孙老师笑笑，尽力用平和的语气跟他说， “做好人好事当然是对的。但当英雄可不简单，不仅要勇敢还要机智。你知道吗？我们做好事一样要适度。”

他吊滞着不明白老师所讲的。孙老师继续说:“比如人家老奶奶是行动不便，但也并不是每天都不能自己上公交车的。你要是硬拉着人家上公交车，害得人家好多东西都没买上就跑回家了，怎么办？”

“怎么会？她还谢我了。”

“老奶奶是外地人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讲的话你又不能听得懂。就会造成误会的。她哪里是谢你，是埋怨你的话，你又听不懂。”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这种事实无疑又将他沦为一个笑料，已听不见老师苦口婆心地劝说。他涨红着脸，等老师说完话，点头离开办公室。在走到门口的一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四

终于苦恼的日子要结束，希望这种笑话在同学间经过这个暑假，慢慢被他们忘记。

只是孙老师在考完试后把同学都聚到教室，又让他们写日记。孙老师讲大家写得平淡平凡也没关系，只要真实。但同学们听到写日记就哄堂大笑。他知道在笑他，让他很苦恼。

爸爸与妈妈一直忙着超市的生意，有时甚至都顾不上做饭。他们决定让他回外婆家，他们就会有更多的精力去除理超市中的事。

妈妈对他说:“进进，你坐公交车到外婆家去，带上妹妹。也就几站地。下车外婆就在路口等着你。”到外婆家他是乐意的，可是回去带着妹妹这个小霸王，她会天天跟他后面，到时寸步难行。他又如何能自由得玩。可他知道无法改变妈妈的决定。

临行时爸爸还是不放心，跟妈妈说:“要不你还是送他们一趟吧。”

“一会还有人来送货接收你忙得过来。”

爸爸沉默，脸上带着惭愧的表情，把他和妹妹俩人送到公交站台，等车过来后把他们送上车。妹妹倒是比较兴奋，晃动着手里的奶瓶跟爸爸打着手式‘再见’。

除了早高峰十里八乡的来买东西以外，公交车平常并不拥挤。他带着钱小玉找到爱心座位坐下。一开始她不停兴奋的在座位上东张西望，笑嘻嘻充满好奇，跟每个人打招呼。

座位坐的并不满，在后排坐着四五位乘客。在他的右侧坐着一位中年女人抱着婴儿，旁边放着一个包。

看着妹妹的搞怪表情，让他觉得很没面子，这一刻他假装不认识她，但是好像没有用。她在座位上根本坐不住，不停的用小手摸东摸西的。

坐了两站地，钱小玉突然安静了下来，他以为她睡着了。然而她睁眼一直看着他，从座位上站起来。奶声奶气的说要‘嘘嘘’。这真的让他为难，这么多人在行驶的公交车上怎么尿尿。

早就说让戴尿不湿的，可妈妈说没关系的一会儿就到了。谁想到这会儿她要小便。实在是难为情。他只有小声跟钱小玉商量，再坚持一会，到站再尿。

钱小玉突然开囗不停地哭，整个车厢里充斥着她的哭泣声，旁边的人都看过来。让他很没面子。

旁边的婴儿可能受到惊吓，突然哭个不停，抱着的女人怎么安抚也安抚不了，一个劲的拍着婴儿，嘴里哄着乖啊，宝宝。可是毫无作用。

终于车厢的人都开始烦躁，有的人装作不见，把头偏向一边；有的人出主意，对那女人说小孩饿了，给冲点奶粉。有的对他说，找个方便袋子，在车子里尿。小孩子实在不行就尿身上也没关系。可是哪一个主意都不行，两边都在哭着。

终于到了下一站的站点，他没有办法，只好选择带着钱小玉一起先下车。

下了车，站台外尽是绿色的水田，田陌间一条条的小道不知通向哪里，看不到尽头。偶尔的田地里会冒出一两个人影，说明还有人在田间干活。

钱勇进带着钱小玉来到田埂间，说就在这里吧。钱小玉说不行，让人家看见‘羞羞’。只好带着她向田埂深处走几步。田埂旁的草丛挡住她小小的身躯，她觉得安全了，又让他别看。

他站在田埂上等着钱小玉。这时站台下车的纷纷走远，只有那个女人带着孩子的还在站台站着。手里拎着包裹，婴儿还在伤心的哭泣。也许是饿了。

只见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笑容可掬的向他们走来。

“小朋友，你知道黄家村怎么走吗？”

钱勇进摇摇头，那女人双手晃着怀里的孩子，可孩子还是不停哭泣。她又问，“你知道李村吧？”

这个地方他是知道名字，可是并没有去过。离外婆家有点远，而且背道而弛，说明她坐错站了。

“你看我家小孩总是哭，你能帮忙送我到李家村。”女人向他求助。

“你不认识路吗？”

“我不是很熟悉，还有我这里东西都好重。你帮我下吧。”

他觉得为难，爸爸妈妈让他们坐车到站下车，现在因为钱小玉他已经错过了，如果还帮别人会更耽误时间。

那女人怀里的婴儿哭得更凶，她继续哀求，“小朋友帮忙把我的包打开，找到奶粉帮我冲下。”

他没法拒绝，小孩哭得好可怜。于是他接过女人手上的拎包。拎包并不重，里面东西很少。除了几块病还有几件小孩的衣服，另有袋装奶粉，一个崭新的奶瓶。还有一件有把手的茶杯，里面的水都凉了。

他找了半天没找到开水，看了看女人，意思是怎么办？女人说:“用杯子里水冲奶粉给我。”他犹豫了一下，一时不知怎么动手。

钱小玉从田间走过来，走到女人的身边。拿起手中的奶瓶就往婴儿的嘴里塞。那女人笑着谢谢小玉。   

他急忙阻止小玉，“他喝的跟你的不一样的，小玉别添乱。”小孩子在不同的阶段要喝不同的奶粉，何况奶瓶一起喝，假如交叉感染婴儿会生病的。这种事情大人应该知道才对，他就经常被妈妈骂。

那女人催促快点，他没办法，只有用凉白开冲了一杯奶粉递过去。小婴儿脸涨得通红，看见奶瓶在嘴边本能的伸手抓住，奋力的吮吸着。可是奶瓶里面的块状太多，堵住了奶嘴，小婴儿吸不到又开始哭泣。那女人稍作摇晃他才吸得到。

女人从衣兜里找出几块糖果，塞到小玉的手里，抚着小玉的脑袋，“小妹妹真乖，今年多大了。帮帮阿姨吧。”小玉开心的接过糖果，在她小手里显得特别多，一只手都放不下。在家里妈妈都不让她吃，这时终于可以吃个痛快。她根本听不进去女人说什么。那个女人又抓了一把糖给钱勇进。

他没有接，可现在也不好意思拒绝，也于心不忍，就提着包向前走。

李村并不是很远，可是小玉走得有点吃力，在半道上那女人牵着小玉，提着包一起走。他抱着婴儿向前走。这时婴儿已经睡着，小脸上红扑扑的，偶尔会皱起眉头，睡得并不安稳。他觉得婴儿可能有点热，虽然今天的天气是阴天，可是毕竟太阳偶尔也出来，让人受不了。

来到李村，女人从他手中接住小孩，让他们在原地等着她。他们就站在场地上，远远看着一户人家走出一对老年夫妻。从她手中接过婴儿，像是抱着宝贝似的，一脸的笑容，生怕小孩会掉下来。婴儿这时开始哭泣，女人又把包裹中的奶粉奶瓶给了老年夫妻。老太婆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些东西，慎重的看下了周围，塞到她手里。他远远看觉得是钱。女人又对着老太婆指了指他们，然后摇摇手，不知道说些什么。

女人走回来，对他俩表示感谢，说要请他俩吃饭。而他已经着急。这么久还未到外婆家，家里人肯定在找他们。

他感到这个女人非常可疑。为什么她会把婴儿给了别人就走了，她不是母亲吗？那她是谁？可能是感到他已经怀疑，女人自顾解释这是帮人家带孩子回家的。也不管他相不相信，抱起小玉就要往车站方向走。

他一把拉住小玉的手，怎么也不放开。小玉想要抽手，被他瞪了一眼不敢乱动，只是乖乖的牵着走。女人讨了个没趣，怏怏的在前面走出村子。

到村口有一户人家屋门紧闭，家中应该没有人，墙角有一根粗绳子，他悄悄地拿起来放到书包里。

路比之前走的偏僻，他感觉到迷路了，第一次进来时的路不像是这条路。那女人又笑靥靥的凑过来，要抱小玉。被他拒绝了。

“你很喜欢你妹妹啊？”女人突然这么莫名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发自内心的说:“有时候也讨厌，她很招人烦。”

女人像是开玩笑地说:“要不把她给我吧，我喜欢女孩。”

“怎么可能？这是我妹妹，有时她很可爱的。”

女人假意地笑道:“开个玩笑。”

小玉插话说:“我喜欢哥哥啦。哥哥抱抱。”

五

钱小玉缠着他，非得要抱着，她已经累了。他把她拉到面前，然后从书包里拿出捡来的绳子，缠到她的身上。打了一个死结，这根绳子比拇指略粗，上面黑黝黝的，应该是长年累月的用来压车的绳子，只有一米左右长度。他把另一头缠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把小玉抱了起来。

女人看他做的这一切，脸上稍稍有点变色。而后又笑着问，“小孩这是干什么，绳子这么脏？”见他不回答，又问:“你们渴了吗？”

他们已经走了几站地，这已经是非常了起。为了做好事，他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现在他却懊恼害怕，真不该让钱小玉跟自己一起过来，太莽撞了，看来老师说的是对的，不能光做好人好事，要会做好人才行。

他把钱小玉放下来，抱的时间长了真的好沉。女人从包里找到一瓶矿泉水，然后拧开盖子，劝他喝水。 

他虽然很渴，但是并没有接。他的大脑开始快速飞转，要是水里有什么不好的东西，可怎么办？他觉得现在要提高警惕。

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从这边看过去，能偶尔看见水田中有人影，可是影影绰绰的，他也不是十分确定是不是有人。

女人把水送到钱小玉手上，钱小玉忍不住要往嘴里送，被他抢下来，推回到女人手中。钱小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嘴里嚷着‘妈妈’

女人此时已经不快，但是愤怒的表情一闪而过，又从拎包外面找到几颗糖。“你这孩子一片好心怎么还不识好歹。你看妹妹哭了吧，快让她吃几颗糖，哄哄她。”

钱小玉攥着小拳头正在擦拭眼泪，看到糖果又想伸手去接，用眼瞟着他，最后还是忍住不敢伸手。女人又说:“吃颗糖害怕什么？刚才不是吃了吗？”

“之前你从衣兜里拿的，为什么现在从包里拿的。”他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

女人面色愠怒，“衣兜里没有，当然是要在包里找。小孩为什么这样，我不会害你们的。”

他不再争辩，只想尽快地走到大道上。只要人多了他就不再害怕。

女人似乎知道了他的心思，这次她不再装下去，故意大声训斥他，“还是妹妹好，来，我来抱着妹妹一起走出去。为什么要用绳子绑在她身上。”说罢就要解开绑在他和妹妹之间的长绳。

    他虽然害怕，依然大声地质问:“你要干什么。”伸手去拨开她的手。无奈他根本没有这个女人的气力大，虽然是用尽全力，但是手指头已在慢慢松开。

女人用了半天劲，还是不能解开小玉身上的绳子。于是转变方向，从他的手腕上硬生生的把绳子给扯了下来。

虽然他真的很难受，但是他并没有放手。他始终拉着那根绳索，坚决不放手。不停地大声喊着救命。小玉受到惊吓也在哭泣。

女人认为四下无人，已经不再隐藏她的真实意思。可是他认为应该有人才对，至少他认为看见了。于是一边用力扯着绳子，一边嘶喊着。

终于吵闹声惊动了水田里干活的人，从长长的水稻里走出两位老夫妻。老头手里拿着铁锹，像是来灌水的，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女人镇定地解释道:“大爷，这是我家的孩子。大的不听话，不让我抱妹妹。大爷你忙你的，没事。”

他听了哭着喊，不是这样的，爷爷她要抢我妹妹。

女人还在骂他不懂事，不要胡说八道。

老人问到底怎么回事，“小妹妹说。”

小玉只是哭个不停，喊着妈妈，要妈妈。但她也在女人的怀里不停挣扎着。

两位老人觉得不对劲，大声训斥女人放下孩子。女人不管那么多，乘着空档，揪掉他手中绳子。抱着小玉就往前跑。她认为后面的两位老人与小孩追不上她。

这个时候他与两位老人开始大声地嘶喊，终于在女人即将逃到大路上的时候，从村子里面冲出几位中年男人把女人阻挡下来…

小玉得救了，女人被抓了起来，后来扭送到派出所，原来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警方根据供词破获了多件拐卖儿童案。

因为好久没有他俩的消息，他的父母早就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派出所里找到他俩时。爸爸妈妈既自责又害怕。抱着他俩泣不成声。

七月是暑假的开始，作业还是要每天做，特别是写日记的好习惯。钱勇进在日记里写道:今天我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