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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这天，被蓝玉口中的那个“表妹”吓破了胆的周琅嘉摸黑出了门——照例是从窗户翻出去的，临走时还很体贴地给柳静之留了张“我出去找你妹夫玩儿了”的纸条，她穿梭在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有些后悔。

虽说蓝玉再三保证他会帮她打点好一切，去了之后也会随时提醒她，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给蓝玉闯祸，更担心陆晏，万一人家压根不想看见她呢？一个外人冒冒失失地跑到人家家宴上，难保没有人会不满。可陆晏那句“不堪其扰”，还有比她领先十多年的表妹，打道回府吧，她又做不到。

穿过两个街道后，周琅嘉终于看见了站在裁缝店门口的蓝玉，他今天竟然一反常态，穿得非常低调，看见她过来，蓝玉“唰”地关上了手上的折扇，冲她挥了挥：“快点。”

他领着周琅嘉就进了裁缝店，店里点着灯，放着剪刀、尺子的桌边站着一个清瘦的中年人和一个打扮朴素的小姑娘，中年人手上捧着叠妃色的衣服，一见周琅嘉进门，便走过来双手奉上，用下巴指了个方向道：“那房间可以换衣服。”

周琅嘉接过衣服，疑惑地看向蓝玉：“这么大阵仗？”她瞥见那小姑娘手上还抱了一个盖子敞开的锦盒，里面全是胭脂首饰，陆晏既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她去赴人家家宴自然该穿隆重点，可怎么还要涂脂抹粉？从前在蔚城，若是设宴的是品阶稍低的官员，或是规模较小，没什么目的性的宴会，国师带她赴宴时都是随便扯件干净衣服就去了，这民间的家宴哪用得着这么隆重？

蓝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当一屋子人的面就把外衫脱了下来，这一脱差点周琅嘉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蓝玉今天这身华贵非常，衣服是水蓝色的丝绸底料，上面用银线绣着重重叠叠的花纹，银线的纹路与水蓝丝绸几乎融为一体，烛光照映下，银光与丝绸的光泽交相流转，腰上系了条两指宽的银白腰带，束发用的是嵌玉的雕花银冠，全身上下简直是自带光芒。

他右手拿着折扇在左手手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似笑非笑地看着收不拢下巴的周琅嘉：“周姑娘，看在我穿得如此隆重的份上，能赏脸打扮一下吗？”

周琅嘉眨眨眼：“哦，好，好的。”

小姑娘在周琅嘉脑袋上折腾了好半天，终于在破晓时分折腾出了个样子，她直起身子盯着镜子里周琅嘉笑道：“姑娘生得好看，随便弄弄就行了。”

蓝玉也凑过来，上下打量片刻，惊讶地道：“周女侠，你可以呀，”他从衣袖里掏出两锭金子放到桌上，扇着折扇往门口走去，“快走吧，一会迟了。”

周琅嘉赶紧提着裙子小跑着跟上，看见等在门口的蓝玉正盯着她看，于是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这裙子也忒不方便了，我也不是故意这么跑的……”

蓝玉失笑，微微欠身，将扇子换到左手，右手一抖衣袖，将整条小臂都伸到她身边：“赏脸？”

周琅嘉嘴角一抽，要不是穿着裙子不方便，她现在已经一脚踹过去了：“不就是穿个裙子么，我还不会路了不成？”说着便跨步往前走了。

蓝玉看她逐渐稳下来的步子，微微眯起眼睛：难怪都说山海门徒如山似水，这些人不知究竟有多少种模样。他紧走两步跟上，侧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你性子要是再温和些，今天都不想带你去见陆晏了。”

“什么意思？”周琅嘉狐疑地看着他。

蓝玉哈哈大笑，将扇子打开，在她耳边扇了两下，凉风拂动她鬓边长发：“变着法夸你好看呢，”眼看周琅嘉又要发作，他立刻收了扇子，拍拍她的肩膀，指着前方，“到了。”

周琅嘉抬头，惊奇地发现从裁缝店另一侧的小门出来就是灵均王府的正门，她再三确认蓝玉手指的方向就是王府那气派恢弘的大门。门口迎宾的侍从远远看见她和蓝玉，立刻快步朝他们跑过来，还有两个跑进门内，估计是通报去了。

还没来得及理清蓝玉、陆晏和灵均王府的关系，她本能地想抬脚离开，在转身前，她鬼使神差地往门里看了一眼，这一眼望过去，她又挪不动步了——

一身墨蓝锦衣的陆晏正往外走，几乎是周琅嘉看过去的同时，他如有所感地朝门外望来，四目相对，万物匿迹。

蓝玉拉了她好几下，她才回神，这时想跑已来不及了，一群侍从将她和蓝玉围在了中间，陆晏也已经走近，离她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冲她微微颔首，随后便不再看她。

陆晏走到蓝玉跟前，短暂地蹙了一下眉道：“太子殿下。”

蓝玉点头笑道：“我都住好几天了，不必按礼又迎一遍。”

周琅嘉：太，太太太子？

她震惊地望着那两人，看看身穿水蓝长袍的蓝玉，又看看陆晏，终于知道自己第一次听到陆晏时那股子熟悉感从哪儿来的了，陆晏！灵均王陆晏！至于蓝玉，水蓝银鱼服，银树玉花冠，都是扶风王室沿袭至今的服饰，她估计是脑子抽了才没想起来！

蓝玉将周琅嘉朝身边拉了拉：“我带了位朋友来，多加副碗筷，不介意吧？”

陆晏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一会后，点头道：“自然。”说罢便转身领着蓝玉和灵魂出离的周琅嘉进了王府。

王府内倒比外边看上去更简单些，虽然也是精雕细琢，但比外边透着一股奢靡气息的门墙好上许多，许多林木花草，小径曲折，周琅嘉在鸟语花香中略微清醒过来，她将头轻轻地侧往蓝玉那边侧了一点，小声道：“南，南煜太子？”

南煜似是一惊，冲他一笑：“你知道我？”

他没有压低声音，前面的陆晏脚步明显顿了一下，不过很快调整了脚步继续往前，周琅嘉被他这态度吓了一跳，仍旧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缺……”她原本想问一句他是不是缺心眼儿，但想到此蓝玉非彼蓝玉了，她既然知道人家是扶风东宫，便不能不依礼而行，于是她瞥了眼陆晏，继续道，“缺……乏自信？”

南煜“噗”地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似乎一直有意无意地看向前面的陆晏：“琅嘉，你我间不必守着那套规矩，你的朋友是蓝玉。”

不必个屁，你说着简单，那我还怕被人拉出去乱棍打死呢。周琅嘉隐蔽地翻了个白眼儿，没再理他。

这时，前面的陆晏停了下来，转身要和他们说什么，正好看见周琅嘉背着南煜做鬼脸，嘴角抖动两下，强忍笑意冲两人道：“离宴会开始还有一阵，两位可以在这里休息。”

背对着太子殿下做鬼脸的周琅嘉差点被这一停吓出个好歹，她转头一看陆晏的表情就知道刚刚的勾当已经被他看到了，一想到他就是自己说过不止一次坏话的灵均王，顿时鼻尖发痒，她揉着鼻子从陆晏身边溜过，也不顾什么礼数不礼数了，赶在南煜动之前就窜进院子。

南煜看她的反应只觉好笑，准备跟着进去时，陆晏却伸手拦了一下：“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南煜啧了一声：“刚刚还太子表哥呢，现在就剩个你了。”

陆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南煜和他对视片刻，无奈地摊手道：“琅嘉和我在揽月城就有过一面之缘，不期竟又在缥碧郡遇上了，一块玩了几天，算是投缘的朋友，请她过来吃个饭不成吗？”

陆晏眉头紧锁，冷冷道：“你又在算计什么？”

南煜：“我能算计什么？她就是个还没出师的旁门别派的剑客，我手再长，还能伸到沧浪的民间乡野去吗？”他脸上的无奈不似作假，但陆晏仍旧面色不善，良久，他才绷不住的叹了口气，“南炆相中的那个人就是南如玥，过会必定是两人一同来赴宴……”

“所以呢？”

“你当然不能娶南如玥，我，想再给你点时间……”

“给我时间从你的人里选一个？”陆晏轻笑一声。

南煜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眼里说不清是痛苦还是嘲讽：“是，”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去，经过陆晏时低声道，“你要是不想中秋就把婚事定下来，今天就别跟我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