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回回,世界万物在这前前后后之中相承而别;几回回,悲欢离合也在这来来去去之间互融而一。大江东去,我努力的抚平着那内心无法被抚平的波澜,一步、一步地在别离之间踏行。
每一异乡,你可知道?当我在接触你的那刻时,我内心对你充满了多少的恐慌与激情。每一异乡,你又可知晓?当我在告别你的那刻时,我内心又对你充满了多少的爱恋与悲伤。日日夜夜,岁岁年年,你曾用你的双手不止一次的将我身上的黄土拍去,你也曾用你的烙铁不止一次的将我身上烙下你的印记。说句实话,我多想轻轻地离开你,就像风不带走一片云彩,就像云彩也不带走一抹阳光。可是呢?毕竟我的身上确实已被你烙下了印记,尽管你并没有将我身上的黄土拍净。于是,我留给你的只能是那诚挚的回头与背影和祝福了。而与你留给我那岁月的成长相比,我所能做的却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每当春天来临的时候,树的枝头总会生出新芽;每当秋天来临的时候,树的枝头总会凋落朽叶。时光流逝,空间位移,千里之后,我又站在了这陕北高原的黄土之上,而千里之外便是那远去的又一异乡。
几回回梦里,金个灿灿的阳光从一山顶颠颠地向另一山顶走去。黄土大地上,牛儿哞哞叫,羊儿咩咩叫,鸡儿咯咯叫,雀儿喳喳叫,一眼沟壑万千的陕北高原,在风吹雨打与严寒酷暑之中,眺望着远方的世界,守护着山下的窑洞。羊肚子手巾,在这一切的动与静之中总能拉出高音、拖起长腔,高音高至撞破了云端,又猛然间跌落了,跌落至幽深幽深的谷底,却突地转上了一道山梁,又转上了另一道山梁,回回旋旋,跌跌宕宕,一展对那生命的祭歌、爱情的赞歌、生活的颂歌。这种感觉就如同突然间被神仙一巴掌打中,愣了神,也走了神。
云散雾去,是梦是醒?羊肚子手巾从头摘下,淡远,灭失,连随曲折的故事、凄凉的歌声也渐入了尾声。
故乡,你可知道?不知何时起,我对你的告别开始了那现实的习以为常。故乡,你又可知晓?至始至终,尽管我身上夹杂了其他地方的元素,但我身上的黄土并没有变质,我的血液始终散发着黄土的味道。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在我所有的心酸与迷茫的背后,在我所有的伤痛与难眠的暗夜里,你依稀是那样的温暖人心、可爱人心,以致于我踏着荆棘也不觉得痛,一步步地走向黎明。可是呢?当我又能在近在咫尺间静听你的心跳之时,当我又能在一衣带水处凝望你的容颜之时,你却不再同以往,苍陌了许久,也孤冷了许久。为了生活,独留了老人在守候着这母体的黄土高原。于是,我的内心便涌上了一股股无比恐慌的浪潮,我不禁地质问着自己:我是谁,从何而来?我是谁,为何而去,又该去向何处呢?
云去雾散,是梦是醒?陕北高原上的那情与爱、仇与恨、生与死的信天游,是万万千千的劳苦大众对生活点点滴滴的素描,也是世世代代的陕北群众向自然和生命抗衡的自我倾诉。无论何时,即使天下的海会枯、石会烂,但我相信这绝不会灭失,仍同黄土一样生生不息。
转眼清明,天空灰塌塌的只有一种颜色,却没有了雨水的滴落。此刻的我,却早已告别了仅停住三日的故乡,生活在了另一方水土之上。
清明,黄陵抬鼓,炎黄子孙扫坟祭祖。而千里之外的我,只好将那一声声祈祷融入云端,随风而去,在故土的天空上滴落,滴向我心中所要祭奠的人,滴向我心中所要祭奠的一草一木。其实,那确实是我眼角与内心的泪水在流……
当地一处处的坟前,烟火在上空发出着一阵接连一阵的“砰”“砰”之声,直至谢幕了灰色的云昼。暗夜的时光,待酒入肠后,我端坐于床头,吸吐着烟气,也吸吐着酒气。何时,彩钢房顶终于响起了雨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声。也许,对于身处异乡之人来说,清明逢雨便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清明了!
于是,我重拾酒杯,添上酒,饮一口,放下。随着雨声,再悠悠饮上一口,我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孤凉。因为此刻,我的眼前又依稀浮现出了你的可爱,我的内心又依稀涌上了你的温暖。我一时禁不住走出房门,几番回首,将无形的泪水用拳头用力攒捻,一把挥去,欲任此化为天上的阴云,飘向故乡之后滴落。
故乡,你在,我的人生便有来处;你若不在,我的人生也有归处。因为我身上的黄土永远不会被拍净,尽管已被烙印上了其它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