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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这次可算是结结实实给父母⻓了一回儿脸。32岁,⻘年教授,正高职称, 博士生导师。
得到确定通知的他当时还在北京一个研究所里苟着,两年前博后出站他就回国一直在谋求教职。现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张求学多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然,好像下一秒他就站上了人生巅峰,所有好事情即刻涌来。想到这里,老张⻢不停蹄地打包行李赶往上海。
老张是贵州遵义人,北京和上海其实都离家很远,但是他硕士是在上海念的,这里有他的硕士生导师,还有当年念书时认识的一众兄弟,现在尚在学术界且混得尚可的也都当上了个副教授啥的。老张觉得搞学术还是应该抱团取暖,上海才是自己的大本营。坐在北京开往上海的高铁上,老张望着窗外破败的农田村庄在急速倒退,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像是⻜出穷乡僻壤的金凤凰,周身上下散发着光芒,要⻜向更广阔的天堂。
从小到大,老张都是父母的骄傲。他是家中独子,父亲老老张在遵义劳动局以前是个领导,一直以来格外关注对儿子的教育。后来老老张同届的有好些犯了事被抓了,他就早早退居二线,此后更是把所有的心力都放在了儿子身上。哪怕儿子已经上了大学,读了研究生,老老张也总教育他不要谈恋爱,把时间都花在搞学术、搞事业上,等你出人投地了,有了金钱和名望,女人什么的不是手到擒来。
这次老张可算是给他爹交了份满意的答卷。但是他还不着急打电话给父亲报喜,他想先去上海把一切都落实好后,再轻描淡写地给父亲去个电话,这样子显得他很成熟。老张喜欢别人喊他老张而不是小张也是这个原因,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要比同龄的人要成熟。别人在调皮捣蛋时,他在学习;别人在逆反叛逆时,他在学习;别人在谈情说爱时,他还在学习。他觉得这不是因为自己只会学习,而是觉得那些小打小闹没意思,自己格外地爱思考。老张承认这其中有父亲教育一定的功劳,但更多的是自己天赋异禀,天降奇才。
出了上海火⻋站,老张一抬头看看上海的天空,嗯,比北京的蓝。他大口呼吸了下空气,心中暗暗对自己说:上海,我回来了!在老张的心中,此时自己就像一个在海外多年攻克下本专业世界级难题的知名科学家,拒绝了国外给的丰厚待遇,毅然决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故土。现在就差鲜花和簇拥的人群了。想到这里,他低下头,还是回归现实地查了下公交路线。
多年后,老张回忆起他刚到上海的那天,还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未来的一切充满着无限的想象空间。他不知道接下来的十年间,他将会在他前三十多年没有深入研究过的课题上遇上那么多坎坷,甚至几乎要栽一个大跟斗。
老张任职的学校在上海的⻄边,这里绿意盎然,有山有水,环境极好,交通也算便利,就算坐地铁去市区也就一个多小时。学校还给他安排了⻘年教师公寓,虽然不大,二十平方的样子带独立卫生间,但老张本身要求也不高,自己带的东⻄也不多,觉得这样一个栖身之所还是极为舒适的。想当年自己在德国⻢普所读博士的时候,研究所在柏林的郊外,且没有宿舍,需要和别人合租,房间极为的破烂狭小,还要和别人共用卫生间,一张过度柔软的单人床,睡上去吱吱作响。当年的日子可真是艰苦啊,老张想着,不禁觉得自己像个优秀的过来人一样骄傲了起来。
老张按照计划,在一切都安顿好以后就给他爹老老张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 老老张也极为克制,很平静地给儿子给予了肯定,还说过段日子就和她妈去上海看他。但刚挂电话,老老张就立刻决定大宴四方,恨不得给他这辈子认识的 所有人都打个电话,通知他们来参加喜宴。这可确确实实能称得上喜宴了,毕 竟一个人可能一生结很多次婚、生很多个孩子,但是当教授,还是211大学的 正教授的机会应该还是不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