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当城市还沉浸在睡梦中的时候,车站已经开始躁动起来。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乘客,下车了。他们把车站大厅塞的水泄不通。现在是凌晨4:21分,城管吹着哨子,示意大家向外走,里面的人太多了,热闹的氛围,看不出一点初春的寒冷。外面春寒料峭,等地铁的人们,大约还要等上两个小时,才能等来第一班开往春天的地铁。
城市里,一块陈旧的木板,上面可能长满青草鲜花,春意盎然;掀开来,下面可能虫蝇密布,遇光便四处逃散。而车站,就是光与夜的分界。如果你用心去看,总能发现异样风景。
02
两个六十来岁的大叔,躺在随身携带的席子上,其中一个怕自己睡的太沉,把手机放在胸口,里面播着家乡小曲;另一个脸朝下躺着,安静的像个孩子。
邻旁的中年人,一瓶高度烧酒握在手中,用口罩代替面罩,周围布满碎泡沫。想必是打算喝点烈酒暖暖身体,没把握好量,喝大了。
操着东北口音的大哥,温柔的对着手机说着:嗯,我到站了,你再睡一会吧。对面守候着的,一定是个温柔的女子,才能温暖一个壮如山的汉子。
厕所里,一个中年大叔,踮着脚尖,为了给自己的手机充电,电的来源则是厕所风扇的插孔。他站在那里,像是冬天挂在外面晾晒的腊鸭。
背井离乡的他们,本能的学会在任何一个陌生的地方随遇而安。有被子的都把自己裹成蚕茧的模样;没被子的,则蜷成一团,努力缩小自己身体,让它减少热量的散失。他们努力的蜷缩着,一动不动,任由周围厕所熏天,人生吵杂和管理人员的吆喝。
一枚硬币安静的躺在楼梯口的角落里,显然,它的面值太小,以至于失主都没发现它的遗失。这样的地方,总会有人意思东西,有的是钱,有的是包,有的则是千里之外的一个家。
03
年轻的小伙子为了让自己暖和一点,蜷在厕所洗手池的旁边,这是厕所里暖气最足的地方。入厕的人来来往往,洗手的时候淋了他一脚踝的水,在他布满灰垢的脚上,历历可见,而他则一动不动的熟睡着。要是让他父母看见了,该多心疼呀。
一个满头白发的阿姨,努力蜷在一辆婴儿车旁,像个年迈的穿山甲守护着自己的后代。车上盖着一个不合时宜的大被子,而她身上,则空无一物。多年之后,也许婴儿长大,但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记得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黎明,他的奶奶把仅有的被子让给了他。
在靠近厕所旁,一个破被褥里藏着两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她们睡在两头,努力的把自己的头缩进被褥,但被子太短,其实容不下两人。她们只能佝偻着身体,斜躺在被褥里。
他们不算清秀的脸上漫不经心的写着城市乞食的心酸与无奈。
04
城市流浪汉混在人群中间,为获得哪怕只有一个晚上的身份认同和安全感,也只有在他们中间,才不会被城市异样的眼光扫射,消除一个人睡在桥洞里的孤独感。运气好的话,捡到的矿泉水瓶子,还能换来明天的一日三餐。
他们都是流浪在城市里的人,只是方式不同。
一个满头白发的妇人,斜躺在两块泡沫板上,面色土灰。看上去应该有七十岁了,破烂的鞋子,露出一只满是灰垢的脚趾。大大小小的包裹,逃难一般的散落在身体的周围。
六点了,城管叫醒还在熟睡的人们。妇人警惕的坐起来,这时才看清,她右边的袖管空空荡荡,连同消失的,还有右边的半条小腿。
妇人艰难起身,她将一卷报纸塞在裤子里面,用仅有的左手把褪在腿边的裤子穿上,理了理蓬乱的头发。这才看清她那不难看的脸上,竟还留有当年的一丝清秀,眼睛里却满是恐惧和迷茫的表情。
她开始起身整理身边的物品,一个瓶子一个瓶子的捆好,然后把身下的泡沫板往旁边移动,下面则是焦黄色的液体。对她这样一个身体,体面的上个厕所竟也会成莫大的奢侈。
她坐在自制的划板上,用一个瓶子做桨,慢慢划向车站外的黑暗。
她的手臂和小腿哪去了?她年轻的时候有着怎样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情况下,让她生存在车站附近?一切不得而知。
05
天亮了,清洁工开始清理地面上的垃圾,捡破烂的大叔在劫后余生的战场上翻捡大家遗留下来的垃圾,那对老妇人早已装好行囊,和捡拾破烂的大叔打招呼,想必他们早已是车站夜宿的常客。她俩说着再见,各自走向不同方向的楼梯,然后离开。地铁闸门打开,乘客流水般涌入,通过地铁最后走向城市的各个角落。
这些在蜗居在城市车站里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拉着巨大的城市机器,轰轰向前,也许你与他们素未谋面,但你的衣食住行却与他们息息相关。他们隐藏着一个关于城市和他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太阳出来,有点刺眼,像是一切都没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