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の怪奇 ① 艾杜编

图片发自简书App

electric wave艾杜的释义:

①科技革命现代都市的物质性电波。②死去的人,牢固的物质,牢固的美的形态影响,内外联结的波纹状情感。

-electric wave-

昌彦接到一个电话,一个电磁波切割的信号。活动代号为“艾杜”。电波的形状在他眼里就像明子家的冰蓝色游泳池一样暧昧不明,撒开的,变成凝结物的电波在电视前揪起昌彦的汗毛。昌彦的手臂就像裸露的麦田土地一般,他切割电视机的电波,NHK像漏雨的舌头。

继续来说电波吧。昌彦对于电波的感情十分复杂,电波离开了收音机,飞翔进了保津川,吃掉了睿山的角。幼时昌彦被母亲带去京都,母亲指着翠绿的睿山同他说天狗醉酒吞去了睿山的一角。睿山因何是绿色?天狗的舌下压着一片翠陶,陶片融化了。

1952年昌彦出生了。1971年的电波已经进入了一个金属盒子里,新闻,政党竞选,共产主义者的滑稽打扮,奔走在东京竖立的圆形云筒上。母亲从北海道打来电话询问:她说她不想回到青森雪堆里了。昌彦的膝盖好了吗?牛奶面包屑散满的鱼缸,昌彦疑心这些热带鱼会不会中食毒而死,他想净化自己,食品变得更加方便了。

母亲的电波。从五十岁的杜鹃花一般粉色的软舌里吐出来。明子的电波。明子的声音是散开的碎的灯泡,割昌彦的喉咙。敬一夫的电波,像一颗挖开中央的西红柿。昌彦再一次巡回,他开始照镜子,电波的阴云坐落在东京的上空,太阳黑子传导的物理反应干扰这些电波,美国人的飞机曾经炸毁这些电波。电波在太平洋致命,富士山又不会承认这些电波。他把发油抹好,像拉扯谁的手指一样揉自己的头发。感受到的一点引力就像小小的,又是电波。他的手指发麻了。

电话,窗帘,鱼缸。夏天壮烈的暴雨。似乎是五百个武士集体切腹吐下的腥水。那时候他们成仙,成仙之后就不用食用秽物了。看样子是要下一场大暴雨了。下一场让夏天诸神冷静的暴雨,艾杜神也是。明子神化了这次行动,昌彦觉得明子有不正规宗教的气场。

“行动代号‘艾杜’,你记住了吗?昌彦?”

“艾杜有什么含义吗?”

“没有人会问艾杜的,艾杜自己也是。”

他挂了这个电话。身下所有的大厦都在生长,像热带雨林一样掩藏人们的感情。四周是蓝色的如蝶翅一般的玻璃窗,他在还没贴上瓷砖的狭窄卫生间里四处观望,他站在仲夏的翅膀上,让波光粼粼和风转过他的所有骨头罅隙中。他站立。楼体生长。四处明亮。枯萎的空气穿梭在水泥柱子里。推开窗户,闷雷就像一双手一般抚摸昌彦的耳朵。

电波带来的降雨是持久的。

“昌彦,你要来见我一面,我发了工资。会请你喝咖啡。你在会社休假期间就来吧。我们不要议论艾杜的事了,你承受了我许多的探险和疑问,来见一面吧。”

-conversation-

艾杜似乎是类似刀子的行动,切断电波和电波之间的层次和联系。他又一次证实伍代明子的说法,那天明子突然和他讨论到性的问题。昌彦仍然保持二十岁应该有的纯洁,他把唱片和玉子三明治放在一起,不管牛皮纸页是否被濡湿。他的神经不是用来管理玉子三明治的,所以也不是来管理性的。

所谓明子口中的性(她拿着半只草莓在舔了),宛如太阳一般灼烧昌彦的手背,甚至昌彦的额头被烤的发痛,他看到相关的杂志将脸转过去,从来不多看一眼。性就像穿过身体的蓝色链条,牢固地和血肉并长在了一起。太阳穿过这间明显带着美国人特征的餐厅,厨师的果汁机发出巨大的噪音。昌彦听不见她在询问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带着欧美性解放唱片的下午和他讨论他不熟悉的领域。

缸里的金鱼知道性吗,它们明白交配吗,这颗草莓竟然也明白交配吗?昌彦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他难以用手指接触到所谓性的表面。他的灵魂就这样漂浮在天桥下,在一排又一排的雪佛兰汽车旁,“但是你不懂你的内在需求……”伍代明子自信地说,从草莓后面吐出来的话变得无比模糊。昌彦在思考究竟是草莓的原因还是这个话题本就无比模糊?

“不,我不明白……而且我不需要。”“你不能让你的二十岁变成切断的一根塑料管……”“切断的塑料管,冷静的比喻,你知道freeze这个词吗。你不能读成fleeze……日本人都这么读,这是冰冻的意思。另一个词,breeze,微风。”

“它们有什么关联吗?”

“冰块和微风的关联,就像草莓和性吧。我可以讨论草莓,却不可以……”

“啊,老童男。”

“明子,你的经验和我的经验是不同的。”

“我明白,我明白。我老了嘛。战争结束的那年,我出生了……几乎没有食物吃。我们现在却坐在这里喝着明治维新的咖啡……夏目漱石奢侈地写过。我们经历过战争。我明白,你是五十年代出生的。”

“塑料管……”

“草莓……别笑了,昌彦。你不明白吗,你自己很英俊。”

“英俊就应当交配吗?”

“不,昌彦,有些人很丑陋,他们却渴望交配。我给你讲一件真实的事,我听到简直要笑死了。1945年玉音放送时,身为陆军上尉的我父亲哭了,国家战败,陆军被褫夺,即使保持国体,也依然是那么的耻辱。我母亲很饥饿,他们两个人悲伤到难以自拔,近三年不曾交配过的二人,在巨大悲伤的驱动下上床了……天呀,我就是这样生出来的。我,陆军墓碑上的一条刀痕。”

“性没有那么美好,我喜欢透明的我。”

“可,这个时代,比1945年还要孤独……冷漠,又透明。你就是这个时代下的一只完美的蛋。”

“你背的出国民经济指标的图表吗?”

“别说了,听听收音机在说什么新闻。”

昌彦不再说话。明子仿佛得胜了一般似的,将穿着红色短裙的腿交叠在一起。不必说,明子必定将昌彦的骨髓定在了手掌里,但是昌彦却不以为然:他虽然被束缚,但他不需要自由。他被明子的理论和恶毒哲学束缚,但是他不需要解答。与穷根问底的明子不同,他二十岁,透明如同塑料管。

明子忽然旁若无人地开腔了,她的手里还捻着一只水果。她把烟灰弹到了糖果色的烟灰缸外,木牌表明了桌号,卫生间在右前方,一群大学生坐着,烫了头发,其中一人打了紫色的耳环。嫩黄色的皮夹克,赤红色的沙发。沙拉酱显示出软弱腻味的气味,切断蔬菜的声音就像瘙痒耳中的软毛一般。紫色的耳环……昌彦忽然想知道他双肩包的牌子。那只双肩包的颜色就像版画一般饱满。

“长兄在我父亲灵前说的,我很讨厌他。我长兄名叫梦雄,伍代梦雄。在他十六岁时经常痛打我,我的心就像一块长满了脓疮的蓝莓。我恨不得杀掉梦雄,长久以来,叫梦雄的男人都成为了我的噩梦。”

“叫梦雄的人很少。”

“你说的没错,彦君。我感到我的心很恶毒,那么恶毒。每次将它翻出来曝晒,看到蔷薇色的水汽被蒸发出来。我希望梦雄即刻死去,他破坏了我对男人的想象力。梦雄那在蓝色条纹和服里的饱满的充气的肉体,快要融化了,喝酱汤的,烂熟的身体。梦雄毫无疑问是害怕死亡的,他同学的哥哥战死,被炮弹轰得干净,他在洗手池旁呕吐。我听母亲说这症结,再一次希望梦雄死去。”

“明子,你那么恨你哥哥吗?”

“没错呀……身为妹妹的我却一点都不惧怕死亡。他不配姓伍代……他像我母亲。我非常憎恨梦雄,十八岁时我和一个少年拥抱,突然间有了杀死他的愿望。梦雄的脸经常耷拉着,因为小事而生气,比如隔扇的事。我希望他即刻死去,让他不可以置喙我在夏日夜晚捉的萤火虫。灯光下,他的脸是那么漂浮,就像在沼泽里。”

明子的母亲和父亲是因为倒卖黑市货物而发财的,他父亲曾经还受到过激进右。翼的行刺。昌彦仿佛真的想象到了伍代梦雄的脸。像白苍苍的泡在福尔马林里的人体标本。梦雄抱着一只津轻玻璃的茶杯,茶垢那么的牢固。他的脸是分散开的明子的五官。明子拥有尖细冷漠的下巴,一双美丽的眼睛,烫卷的短发,因为表情严肃而奇异。昌彦忽然明白了她父亲究竟长了一副什么样的脸,如何用脸在陆军被褫夺的夜晚同一个女人交配。

“你看我的心,我对男性的想象力早已被破坏了。我很渴望昌彦你的心胸,你是如此澄澈。因为如此,我一旦遇到稍微污浊些的男人,我便止不住地作呕。这样的症结,很长时间都没有痊愈。”

“我是玻璃管,是吗?”

“是的,玻璃管呀。昌彦,我被你治愈了,可我并不爱你。我们交流了这么多,我却不爱你。”

“我知道,明子。”

他和明子同时笑了。这一刻,电视上出现美国糖果的广告,爆炸的色彩让昌彦头晕目眩,似乎是被植物大麻控制了这一切。彩色的漩涡,昌彦开始沉醉。明子与他是不同的体质,明子发出腐烂夏日水果的香味。只有她自己能把腐烂的水果味道运用自如:昌彦拒绝这样的形态与体质。

他将明子送回家,天气又一次污浊了起来。公园的水池开始冒泡,漂浮的绿萍耗损了他的想象力。他盯着这绿萍,看着明子走进了她家的西班牙洋房中。明子鲜红的短裙包裹着她丰满的臀部,明子二十七岁了。她的系带凉鞋踩在石子上。就像舌头舔着某人的味蕾。他可怜明子,可怜她的遭遇,可怜她被梦雄践踏的关于男性的想象力。

昌彦没有问梦雄在不在家。

明子的父亲就像骤然摔入泥中的樱花。他在1945年已经完全死亡了。昌彦可以看到:一个以吸食陆军梦想为生的人,被剥夺了维生素。那样一副可怜的面容。

-light-

“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吗昌彦?昌彦?你可以了吗?”

“请吧。”

镁燃烧之后产生亮光,就像夺走地图上的岛屿一般把晶状体的液体夺走一部分。它在眼睛里留下印象,留下摧残眼球的绝妙印象。镁的燃烧有多种形式,青年学生的毕业照,赴死准备的军人在穿梭的山旁拍照,然后变成供人瞻仰的坟墓。昌彦解读光的思想,光作为电波(……是这样的吧,爱因斯坦是说过的吧)有着极其快的速度,粒子穿越身体,穿越宇宙。变成环装盛开的紫蓝色花朵,变成剥夺眼球的锐器。

智慧的光学会了思考,他的手心被烧灼到疼痛。风过来的舔吻使他搅动了身体,他扭动了腰椎。

昌彦看到眼皮上青蓝色的血管,如同热带雨林死水潭里的渔网。热带雨林这个词在法语里有色情的意思,一个死去的法国画家只画热带雨林。渔网,色情?不,明子的脸又一次出现了。

“我的血管……”

“什么事?彦?”

“没事,晚饭买了吗?”

“买了。便利店的玉子三明治,挤了蛋黄酱。”

“又是玉子三明治?”

“国际工人游行,姐姐不想跑远了。”

“你不如把三明治送给他们。”

“三明治解决不了暴躁,所谓酒足饭饱思淫欲。”

“哥白尼也是这样被烧死的吗?”

“是。是的。在中心广场。被烧为审判的灰烬。”

喝下獭祭时,昌彦看到了青蓝色光晕里伍代明子的脸。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4,088评论 5 459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1,715评论 2 371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1,361评论 0 319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099评论 1 26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0,987评论 4 355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063评论 1 27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486评论 3 381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175评论 0 253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440评论 1 290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518评论 2 30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305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190评论 3 312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550评论 3 29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880评论 0 17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152评论 1 250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451评论 2 341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637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

  • awk介绍awk变量printf命令:实现格式化输出操作符awk patternawk actionawk数组aw...
    哈喽别样阅读 1,534评论 0 4
  • 推荐这本书《与自己和解:治愈你内心的内在小孩》,一行禅师著。 你是否已淡忘了童年的经历?但那些记忆会深藏于你的潜意...
    泽阳9阅读 1,552评论 0 2
  •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辛弃疾...
    特姝时光阅读 720评论 0 2
  • 今天天气晴好,和多多一路聊天,聊到了她们马上运动会,她说她很多项目都举手了,最后选择了2项。她说:她不理解其它女同...
    王五月阅读 323评论 0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