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女子黄素琼

黄素琼,是张爱玲的母亲,她出生于1896年,门庭显赫,祖父黄翼升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通常称军门黄翼升,是李鸿章的副手。1894年,黄翼升去世,他共有三个儿子,不过有二子早夭,只有一个儿子黄宗炎长大成人。黄宗炎早年中举,黄翼升为他捐了道台,承袭爵位后,便赴广西出任盐道。黄宗炎婚后一直未有子嗣,赴任前,家中便从长沙家乡买了一个农村女子给他做妾,有了身孕之后,将她留在南京。黄宗炎去了广西赴任,不到一年便染瘴气而亡故,年方三十岁。黄宗炎死后,姨太太于1896年生下了一女一男的双胞胎,女孩子便黄素琼,男孩儿是黄定柱。黄素琼的养母是大夫人,她于1922年在上海去世以后,黄素琼就同孪生的弟弟把祖上的财产分了。弟弟要了房产地产,而黄素琼则分了些古董。

黄素琼是美的,敏感优雅,身材窈窕,体态轻盈,高鼻深目,簿嘴唇,有一点像外国人,也有点像拉丁民族,黄家是明朝时从广东搬到湖南来的,头发不大黑,肤色也不白,周身散发着一种罗曼蒂克的气质。

黄素琼22岁和张廷重结婚,当时结婚时他们是人人称羡为的金童玉女,门当户对,才貌般配。张廷重的父亲是张佩伦,母亲是李菊耦,她是李鸿章的女儿,张佩伦去世的早,她只剩下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张廷重,女儿则是张茂渊。李菊耦性格有些古怪,过着非常节省的日子。她把儿子当女儿养,为的是叫他害羞,不敢出门见人,也就无从学坏。对女儿格外放纵,由着她想学什么学什么,练就一身英气。这就导致了张茂渊追求新思想,去出国学习。而张廷重身上有着浓浓的遗少气息,旧式公子哥儿的种种恶习他都有份,吸大烟、纳妾、嫖妓、赌博,这些是他的全部生活。作为张廷重的妻子,接受了新思想的黄素琼自然无法容忍,更看不惯他无所作为。最初,黄素琼努力劝戒、干预,但均不奏效,后来便消极抵抗,开始寻找一方内心向往的天地。于是,学钢琴、读外语、裁衣服,与丈夫话不投机,便沉默不言。

黄素琼是个聪明敏感的女人,在这场婚姻里,她不快乐,但她已不是逆来顺受的旧式媳妇。她要抗争,要挣脱这禁锢人心灵的牢笼,她一直在寻找机会逃脱。张爱玲的姑姑张茂渊也是名新式女子,看不惯哥哥的腐朽作风,与黄素琼倒意气相投,形影相随。1924年,张茂渊要出国留学,黄素琼借口张茂渊需要监护,便一同出洋。黄素琼后来觉得名字不够浪漫,出洋时自己就改为黄逸梵。素琼就是很典型的中国女子名字,很小家碧玉的感觉,而黄逸梵,就是很大气,与众不同的感觉。这一年她31岁,两个幼小孩子的母亲。从这一天起,黄素琼逐渐地失去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儿女。她这一去,开始了她一生的漂泊。

在当时,以这样的身份出国被视为异端,但一想到要离开这个浮华却死气沉沉的家,她异常坚定果决。黄素琼尽管出身在传统官宦世家,思想上却因为清末民初民主自由气氛的渲染而极为开化,是那个时代的新女性。她不甘于深闺宅院里传统妇女的生存方式,渴望能与一个志同道合、民主新潮的伴侣,共同营建完全不同于祖辈的新世界,还拜了师傅学油画,跟徐悲鸿、蒋碧薇这些个社会名流都很熟识。黄素琼轰轰烈烈在国外打拼,一度做过印度著名政治人物尼赫鲁的姐姐的秘书,也曾有过一名比自己小许多的洋人男友。

她是旧式包办婚姻的牺牲者,但她不愿一味忍受,最后以出走来与这个旧式家庭决裂。身为一个女人,她为这个家努力过,但她的思想已不能容忍腐朽和沉重。与张廷重,是不可化解的悲剧。

1928年,张廷重丢了官职,带着一家从天津回到上海。他受此刺激,打算洗心革面,戒除鸦片。于是写信给黄素琼,希望能挽回婚姻。黄素琼放不下一对儿女,接信后便立刻回国来了。但他们一见面,就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导火索是儿女的教育问题。黄素琼留英四年,观念更为西化。她主张把两个孩子送去学校,接受新式教育。但张廷重则顽固地坚持旧式私塾教学。最终,黄素琼强行把女儿张爱玲送到美国教会办的黄氏小学读六年级。黄素琼与张廷重残留的一点感情,也因此迅速恶化。不久,两人正式离婚。黄素琼搬走一些陪嫁的古董,重新回到英国飘荡。黄素琼再次离去,去了她喜欢的、洁净的欧洲。

黄素琼每次回国再出国,就带走一两箱古董。她也尝试着独立,总是要借着卖些古董来做点生意,看看能否翻身,可是一直都没有成功。每卖去一箱古董,黄素琼都是十分自责而悲哀的,因为对于一个满脑子的新女性,新女权主义者居然没有别的办法过活。

她那么地不喜欢张廷重,可是却同她的丈夫一样地坐吃山空,和她的丈夫一样靠吃遗产为生的豪门子弟,他们两个,都避不开自己的出身。即使黄素琼她去了国外,远渡重洋,那一切她痛恨的事物仍然存在于她的血液之中。但是相对于那个年代的大多数女人来说,黄素琼是一个独立坚强的人,对自己的生活有着自己的思考和要求,在经济上也有着自己的独立地位。

黄素琼还是有一些不走运的,她虽然被许多人爱慕,她与他们恋爱,发生关系,多次堕胎。然而她决定结婚的外国男人,却在战争中死掉了。如果,如果她遇到的某位男友可以修成正果,那她可能就是最会低头与穿旗袍的白流苏;如果她为了生活和地位,肯嫁给秃顶的大叔,那她就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敦凤;如果她嫁给了一个懂她的男人,可以支持她学习油画,可以和她一起去游历世界,那么她可以无憾了吧。

黄素琼对孩子的影响应该挺大的,但是在不好的方面。张爱玲成为了作家,但是她的朋友并不多,炎樱、苏青,还有胡兰成,这和黄素琼还是很像的。张爱玲对稿酬是很计较的,大约是受父亲,继母和母亲的影响吧,黄素琼一生都在卖自己的古董来生活。张爱玲成名后,一次黄素琼从国外回来,张爱玲还还给她母亲两根金条。张爱玲小时候受到父亲与继母的管制,她的文字都是冷冰冰的,她的一生也都不是很好,这多少与黄素琼有些关系吧。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小的时候是一个漂亮的孩子,是一个很有趣的小玩意儿,但是他最终是没有结婚,父亲与继母去世后,他自己一个人度过了余生,他与张爱玲的联系也不是很多。

1957年,黄素琼在英国住进医院,她希望张爱玲能够到英国与她见一面,写信给她“现在就只想再见你一面”。张爱玲写信对她的好友邝文美说,“我没法去,只能多多写信,寄了点钱去,把你于《文学杂志》上的关于我的文章都寄了去,希望她看了或者得到一点安慰。后来她有个朋友来信说她看了很快乐”。一个月之后,黄素琼去世,没有亲人在身边,享年61岁。

临终前,黄素琼还有一堆值钱的玉瓶被拍卖,账单寄给了张爱玲。直到去世,黄素琼都保留着张爱玲的一张照片,那是她理想中的女儿。她留给张爱玲一箱古董,张爱玲靠变卖那些古董,挨过了和赖雅在一起的困窘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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