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是上海最风光的交际花,热闹的百乐门舞厅,常有她曼妙的身影出现;她,与陆小曼被世人并称为“南唐北陆”,成为两道令人瞩目的风景线。在大上海的交际名媛中,风情妩媚的她,是众人关注的焦点,风头最盛,无人能及。
她,就是十里洋场一枝花,唐瑛。
(一)
唐瑛出生于1910年,彼时正是风雨飘摇的民国时期,但颇不安定的时代大环境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安稳成长。
她的母亲徐亦蓁是金陵女子大学的首届毕业生,与著名教育家吴贻芳是同学;她的父亲唐乃安,是清政府获得庚子赔款自助的首批留洋学生,也是中国第一个留洋的西医。回国后在北洋舰队做医生,后在上海开私人诊所,因经常为名门望族看病,收入颇丰,家底殷实。
唐瑛便是在这相对富足而自由的优越环境中,一步一步走向了她成长的未来。
深受西方文化影响的唐父,对女儿的成长格外注重,不似传统家庭,只教些针织女红,而是更偏向才艺气质方面的培养,他想把女儿培养成端贵雍容的社交名媛。因此,唐家的女孩们,从小就有专门的老师来教导舞蹈、英文和戏曲,这些出众的才艺无疑为她后来的交际生涯增添了一笔砝码。
除了这些才艺学习之外,她还修炼着名媛的基本功——衣食讲究。用餐礼仪,是她每日的必修课,这些也养成了她在吃穿用度上的不俗品味。
据传,唐瑛有十个描金箱子用来装衣服,而皮衣则挂满了一整面墙的大衣橱。她有自己的私人裁缝,当唐瑛穿着新做的衣服出现在交际场中,全上海的裁缝就都忙活了起来,众人争相模仿唐瑛的穿着打扮,只因为她代表着上海滩最顶尖的时髦女郎。
虽说物质并不能代表一切,但它也恰恰能代表一个人的身份以及品味,也许这就是“大家闺秀”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优雅气质吧。
在“富养”环境中熏陶培养出来的唐瑛,窈窕如春月之柳,清丽如出水芙蓉。既有着东方女子的温柔婉约,又含有西方女人的妩媚风情,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吸引着众人追随的目光,美好得让人难以忘怀。
(二)
1926年,在其父的许可下,16岁的唐瑛正式踏入上海交际圈。当唐瑛穿着旗袍高跟鞋,身姿摇曳地出现在百乐门舞厅时,便惊艳了世人的眼睛,引起轰动。
很快,这位多才多艺的名门淑媛便在社交界崭露头角,独领风骚。有个叫《玲珑》的杂志,把唐瑛当成“交际名媛”的榜样,鼓励女性要学会社交。
《春申旧闻》中关于当年上海的“交际名媛”有这样一段描写:“上海名媛以交际著称者,自唐瑛、陆小曼始。”而这些“交际花”中唐瑛无疑是风头最盛的。
1927年,在中央大戏院举行的上海妇女界慰劳剧艺大会上,她与陆小曼联袂登台亮相,出演昆曲《牡丹亭》选段,年仅17岁的唐瑛丝毫不怯场,与陆小曼的表演相得益彰。
她们一个扮“杜丽娘”,一个扮柳梦海,古典戏文的沉重与无奈在唐陆二人精彩的演绎下,变成了社交中信手拈来、风流旖旎的韵事佳话。人生如戏,戏如人生,二人恍若入戏,执手相视,不相上下的风姿气韵,交相辉映,留给了那座城市无数的香艳回忆。
她们皆是那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一个倾国倾城,一个任性骄傲。但并不影响各自为对方的气质修养所折服,她们也由此成为了一对惺惺相惜的好姐妹,在民国的舞台上大放异彩。
此时,在唐瑛的带动下,旧上海的名媛们纷纷走出了过往的阴霾,从男人的背后走到台前,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
对时尚颇有心得的唐瑛与陆小曼等人筹办了“云裳服装公司”,这也是中国第一家专为女性开办的服装公司,而唐瑛则是云裳服装公司的形象代表。对服装有着不俗品味的唐瑛,引领着上海滩的服装潮流走在时尚的前沿,“云裳”成为民国时尚女性最青睐的服装品牌。
1935年秋,唐瑛与当时的沪江大学校长凌宪扬将《王宝钗》搬上了卡尔登大剧院,并且整场演出都是全英文的流利对白,而无唱段。外语与国粹的混搭,不得不说这一举动是开创了纯英文演出的第一次。这场演出在当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
在洪深编导的话剧《少奶奶的扇子》中,当唐瑛穿着曳地长裙在百乐门一亮相,观众便沸腾了。台下乌泱泱的看客,都是奔着一睹主角芳颜来的,可见当时的唐瑛人气有多旺。
此时的唐瑛,俨然已是上海滩名媛中最耀眼的明星,光芒万丈。
这样一位集美貌与才艺于一身的女人,自然有着不可抵挡的魅力。追求她的男人如过江之鲫,但总有一种女人,她的故事里,男人从来就不是主角。
相比于她的美貌与才艺带来的高涨人气,她的爱情却没有想象中的轰动 。
(三)
提起唐瑛的爱情,就不得不提到她与当时的“钻石王老五”宋子文那段秘而不宣的不了情。
唐宋两家乃是世交,唐瑛的二哥曾与宋子文一起在美国留学,回国后成了宋子文最亲信的秘书。二人关系融洽,来往密切,唐腴庐也经常以朋友的身份邀请宋子文来家里做客。
此时,年过三旬的宋子文依旧单身,而唐瑛也尚待字闺中。
这种相逢纵使隔着16年的时光差距,纵使有着“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遗憾,可那于千千万人中一回眸的缘份,却使唐瑛情不自禁沦陷其中,不忍忘怀,相思成灾。
这便是唐瑛与宋子文的初遇,不是那个与盛家七小姐爱恨情仇的宋子文,而是在唐瑛的戏台上偶然登场的宋子文。
当宋子文看到娉婷玉立的唐瑛时,立刻惊为天人,对历经情感沧桑的宋子文而言,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唐瑛,犹如山涧清泉般泠泠动听,沁人心脾。正值人生最美好年华的唐瑛就这样闯入宋子文的视线,从此后,宋子文便开始对唐瑛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宋子文给唐瑛讲述大洋彼岸的异国风光和风土人情、人文戏曲,这对于学惯中西的唐瑛来说,非常具有诱惑力。
不仅如此,宋子文还给唐瑛写信表达爱恋之情,一封封火热的情书成了唐瑛梳妆台上的常客。在字里行间的倾诉之中,在体贴温柔的追求之下,唐瑛的心也渐渐被这个富有、英俊、成熟、权盛一时的男人攻陷。但名门淑媛的矜持和父亲的反对使她只能远远站在窗帘之后,望着这个男人到来的方向,日日等待。
1931年,唐腴庐和宋子文在上海火车站受到刺客的袭击。先下车的唐腴庐被刺客误认为是宋子文而开枪,后下车的宋子文则警觉地躲了起来。唐腴庐身中数枪,不治身亡。
这个不幸的意外使得唐家悲痛万分,原本就反对儿子从政的唐父,从此后更不愿与宋家再有来往。
兄长的死亡无疑成为唐瑛与宋子文之间永远无法消除的阴影。那一道无法修复的巨大鸿沟阻断了渐生的情愫。宋子文对唐家心存愧疚,不想再扰乱唐家的生活,也为此打消了继续追求唐瑛的念头。
宋子文留给唐瑛的二十封情书则被她锁在了小抽屉里,细心珍藏。让一段往事尘封于心间,任谁也无法打开。现在想来,那一场岁月,他与她终究只是擦肩而过,向来情深,奈何缘浅,他们之间终还是少了些情缘。
不久后,唐瑛便嫁给了宁波“小港李家”——沪上豪商李云书的儿子李祖法。
婚后的唐瑛,仍维持着交际花的排场。
李祖法留法归来,时任水道工程师,搞技术工程的他虽出生于豪门贵族,可生性安静沉稳,不喜交际,也不喜欢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而唐瑛却热衷于过“热闹”的生活。当唐瑛在卡尔登大戏院演出《王宝钏》大红大紫的时候,家里的气氛却是冰冷灰暗的。
两人性格上的巨大差异,最终引发了更大的矛盾,视交际如生命的唐瑛无法理解丈夫的反对,再三权衡之后,决定与李祖法离婚。1936年,儿子六岁时,两人结束了将近七年的婚姻。
离婚后的唐瑛并没有因婚姻的失败而黯然,反而在社交场上更加如鱼得水。
当然,这次失败的婚姻并不是唐瑛情感的终结,彼时她只有27岁,尚且年轻而美丽。不久之后,她遇到了生命中的第三个男人——容显麟,并再次坠入爱河。
经过了岁月的历练和人世的沧桑,她明白很多事情都已经是过眼云烟不值一提,只有合适的彼此才能相依相伴一直走下去。而性格活泼热情,同样喜欢娱乐社交的容显麟无疑是最佳人选。两人很快步入婚姻殿堂,结伴共同享受生活。
不同于李家的保守思想,容家是个开放的望族,这样的家庭氛围更适合热闹的唐瑛。
婚后幸福的生活为唐瑛一波三折的感情经历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1948年,唐瑛随丈夫远赴香港,后来移民到美国,渐渐隐匿于浮世风霜,她在大洋彼岸继续做她的美人。
(四)
20世纪70年代,唐瑛回到了阔别多年的上海。当她着一袭绿旗袍,姿态恬静而优雅地从清晨薄雾中远远走来时,60多岁的她竟没有沧桑感,仿佛是被时光遗忘的葱茏少女。她的脸上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岁月却无法将美人迟暮的哀愁之伤雕琢在她眼中。
1986年,唐瑛在纽约的公寓里离世,平静安详。
她写下了大上海“交际女王”的传奇,被称为名媛的典范,却在最美丽的巅峰抽身离去,从此云淡风轻地度过一生,即便是最后的离开,也是一脸从容。
唐瑛,这个风华绝代的民国女子,配合着时间演好了她的每一段人生历程。世事变迁,于她而言,仅仅是人生舞台的背景更换,丝毫不影响她演绎自己的美丽。
不同于陆小曼的任性偏激、爱情至上,她活得自成一派。她有着上海女人的聪慧与精明,她清楚地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能够得到什么,懂得女人应该为自己做些什么,她以平凡女人的姿态去追求属于她的爱情和生活,也许不是自己曾经期盼的爱情,却也是圆满的。
“比我漂亮的人,没有我聪明;比我聪明的人,又没有我漂亮。”这是唐瑛的聪明与睿智之处,在最好的年华里,她尽情挥霍自己的美丽,而年老时,岁月的磨砺使她高雅的气质浑然天成,依旧美丽。
纵观她这一生,最爱的人始终是自己,一生爱自己,让她做足了一辈子的美人。
这样的恰到好处,成全了她云淡风轻、美丽高贵的一生。而一个普通女子要经过多少红尘颠沛,方明白这个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