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秋实
厂子院墙的东侧,是一条通向工地的土路,各种设备从这里运往工地,每逢车辆驶过就尘土飞扬。紧邻道路的田野上有一片梨树。好些天前,我从那里路过,它们的枝丫都光秃秃的,了无生机,我便不在意地匆匆走过。
今天上午,我自那条土路到工地去。刚转过墙角,一大片耀眼的白色繁花便映入眼帘。原来随着气候转暖,那片梨花已然盛开了,正如在原野上逗留的一大片云朵,给周围的破败荒凉带来无限生机。我快步走进梨树林。这些树木都有年头了,树干矮而直,胸径约有一尺多,树皮黝黑坚硬。它们向斜上方伸出粗壮有力的枝杈,在一人多高的空中扶疏交错,繁盛素洁的花朵几乎遮蔽了天空。整个树林犹如一间以鲜花为幕、果树为柱的宽敞大厅,阳光自顶棚的花枝间倾泻而下,洒落在脚下平整松软的土地上。我第一次亲近这大片盛开的梨花,就兴奋地一边四处走着看着,一边拿出手机不停拍照。虽然照了许多,但总觉得效果不好。但接着又想,照片不过是事物的影子罢了,是没有生命气息的,又怎能与眼前这鲜活的美丽相比呢?微风吹过,整个树林的花枝都随风轻拂,恰似临风而立的美人在微笑颔首。
我在这里盘桓良久,接着便去工地了。一个多小时后,在工地忙完了工作,我又原路返回,以便顺路再看看那片梨花。一辆农用车在前方快速驶离,尘土激扬而上,车子在黄色的浓雾中绝尘而去。我在后面慢慢地走,但路上数指深的细土还是溅满了裤管和鞋面。“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尘土只管在春风中喧闹飞舞,却全然不顾行人的感受。
老远便看到几位果农在梨树林边忙碌着。我走近了,便驻足与他们攀谈起来。其中一位与我搭话,另外几位只管忙着手头的活计。这位与我交谈的老农中等身材,面色黧黑,笑容纯朴,五六十岁的样子。听他介绍,他们正在树林四周安设防鸟网,随后还要在上面全部设网,否则果实成熟时,很多就被鸟儿给糟蹋了。不止设网,从现在到梨子成熟的八月份,这四个多月里,还要进行施肥、浇水、除草、喷药、修剪、套袋等很多繁重的工作,最后才是果实的采摘。哪项活计没干好,就会影响梨子的品质或产量。这片梨树只有七十多棵,就够人忙活的了;常常是从早忙到黑,才勉强不耽误了。
几年前我刚到这里工作时,便听说当地的水土气候特别适合种梨树,梨子很好吃。随后便品尝了一些,它们入口香酥脆甜,没有一点渣滓,其口感之美妙,直接颠覆了我此前对这种水果的认知,从此便喜欢上了它们,回家时也经常带一些。但这些梨子皮薄肉脆,携带时需妥善包装,否则经长途颠簸,它们就会皮损肉烂,以致无法食用,我也曾为此而深感麻烦与不屑。如今听了老农的一席话,不禁心中暗自羞惭,与他们烈日酷暑下的辛劳相比,我那点小麻烦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问起这些树的年头,说有二三十年了吧?老农微笑着回答说,已有五十多年了。我不禁对眼前这些沉默的树木肃然起敬。在我此刻的印象里,它们就像一位位历经岁月沧桑的老人,正从容地经历着自己又一度的春华秋实。春天,以怒放的花朵愉悦人们;夏天,以繁枝茂叶送来阴凉;秋天,奉献出沉甸甸的果实;冬天,则卸下盛装,进入休眠,为来年的丰收积蓄力量。只要人不偷懒,不遭遇自然灾害,时节一到,它们便自然结出丰硕的果实,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它们从天空与大地中汲取营养,化作可口的香甜奉献给人们,而自己却栉风沐雨、无怨无悔。
我热切地望着面前这位老农。在漫长的人生岁月里,他用年复一年的辛勤劳作,默默奉献着怡人的果实。而他饱经风霜的面容仿佛告诉我,在这片厚重的土地上,他也在默默经历着自己的春华秋实,把自己活成了一棵令人尊敬的老梨树。
我与老农辞别回厂。今年秋天,一定再品尝一下这些香甜的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