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2月20日,正月十六。
玥姐正式上学的第一天,一家人几乎倾巢出动,唯有妈妈例外。
我曾畅想过很多次这一天,连亲手给她的书包缝上姓名贴那一刻的背景诗我都想好了。当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放学时我应该是大大地张开手臂环抱极速奔出校园的她。
然而现实却是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已经开始错过玥姐人生中的节点和里程碑事件了。除了不断地询问、叮嘱,让家人拍多照片、视频,好让我也能从中看到玥姐去幼儿园的情绪以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这之后的某一天,奶奶带着玥姐去公园,她问“为什么我妈妈要上班别的小朋友妈妈不用上班?为什么我妈妈不能陪我别的小朋友妈妈可以陪他们?”
对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解释这其中的原因,很难。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不确定此时此刻作此择是否正确,人永远为自己所处的环境和知识储备所局限。
眼下钱仍然很重要,但钱也仍然不是最重要的。我才说过跟玥姐打电话需要预算一个小时,局势就开始动荡了,玥姐因了去幼儿园这件事情表示我不回家她就不打算视频或通话。难以相信这么小的孩子十来天的时间里说到做到,这份因为陪伴缺席而引发的僵持,持续的时间比我想象的更长久和顽固。思来想去,暂时能做的只有每半月由我和爸爸交替回家陪她过周末。
但显然,这还是远远不够,无论对她还是对我。
两天的时间,只够我贴贴她的脸颊,摸摸她的手。我们玥姐长得好快,一个月不见,她学会了蹲坑、脱衣服、自主入睡。在身边时她每进步一点我都是欣喜,离家时她每进步一点却都变成了怜惜。夜里靠着她,依稀听见楼下景观湖里有蛙群在叫,还有这枕边小人儿因感冒鼻塞而发出的轻微呼噜,这样的宁静让我真的很想叫醒她,聊一聊心事。
我从不指望她优秀,除了因为我也不优秀以外,还因为优秀的人总是少数。没有把握玥姐就是小概率,所以更在乎她是否开心快乐,是否相信自己永远被爱。这才是大多数勇敢面对生活惨烈面的精神支柱。
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我却给不了,也做不到。我承诺的时间是一年,这一年对她对我都是考验。
我们玥姐看似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实则心思细腻。我心疼她感冒忍不住说“看你脸都烧得通红了”,她却仰脸笑着问我“可爱吧?”,夜里领着她去小便,听见她叹息,我问怎么了,她说可惜你明天又要走了。她时而因我回家而感到甜蜜开心,总有好多话要说;时而又因我随时会走而感到焦虑不安,甚至要坐在淋浴房外面守着我。可依然从我与奶奶的对话里捕捉到“走”的字眼,她大概侥幸地认为这去处是超市,于是俏皮地跑过来问“妈妈你去哪里呀”,我说去上班呢,玥姐的脸一下子暗淡了,转身低头一言不发的朝房间走去。
16:53分,是麻城至上海的最后一趟车,跟玥姐打闹到16:20出门。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一下子变得低沉。玥姐蹙着眉毛,想哭又忍住了,她扑进我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的抱住我说“妈妈我不想让你走”,我一遍又一遍地对她解释我永远爱她,我会经常回来看她,等到我拿到了想要的就一直在家陪着她再也不走了。
这些话她都懂,她说妈妈也不想走对不对?妈妈想我的时候就看着我的照片对不对?某一时她放开我说“那好吧,你去上班”,可真待我起身时她又紧紧的抱住不肯放手。我说你可以送我吗?她说好。
左手提着包,右手拎着垃圾,又因时间紧张而埋头滴车,从出门至电梯,又至路口我都没有空看她或抱她。我挥挥手说“姐姐,妈妈走了”。她没有说话,奶奶说你跟妈妈拜拜,她依然没有说话,越来越远的距离使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后来才知道她背过脸去的沉默里是一串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