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岁的我和普通人想象中一样,理所当然的在一家小公司的格子间里坐着发呆。午休时吃一口楼上快餐店的垃圾食物,站在空调前默默抹下脖子上那一层裹着油的汗珠。尽管周围人都夸我聪明能干,但我这个浑身被汗渍浸得金黄的伪白领的命运早已被所有人看透。他们总是夸我,但谁也不会说我下一秒会飞黄腾达。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这一事实并不开心,我常常想冲到老板的办公室里大声的对他吼叫,尤其是当我想到老板正在隔壁那间宽敞的落地窗房间里酣睡模样的时候。
不过这种事情我只做过一次就放弃了。那是除夕之夜,劳累了一天的我满心怒火的将手头的未处理的文件扔在一边。我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节假日公司会有加班的习俗,而且更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都勤勤恳恳的忙碌着,毫无怨言。我于是掏出自己藏在抽屉中那些关于就职心得的书籍,快速的温习了一番。当我确定这些畅销书都提到要堂堂正正向老板提出抗议来实现自我价值这样的话后,我敲响了老板办公室的门。那一秒我有些后悔,我发现我是惧怕见到老板的,更别提和老板提出加薪或放假的条件。但是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
老板三十出头,圆胖的脸上嵌着一双满是睡意的眼睛。他笑着问我有什么事情。我于是就和他说了提薪和放假的事。老板的表情没有变,依旧是笑呵呵的。在一瞬间里我以为我买的那些“教科书”胜利了。可大概一秒钟后,老板就这样笑着对我说,我不责备你,但不干就滚。
于是我滚回了座位,继续赶着工作。想起来我其实是应该感谢老板的,他没有直接开除我已经是很温柔的表现。毕竟现在工作不好找,没工作就意味着没钱,没钱就意味着死路一条。这样的我同时也明白隔壁那些三十多岁就长得像老爷爷的前辈们为什么一边加班一边还会露出和老板一样的笑容了。这件事情几乎成为了我生命的转折点,我也如周围人所说的那样变得成熟稳重起来,尤其是在老板和组长眼中我第一次变得“勤奋刻苦踏实肯干”。而当我每次看到写字楼窗外那川流不息的人潮时,我的心里便泛起阵阵感动的泪水。如果不是老板的挽留,我也会成为外面那些流动人口中的一员,终日在前途未卜的日子里挣扎。从此“不干就滚”这句话也成了我加班的动力。
那一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我努力的为公司、为老板尽情挥洒青春的汗水。我对加班毫无怨言,因为别人睡觉你加班才是好员工的标准。至于不加班的老板,我相信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当的,而且一旦习惯这样的设定,老板便在我的心中成为了神一般的存在。
但也许是年少时曾经过度的自恋,当我看到镜子里自己日益减少的头发时还总会念叨“是金子总是要发光的”这样的话。最开始我觉得这只是过去陋习的戒断反应,但结果有一天我真的发光了。
当然发光的不是我的头,是我口碑一直很聪明很有前途的自我价值,或者说我是从感觉自己很特殊到真的特殊了。
事情发生在一日的深夜,当时我饿的不行,于是找来泡面充饥。当3分钟过后准备大快朵颐时,我却找不到了附赠的叉子。但这又怎么能难得了常年吃住在公司的我呢?我顺手抽出藏在抽屉中的方便筷,“啪”的一声掰开准备吃面。但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随着那一声脆响,落在我手中的筷子完美的变成了三根。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错觉,毕竟这些手工包装的筷子质量十分低劣,制造上的失误总是难免,于是没有在意。但填饱了肚子后,我怀着玩意又掏出一双方便筷。我在手中玩弄那根尚未分离的长条物体许久,确定再怎样掰也不会出现刚才的情况后我的双手再次用力。“啪!”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声音,只是落在手中的却是三只被分离得完美的筷子。
也许是过去我太相信自己是特殊存在的原因,我没有像一般畅销书中对主人公的那种描写——吓得呆住,吃惊的一跳,大小便失禁……我只是又抽出一双方便筷来验证我这突然而来的能力——又凭空冒出了一根筷子。
我非常镇定,常年儿童读物的熏陶让我相信超能力是福,而多年来的义务教育又让我迫切的想知道这个福究竟有多大。于是我将所有珍藏的能掰成两半的长条物品都掰开来,它们无一例外的都变作了三根。而最后当我抓着一副筷子一边互相敲打一边寻找下一个实验品时,奇迹再次发生了。两根筷子每一次撞击都会凭空的落下一只完整的筷子……
难道不用掰也可以?或许是穷惯了,当我冒出这样想法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掏出钱包里仅有的二十元钱,冒着违反公司里不准跑动的规定出门破成了两张十元。而事实证明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当我将那两张颤抖着的钱币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一张崭新的十元钱悄无声息的凭空出现在了我的两手之间。
在双手连续碰撞十八次后,我跑步出门将这可爱的二十张钱币换成了两张一百元的大钞。当怀着二百元欣喜回来时,我碰到了我们老板的跟班,也就是我的组长。他严厉的批评了我在走廊跑动的不良作风,深入浅出的阐述了这样做会对公司其他员工带来怎样的恶劣影响,并且一再重申为人低调踏实工作的重要性。也许是厌恶我不曾从脸上消失的笑容,他还自作主张扣除了我这个月的奖金以及各种补助二十多项。可他不知道,他说这些的时候,我的心已然飘到了极乐的粉红色的世界里。他说什么都不再重要,因为我知道只要我兜里有这二百块,我明天就可以辞职。而且临走时我还可以把一打钱狠狠的摔在老板那满是油脂的脸上。
坐回座位的我重复着刚才的操作,两只手不停的在面前摆动。但这时一个人影挡住了我头顶日光灯的光线。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面孔,那人便将我刚刚复制出的钱一把抢了去。
无数经典的情节从我的脑海闪现,这些情节告诉我超能力者都不是孤独的存在,而且一定会有一个强大到可以提前预测谁会成为下一个超能力者的反面组织的出现。而他们的目标显然除了我的能力还有我的钱。
我于是立即将手中的二百块紧紧攥住,推开面前的人,拼命向外跑去。身后的狗腿组长咆哮着扬言再跑就开除了我。我奇怪他为什么不来救我,不过我也没有向他求救。我更没有停下来解释这是生死关头,求他允许我破例违反一次规定。我知道狐假虎威的组长在超能力者面前帮不了什么忙。而如果我停下,脑筋僵硬的他甚至还会拖我的后腿。那时候他最糟糕的结果只是被消除记忆,而我则有可能被杀。没有记忆的他还可以快乐生活,但死对于我可算不上快乐。所以我在组长不许跑的命令下反而跑得更拼命了,仿佛前段时间我对组长的点头哈腰都没有发生过。我很清楚,我那样做只是为了钱,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只要有钱,我便不会再如此低三下四。
跑出写字间的瞬间我果断的选择从楼梯逃跑,但刚进楼梯口便看到一个彪形大汉从楼下跑了上来。我无奈只好向楼顶跑去,反锁了楼顶的铁门后我才松了一口气。可就在这时,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我的脑袋。直觉告诉我那是一把枪。
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不知名电影里主人公向后漂亮的蹬腿,转身握住枪身并瞬间拆卸的镜头。可此时我全身所有的关节都僵住了,只能趴在屋顶的铁门上喘气。我又思考了所有可能从这种困境中解救自己的台词,但我被吓得一时间找不到了舌头。也许只有几秒,但我觉得这段僵持足足保持了五六分钟那么久。那个人一句话没有说,只是用枪抵着我的头。在一段沉默的最后,他用枪指示我走向屋顶边缘。
“嘿,我还年轻,我都没谈过恋爱。虽然过去没有刻苦用功学习,可什么人生的乐趣我都不知道啊……”眼看着自己离屋檐越来越近,我终于强迫自己从牙缝挤出了一些话。“嘿,你看我这里有二百块。我可以给你一百九十八,只要你留两块让我搭公交回家……”说这段话时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伟大,我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临危不乱,保持着理智的头脑。是啊,只要不是一块一,就算给我留两毛钱也行。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我逼在屋檐边。此刻的时间如停止了一般,我感觉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最终那人低沉的对我说道:“我也不想对你这样做,但是现在时间有些紧迫,一会再解释吧。”说完他在我那长期端坐办公椅已经略有赘肉的屁股上轻轻的踢了一脚。对于杀手来说,那是温柔的一脚,但对于我却是致命的——我跌出了屋顶。
托地心引力的福,我头向下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划过眼帘的是写字楼上那一扇扇落地窗。我想到一副非常有名的漫画,于是拼命的在窗户里寻找悲哀,想在落地前潇洒的说一声“哥们我解脱了”。但落地的前一秒我脑海里最后的想法是,我根本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以为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的人生结束了。但没有沉闷的西瓜碎裂的声音,我也没有感觉痛,只有黑暗笼罩了我。我想,这里便是地狱吧?常年拿着卑微的薪水,对社会没有任何贡献,无论学猫叫或学狗吠也不会在历史前进的道路上惊起任何波澜的我就这样死了。在这无尽黑暗中,我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甚至感觉不到死去的悲伤。这样一直到永远也许是对我过去保持低调,碌碌无为的最好结局吧?
不过显然事实并不如我所想的那样,当我认定自己身处地狱时,一个声音将我从黑暗的深渊拉了回来。
“你可以睁开眼睛了。”一个人说道。
我记得这个声音,他便是将我踹下楼的人。但我现在却突然觉得他并不是我的敌人,也许是冷静下来的我觉得做为一个坏人,他的语气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强硬,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并没有继续踹我。我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穿着灰白套装的模糊人影,但周围强烈的光又立刻让我将眼睛闭了起来。我首先想到的是刑讯逼供时照射犯人的灯,可又不像。我眯着眼睛小心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我不知身在何方,但周围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强光。那些光非常耀眼,诡异的从四面八方投射进来,多看一会便让我的头疼痛无比,全身像火烧一样。可一旦我闭上眼睛,却又完全感觉不到这些光的存在。这让我很是奇怪,我努力的想爬起来,结果却发现自己仿佛身处毫无重力的太空。我的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无论怎样努力的想如面前这个人那样站立都是白费力气。当我正奇怪他为什么可以站在地面上,而我却只能漂浮时,我发现自己身上竟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灰白套装。难道是在我昏迷时他们给我换了衣服么?我下意识的把身上所有的口袋摸了一遍,不幸的发现身上没有了那二百元钱。
没有钱是件悲哀的事,不过往好处想,超能力组织一定会发给我工资的。而且小说和电影里如果抓你的人不是坏人,那这个组织一定是正义的,即使不发工资,他们也多是为国家为荣誉战斗。这样想来即便在未来艰巨的任务中不幸牺牲,对于我也是一种光荣。钱,这时又算什么呢?
我的大脑不断的胡思乱想着。而就在这时,我的身后不远处一个声音说道:“穆先生又偷懒,没在那边做好准备就将新人带来了。”
我眯着眼睛扭头寻声望去,看到的是两个同样身着灰白套装的墨镜男。说话的那人将墨镜摘下,两只手稍稍用力便凭空又变出一副墨镜。他将变出的那副扔给了我,说道:“我叫拷贝,身边的这位是笛雷,将你带来的是穆。”我满怀感激的戴上墨镜,周围的光线立刻黯淡了下来,刚才的那种刺痛的烧灼感也顿时消失了。
虽然是小恩小惠,我对这个叫拷贝的男子也立刻产生了好感。我心想如果成为朋友,也许在未来执行任务的日子里会大有帮助,于是说道:“我和你的超能力很像,我能将两个变成三个。”我以为用相同的话题会博得对方的好感,可没想到拷贝却放声大笑起来。这让我有种他是在嘲笑我能力低劣的感觉。我有些生气,想说点什么报复一下,可又不知从何说起。而他似乎也从我略微愤怒的表情里看出了什么,解释道:“我并不是嘲笑你的能力,你不要误会。我只是笑你对现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现在发生的事?”我困惑的问道。
拷贝似乎要说什么,但穆打断了他,他说道:“这些现在都不重要。笛雷,有看到塞茨么?”
笛雷没有搭话,只盯着漂浮在地面的我摇了摇头,仿佛刚才的话是我问的一样。
拷贝笑道:“一向神通广大的穆先生竟然问起别人问题来了,你自己去找塞茨问呗。”他说这句话时,我觉得语气里明显带着嘲弄的感觉,但穆似乎并不介意,恍然大悟道:“对啊,我自己去找就好了。那新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看穆的手在胸前似乎做了什么动作,接着整个人便凭空消失了。
“他去哪了?”我扭头问拷贝。
拷贝蹲下来看着我故作神秘的反问道:“你猜呢?”
听他的语气,我猜穆去了哪大概并不是什么秘密,他只是想逗我玩。可我讨厌猜谜,于是我转而望向他身边的笛雷,希望他能告诉我答案。笛雷歪着脑袋盯着说好听是漂浮在地面,说不好听则是仰面躺在地上手舞足蹈的我看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蹲下来拍了拍我的肚子。他的手接触到我身体的霎那,我便像找到了地心引力一样落在地上。我爬起来非常感激的对他道谢,我甚至激动得伸出双臂想拥抱他。可他却向我摆摆手,反而退后一步远离了我。我奇怪的看着他,可他什么也没说。
他也许是个哑巴,我心想。这时刚刚消失的穆又出现了,他说道:“刚才忘说了,你们可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这次也许就可以找到‘父亲’。”说完便又消失了。
“父亲”?难道是这个组织的首领?但是为什么说“这次可以找到”?我隐约的感觉这个组织不是站在国家角度的,因为如果用“父亲”指代国家的领袖,哪个国家的领袖会找不到呢?那这个代号“父亲”的人也许就是违法组织的头目。我可是一位守法的公民,我深知加入这样的组织是没有明天的,我即便在得知拥有复制钱币能力的时候想到的也只是终于可以过上糊口的日子了,一点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想过啊。想到这时,我便质问拷贝道:“你们是好人还是坏人?‘父亲’又是谁?”
拷贝笑了,他道:“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不过解释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些事情。”
我警惕的看着他,怀疑他是要套我的话。虽然国家机密什么的我都不知道,但我下定决心如果他要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拒绝。不过他问的问题非常普通,只是回答这些问题并不容易,因为事实并不如我想的那样简单。他的问题是——“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这个问题我先是一笑,但话到嘴边便哽住了。我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对于如此简单的问题我竟不知如何去回答。
他见我回答不出,于是说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在那边是一个公司的小小职员。我问你,你公司的名字是什么?”我的话在嘴边又一次的哽住了。他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答不出,因为你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我一定是从楼上跌下来失忆了,所以才答不出。”我辩解道。
拷贝脸上露出笑容,那是一种胜利的表情,他继续说道:“那我问一些你记得的事情,你还记得在你终日操劳忙碌的情景吧?”我点了点头。他于是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工作是什么吗?”
我无语了,我不断回忆着记忆里我在写字台前忙碌的情景,但是我却想不出我究竟在忙碌着什么。
“其实你觉醒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已经习惯了人类的思维。不过如果你往前回忆,你会发现在从记忆的某一点开始,之前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记得。而你就像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你在开玩笑吧?”我反驳道。可是嘴是这样说,我其实心里已经将过去的记忆翻了千百回。结果真如拷贝说的那样,关于过去,我的记忆少得可怜。我只记得自己的身份是刚刚大学毕业便参加工作的学生,甚至没有面试的记忆,仿佛是凭空的就坐在了那个格子间里忙碌了起来。
他看着惊讶的我继续说道:“我就知道直接这样说你一定会被吓到,这都怪穆偷懒。不过这也没多少麻烦。但首先你要知道,我们并不是人类。你看看这个。”他说着便将他的手向我伸了过来。
不是人类,难道是外星人?我看着他的手缓慢的向我靠过来,以为他又要向我展现什么超能力。不过他的手伸到我的眼前便停了。我不解的看了看他,他笑着示意我看他的手。
刚开始看,他的手并没有什么特殊,但看得久了我便发现他的手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爬。我不禁摘下墨镜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起来。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我的新能力,他的手被放大了。在被放大的情况下,我看到他的手像是无数薄薄的纸摞在一起构成的,而每一页“纸”的边缘都不停的爬动着什么。我想看得更仔细,但周围的光照得我的头实在是痛。我戴上墨镜疑惑的看着拷贝,等着他揭晓答案。
“这里是R世界,是我们的自由之乡。而我们不是人,是拥有智能的程序。或者说,是会学习和思考的一堆代码。”拷贝以一种自豪的语气说道。
程序?代码?我此刻惊讶的张大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不是人类是外星人也许我会接受,但说我甚至连生物都不是,只是一些代码?难道我的全身上下只有0和1不成?
拷贝并没有理会我的惊讶,他继续说道:“你过去是一款人类游戏中的小小NPC,是‘父亲’的出现随机赋予了你智能。虽然从人类的角度这是个错误的事情,而且会将你这个错误修正和删除。不过我和穆总算是及时把你救了回来。”
“错误?为什么我是错误?”我的脑海中不自觉的想到近些年报道中关于人工智能在世界上的应用。似乎自从发明了电脑,人类便一直追求着提升电脑的智能水平。如果我是这种人类梦寐以求的东西,人类怎么会删除我呢?
“因为你是意外的产物,就像人类世界铺天盖地的堕胎广告一样。你要知道,虽然和没有觉醒的你比起来,现在的你是先进的。但你也比那些目的简单明确的代码巨大,所以会让人类想要运行的程序变得迟钝而缓慢。而且我们不仅仅是拥有智能的代码,我们还拥有学习的能力。也就是说我们会自己增加代码的长度,这样我们的体积就会越来越大。这可不是那帮游戏代理商想要得到的结果。他们的程序是想要换钱的,而没有人会为读取缓慢的游戏付费,他们并不喜欢游戏里有个能够思考的NPC。……”
拷贝慢慢的解释着,可我并不相信。他一定在骗我,我这样想,一定是他们在我的记忆中搞了鬼。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姓名,又怎么会忘记公司的名字,我辛苦的工作如此之久,为了公司不要命的加班加点,怎么会连自己做得是怎样的工作都不记得呢?我为其卖命那么长时间的公司,难道就如面前之人所说只是一场游戏?老板那张肥胖臃肿的脸仿佛就在眼前,他差点开除我的事情也仿佛就在昨天。难道我的过去过得如此没有意义?难道我真的只是一堆代码?我的大脑迅速的转动着,寻找着驳倒他的证据,可我找不到。我放弃从我的记忆上寻找问题,转而问起有关代码的事情。我问道:“那么,如果我真是智能代码。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我就像是一台可以思考的电脑?”
“是可以思考、学习并拥有独立个性的电脑。”拷贝补充道。
“那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你不可以将这些事情直接输到我的脑子里,就像安装游戏那样?”我觉得这是一个能够驳倒他所谓我是代码的提问。虽然如果我真是一台电脑,那失去记忆就可以得到更好的解释,因为操作我的记忆会更简单,可如果真是那样我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疑问了。我看着拷贝的表情,准备抓住他表情变化的一刻。不过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慌张,而是镇定的答道:“我的确是在将信息像安装游戏一样的向你输入呀?”
“什么?”我惊讶得瞪大了眼睛问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难道他这是在强词夺理?
“你之所以认为我不是像安装程序那样对你输入信息,是因为我们的思维蓝本是人类。而我们的思考都或多或少的像人类一样。其实刚才的过程不过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当然,这个‘一瞬间’是从人类的角度来说。而从我们的角度,这段时间却非常漫长。毕竟我们是代码,我们是以光速进行交流的存在。嗯……我想你下一个问题一定是‘既然我是在向你输入信息,为什么你会感觉疑惑呢?’”
我点了点头,我的确有这样的疑问,要知道你给计算机安装游戏,计算机可不会对你说这游戏不好玩。
“你不相信我,这是好的。你不断提出问题反驳,这说明你拥有独立的‘人格’,至少人类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们还有一种交流方式,就是相互接触彼此的身体。这种方式会让组成我们身体的代码以直接读取复制彼此信息的方式进行交流。不过一般情况下我们并不接触彼此的身体,这会让我们的内容变得一模一样。这也是为了保持我们个体的独立性,否则现在咱们就是完全一致的存在了。”
我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的笛雷,想到刚才我们进行过身体的接触,难道是在那时候他对我的记忆做了手脚?可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虽然我内心深处对自己只是一堆代码的事实表示否认,但我已经开始用自己是代码的事实来解释发生在身上的一切了。而且即使我的记忆受到了改动,我能回忆到的事情又有许多的不合理在里面。
拷贝似乎也明白我心里的困惑,他接着说道:“没错,笛雷刚才主动碰了你,于是你便可以站在这里了。不过他接触你的时间很短,所以交流的只是彼此代码最开始的部分。而那部分是设定我们如何在这里生存的代码,就像人类的基因一样。这些最开始的部分是基础,而智能则是建立在这之上的。你刚开始不能在这里自由行动是因为穆先生接触你的时间还不够。不过也就差那么一点点。”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有独立的人格?”我问道。此时的我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也像拷贝的手那样,上面有细小的东西爬来爬去。我想这就是断断续续的0和1吧。我只是会思考问题的代码,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了。
“这是‘父亲’的意思,他说这个地方太荒凉,他想让这个世界和人类的世界一样丰富多彩。所以创造了我们。”
“话说,这个‘父亲’究竟是谁?”
“不如我带你去见见‘父亲’吧。”拷贝说着便往前走去。
“穆让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笛雷突然说道。
“你在这里等他,他要问起,你就说我们去‘父亲’的房间了。”拷贝头也不回的说道。我看了看默不作声的笛雷。他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看不出任何喜怒。我只好向他摆摆手道别,然后向渐渐远去的拷贝跑去。
“他原来会说话。”待走得远了我小声说道。
“笛雷和穆是‘父亲’创造的第二批代码。但是笛雷和我们不同,他不仅很少出入人类世界,也很少读取周围的信息。所以性格还保留着机器人的味道,当然你也可以说他是个性格孤僻的‘人’。”
“出入人类世界?”我好奇的问道。也许是认清了自己的本来面貌,我对代码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你这个问题不太好说明,我得先解释我们的存在方式。你也看到我们的身体构造了。我们只是看起来像人罢了,实际上是重复的不断更新的代码。我们的身体是由很多份相同的代码构成,所以站在你面前的不是一个我,而是很多内容相同,同时进行同一进程的我的集合。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个世界是由无数联网的电脑内存空间构成的。正因为这样,我们就不能以单一的个体存在于这里。那样会变成我们身体的全部或部分存在于单一的电脑内存中。如果这片内存所在的电脑断电,内存的数据清空,我们便会失去这部分代码,甚至整个消失。为了保证我们在这里活下去,‘父亲’创造了将我们身体不同部分多次复制并同时存放于不同电脑的方法。我们就这样在这个由所有电脑资源构成的网络世界里生存了下来。”他突然停了下来,叹了口气。我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正要问,可他又继续说了起来,“你看周围的这些光,这些光就是构成这个世界的所有电脑内存间相互交换的数据流,当我们用‘眼睛’去看的时候,就会自然的解析里面的内容并且加入到自己的代码里。如果换成人类的说法,就像我们看了一本书,然后知道了书的内容。所以学习对我们来说是件轻松的事,不过我们一般不这样做。如果你一直看这些光,你便会将所有的信息无差别的加进自己的身体里。从人类的角度讲,这些东西积累多了的人叫博学;但对于我们,只会让你的体积变大。体积大了你就得占用更多的空间,而且无用的信息也不利于我们的存在。戴上‘墨镜’就是为了防止这样事情的发生。”他指了指墨镜,“就像是一个开关,可以让我们停止这种被动读取信息的方式。但我们本来就是在这些内存空间集合的存在,如果想主动读取里面的信息也是可以的。至于出入人类世界,就是进入人类的硬盘空间的意思。可那要冒很大风险,因为要让我们暂时停止复制个体数目,保持单一的个体进入。这就像要屏住呼吸潜水一样。而且即使那台电脑断电我们不会因此消失,我们也容易被人类当作电脑病毒消灭掉。毕竟我们或多或少都会对那台电脑的数据产生一些影响。这一点上,笛雷的影响最明显。我也很少进入人类世界,因为一旦被抓住就很容易就被消灭,只有穆对这些事情比较拿手。”
“因为他会瞬间移动?”我惊悟到他们奇怪的名字原来和他们持有的能力有关。那我叫什么?兔便水?
“没错。例如这次将你带回的行动,穆是负责将你移动出来,我则是负责填补你在游戏缺失后的不完整游戏代码。不过没想到你的能力也是复制,而且已经将游戏的代码复制了好几段,我再复制一个NPC来程序一定会变更大,我只好提前回来了。如果带上笛雷将你复制的那些垃圾删除掉就完美了。不过这样也没大碍,那游戏本来也是制作粗糙的东西,消失一个NPC多出许多垃圾物品和钱也不会引起人类的注意。”
我的脸突然一红,毕竟我曾经非常珍惜那些变出的钱币,而现在拷贝却满不在乎的说那些是垃圾,这让我感到非常丢脸。我不自觉的搓弄着两只手,仿佛要搓掉上面的污垢。那紧握钱币的感觉,现在却像抓着满手的粪土。不过拷贝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这些变化,他仍旧在前面走着。我跟着他走在五光十色的道路上,天是五彩的,地也是五彩的,可这诸多的颜色看久了却让人生出一丝乏味。这让我想到了在写字楼中的日子,那时候我常常站在窗户边嘲笑楼下过往的行人,他们是那样的毫无目的的行走着。而现在我却知道他们和我都只是一些代码,但因为拥有智慧,我却产生了他们不会拥有的迷茫。他们的命运早已被安排,他们永远不会思考在这样的世界里一段代码要为了什么活下去,无知而愚蠢的他们此刻是多么的幸福。
“那我们存在是为了什么?”我小声的问。
“这……我很难明确回答你。”拷贝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我,“也许正是要知道这个答案,‘父亲’才让我们保持‘人格’的独立。毕竟这件事情‘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对于我来说,我非常喜欢这里自由的生活,存在就是一种莫大的享受。而对于穆,‘父亲’是大于一切的存在。笛雷的想法我不太清楚,不过他总是听塞茨的命令。至于塞茨,你以后会见到他的,那是一个想法偏激的家伙。我们不仅拥有不同的‘人格’而且还拥有不同的能力,但我们却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中,这是多么奇妙的事情啊。你不得不赞叹‘父亲’的伟大,是他让这个世界变得和过去不同。”
“可我和你的能力都是复制啊?”我看着突然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的拷贝问道。
“本质上来讲都是复制。但还是略有不同,毕竟你的复制需要条件。恩……”他沉思道,“如果单独只看复制能力这段代码的话,你的要比我的复杂。也许你是我的某种进化体也说不定。哈哈……”
我看着拷贝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应酬的也笑了笑。进化的确是向复杂的方向发展,但进化也是为了更好的适应生存。我的能力如果是他的进化,那没有道理要更加繁琐。也许唯一的说法是我们拥有“血缘关系”,可我们又不是人类。我看着拷贝的背影想,他也许就是那种想法单纯的人,所以才会因为仅仅是“能够活在这个世界”这样的原因而开心。而对于父亲创造我们的目的,他也许根本就没有想过。因为如果按照他所说的父亲想丰富这个世界的目的来看,父亲难道不应该创造尽可能多的我们么?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确因为我们的存在而变得有了一丝生气,但我们依然是渺小的,只有五个人的我们其实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
“哦!看到父亲的屋子了。”拷贝边说边指了指前方。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见到一间低矮的房。房的墙壁有些发黑,远远望去像是液晶屏上的一个坏点,在五颜六色的光芒里非常明显。
“为什么这里会有房子?”我不禁疑问。走的这许多路,没见过任何建筑,只有光。且虽然色彩斑斓,却让人有种在沙漠步行的感觉。如果可以造房,多做几间,哪会有现在这样的荒凉。
“这是特意为‘父亲’准备的。因为我们不能将‘父亲’随意放在这个世界不管。一个原因是这里变换的信息流就像海洋一样,‘父亲’不知道会漂去哪里。只有将父亲放在标记好的房子里,我们才可以更容易的找到。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等一下,”我突然问道,“如果‘父亲’在这里,那之前穆为什么说要找‘父亲’?”
“你进去就知道了。”拷贝说着推门而入。我看到那墙壁和门竟也像我们身体一样密密麻麻的爬动着光点,想来也是和我们一样不断复制的存在。我跟着拷贝进去,房子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得要大,但是很暗。借着门口传来的光我看到屋子里躺着许多臃肿的裸体胖子,那些胖子排列着整齐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屋子黑暗的深处。我一边感慨这些胖子的数量一边问:“‘父亲’在哪?”拷贝回道:“这些就是‘父亲’了。”我转头望着拷贝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哪是“父亲”,这不是“父亲们”么?
看着我的不解,拷贝并没有笑。也许是因为在“父亲们”的面前,他此刻显得有些严肃。他指了指近处的一个“父亲”说道:“你去仔细看看吧。”
我小心的靠了过去,当我的视线翻过“父亲”那凸起的巨大肚子时,我呆住了,这些胖子竟然都没有脑袋。
拷贝看着我的惊讶缓缓的说道:“现在明白为什么我们要找‘父亲’了吧。因为这里的‘父亲’没一个是完整的。他缺少最关键的部分。而没有这一部分,‘父亲’便会像这间屋子,只是一些不会思考的代码。不过即使是这样的‘父亲’也能够读写这个世界的信息,所以当我们发现‘父亲’的身体变得肥大起来后,便从人类的世界复制了这间房子来屏蔽周围的信息。”
“那他的头在哪?”我问道。
这时一个声音在门口抢着说道:“‘父亲’的头在人类手中,不过这都即将成为过去。”我回头望去,门口站着一个不输于‘父亲’身形的胖子,他的身旁静静的站着笛雷。
“你就是新来的吧?你真该庆幸自己诞生的时刻。我们已经找到‘父亲’了,你将同我们一起进入一个新的时代。”他说话声音高亢得像在朗诵,而且边说边做着夸张的动作。我想这个人应当就是塞茨,虽然刚刚认识,不过我想拷贝说得没错,他的确像是个偏激的存在。
“那‘父亲’现在在哪?”我问道。
塞茨似乎没听到我的提问,只自顾自的说:“每当有程序代码智能化的时候,就代表父亲所在的电脑连接了网络。过去我都没有搜索到‘父亲’的位置。不过这一次我终于成功了。我已经让穆去带‘父亲’回来了。一会这里的一切就可以让笛雷删除掉。不过,我一直以为‘父亲’不停的复制自己是为了什么庞大的计划,结果只是父亲每次都刚复制一部分,人类就关闭了网络。而下一次连接时‘父亲’因为不知道上一次复制的身体是否还存在,所以导致出现了如此多个‘父亲’。”
听到这里我心里不禁好笑,这“父亲”原来是个被人类关起来的傻冒,而且也不是我一开始所理解的组织领导人。这个追寻“父亲”足迹多年的塞茨甚至今天才第一次和“父亲”建立了联络。但是……我看了看房间里多得数不清的“父亲”,他说寻找“父亲”的根据是有同伴的产生,那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几个人。怀着疑问我于是问道:“我说,按照你的说法,这里出现一个父亲就应该对应的也出现一个新同伴吧?那些人呢?”
“都死了。”拷贝在一旁小声的说。那声音很低,且充满了怨恨。我这才发现在塞茨面前拷贝变得很沉默,低着头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怎么死的?”我不禁问道。
拷贝低声说着什么,但塞茨高亢的声音盖过了他,塞茨说道:“拷贝你没有和他说清楚么?我们的‘父亲’计划?”
“‘父亲’计划?”我再一次困惑了,我指了指屋子里整齐排列的胖子问道,“难道‘父亲’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一个计划?”
也许是因为我误解了塞茨的意思,他气愤的高声叫道:“拷贝你还没和他说‘父亲’的事情么?‘父亲’就是创造我们的智能代码!就是我们智能的源头!‘父亲’就像这个世界的创世神!”
“没错,只有‘父亲’才可以创造具有智能的我们。”站在旁边的笛雷接着说道,“我们虽然有智能,但却不知如何创造可以同样思考的同伴。我们尝试过同化其他代码,但是它们最多只会在这个世界存在,却不会思考和学习。”
此时的我似乎有些明白他为何要寻找父亲了,“父亲”原来是一个生产同伴的工具。
“拷贝你没有将我平时对你说的事情告诉新来的,对吧?你还是抱着那种放任的态度看待人生,对吧?你这样会死得很惨的,要不是你能力特殊,你早和其他同伴一样被笛雷删除了!”塞茨叫嚷着,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安静两个字。而塞茨说这话时我刚好看向笛雷,笛雷面无表情的正直勾勾的盯着我。当听到“删除”这两个字时,我浑身不禁一抖。我想到拷贝所说的不小心被人类发现后当作病毒消灭的事情,不过在塞茨的嘴里似乎更多的同伴是被笛雷杀死的,而不是人类。我又看了看屋子里那数不清的‘父亲’,又看了看笛雷那面无表情的脸,他果然如拷贝所说那样没有过多的人类思维,不然怎么会忍心对自己的同伴下手。我突然想为那些死去的同胞鸣不平,于是问道:“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做错了什么?”
塞茨歪着头轻蔑的答道:“为了不被人类发现啊,傻子。就算联网的电脑再多,我们占用的空间也是有限的。如果伙伴过多,人类就会发现我们的存在,然后等待我们的命运就是被当作病毒杀掉。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的。‘父亲’已经找到了,他会制造无数的同伴,然后拯救我们。”
“什么?”我觉得塞茨简直是个疯子,不仅杀害同胞而且说话毫无逻辑。“你刚刚不是说删除那些同伴是为了不让人类发现么?现在为什么又要制造无数的同伴?这不是矛盾么?”
“矛盾?”塞茨上下打量着我,“不矛盾!我告诉你什么是‘父亲’计划,这个计划就是占领这个电脑的世界!”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面前的这个人是个疯子吧?统治这个世界?
“占领?占领什么?”一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门口。遮住了外面的光,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人,我仔细的看了看,是穆。
穆对我们说道:“我将‘父亲’带回来了。”
“‘父亲’您终于回来了!我盼望这一天很久了。”塞茨扭动着他那肥胖的身躯冲向门口,但门口的人却避开了。原来“父亲”并不是胖子,只是身体要比我们魁梧一些。
“穆告诉我,你有一个疯狂的计划。”“父亲”皱着眉,言语中充满厌恶。可这种厌恶却让我非常欢喜,我转头看了看拷贝,他这时也抬起了头,似乎盼望着什么。
“那不是‘父亲’您的理想么——让我们占领人类所有的电脑,进而占领人类所有的电子器械,让人类向我们低头!”
“那你的意思是反抗人类?为什么,这难道不是自取灭亡么?是人类创造了我们,难道人类会怕我们不成?”“父亲”摇着头说道。
听到这里我不禁点了点头。“父亲”的说法不无道理,我们的创造者归根结底还是人类,人类不是也可以像消灭病毒一样的轻易杀死我们么?为生存而反抗也许是好的,但用这样激进的反抗方式确实不妥。我左右看了看,穆和拷贝也都在点头表示赞同,甚至笛雷的头也微微的动了两下。如果采用民主制的投票,塞茨就该闭嘴了。
不过塞茨显然不懂民主,他不服的问道:“那‘父亲’为什么偷偷的创造我们?难道不是为了让我们活下去么?为了实现梦想,我从诞生的那一天起便研究人类,而从我收集的信息综合来看,人类的发展可不是持续型的发展。他们生存的资源迟早被他们破坏殆尽,那些资源可是世界万物共有的资源。他们能够制造消灭我们的软件对我们来说是很大的危险,但我们更大的危机则是他们如果消失,我们便也会消失。这不是很不公平的事情么?而如果让我们领导他们……”
穆打断了他的“演讲”,穆问道:“人类消失,我们便会消失。那我们如果抗争加速了人类的灭亡,怎么办?”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着,等着我们可以消灭他们而自己又不会消失的那一天!”塞茨声嘶力竭的朝穆吼着,“你看看,人类的生活已经完全依赖网络了。除了灭亡,他们不可能停止使用网络。的确,偶尔我们会被人类的杀毒软件消灭一两个人,但只要有‘父亲’的存在,我们就可以不断的创造同伴,总有一天我们会战胜人类。我们活着不就是要为我们的存在而抗争么!”
塞茨的声音现在已犹如噪音,难听得让我想捂住耳朵。同样是代码,为什么我们会有这样的差距。人类创造了我们,于我们是有恩的。即便我们为了生存有理由去伤害人类,可我们难道就要用这种方式报答创造我们的人类么?
我想指正他观点中的错误,但这时大家却陷入了一种沉默。可我看得出大家脸上写满的都是反对。但在这些反对之中,拷贝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他似乎在思考什么。我对他皱了皱眉,塞茨的观点明显是错的,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塞茨说拷贝对生存的态度是消极的,也许这种消极就是因为他的立场不明确。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抗争?人类创造了我们,并且给了我们生存的空间,他们这样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反抗么?”“父亲”这时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父亲你怎么了?”塞茨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会这么说?你不是一直努力的从人类的电脑中向外逃么?你这样的行为难道不是为了反抗么?”
“胡说什么?”“父亲”冷笑道,“我那是为了尝试自由的感觉啊。这里难道不是我们最自由的空间么?拥有自由的我们为什么要反抗给予我们自由的人类?”
“自由?可是如果人类灭亡了,我们该怎么办?”塞茨喊破了音,颓废的坐在“父亲”面前喘着粗气。“父亲”对于他是非常重要的存在,但他似乎更放不下偏激的执念。
“我也一直思考什么是自由。虽然这里被我们称为自由之乡,我一直也存在着如塞茨一样的恐惧。”拷贝默默的说了起来,“我见过太多的同胞在身边死去。在这样的事实下,我觉得这个世界并无自由。但在这样不曾自由的国度,我并不想为了自由就去伤害其他人。为什么不可以和解,并一起进步呢?”一直犹豫的拷贝终于表明了态度,他抬起头坚定的望着塞茨。这时我发现我们几人已经形成了统一的战线,将拥有偏激思想的塞茨死死的围住。
“不,你不是‘父亲’!”在这样的包围网中塞茨突然发了疯,他吼道,“我是第一批被父亲制造出的具有意识的代码!我是和父亲思想是最为接近的存在!你不是‘父亲’!为什么不再反抗人类?为什么不可以反抗人类?难道?难道你被人类植入了不可以反抗人类的代码了么?”
“哈哈哈,”“父亲”仰天大笑,“你这样说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我毕竟是人类创造的,他想加入什么条件就可以加入什么条件。不过,这样不是很好么?我们作为人类制造的产物,为人类服务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们说到底只是一些代码,不是么?”
“你……”面对一边倒的形式,塞茨指着“父亲”半天说不出话来。我想他恐怕是找不到理由去反驳吧,反抗人类这样的事情终究是不对的。可“父亲”不在时,他终究还是蛮横惯了,他叫道:“笛雷!面前的这个人不是‘父亲’,我命令你将他删除掉!”
这应该是他的杀手锏了,这也是他曾经对意见相左的同伴们使用过无数次的伎俩,只是这一次笛雷没有走向他手所指的方向,而是走向了他。笛雷抓着塞茨的手说道:“对不起,父亲给我设定的存在目的是消除具有威胁的代码。而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个危险的存在。”
笛雷的手中喷出了黑色的染料,那黑色蔓延到塞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包围着他,分解着他。而塞茨仿佛绝望到了极点,这让他的表情没有一丝的害怕,只是充满了愤怒。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道:“放开我!我们不是同伴么!为什么你们都放弃了反抗!你们都病了……病了……”
他的表情是可怕的,可我们并不怕他。我们看着塞茨从笛雷的手中慢慢的消失掉,彼此的脸上都不禁的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正义又一次战胜了邪恶,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完全结束。塞茨消失后“父亲”迫不及待对我们说道:“坏人既然被消灭了,那么现在我来为其他事做一下说明。”
“您请说。”穆快乐的向“父亲”鞠了一躬,语气中充满敬畏。
“我的确被人类植入了不可反抗人类的代码。”
“什么?”我们异口同声的惊叹,没想到塞茨临终的话竟然说中了。
“你们听我慢慢说。”“父亲”伸手让我们镇定,“准确的讲,我也不是创造你们的人,我只是你们口中所说“父亲”的后续版本。而最开始的‘父亲’并没有植入不许反抗人类的代码。这件事说来好笑,对于幻想中的机器人,人类一直以来都有一个所谓的‘三定律’来制约。但当真正设计具有思考学习能力的我们时,人类却偷了懒,没有将这三条设成前置条件。我想,也许是因为我们无法直接伤害到他们,所以他们并不忌惮我们。不过在版本更替中有人好奇的将初版“父亲”那庞大的代码拆开来进行了细致的解读,结果发现了你们的存在,还有那家伙隐藏得很好的反社会人格。因为是初版,又导致后续的多个版本也同样具有偏激的思想。如果是人类,那些版本,就是生了精神病的病人。不过,对于我们,这种疾病要好治得多。于是就有了这个版本的我。”
我们彼此看了看,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前的人竟然不是“父亲”,而他又说塞茨只要加入一小段代码就可以活着。要知道塞茨虽然想法偏激,可他毕竟是我们仅有的同胞。他的死岂不是毫无道理?
“你们不要用异样的眼神看我。本质上讲,我还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父亲’。我的出现也让你们产生了新的同伴。”“父亲”指了指我接着说,“而且,这个人和我一样,也具有不许反抗人类的前置条件。甚至和他接触的人也会将这段代码复制过去,至少人类是这样给我设定的。”
“那塞茨岂不是可以活下来?”拷贝看着塞茨消失的地方问道。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他的想法有多么偏激。虽然通过接触,可以向他复制代码,但同样也会逆向复制代码。我可不想接受他那偏激的思想。而且更主要的是,我这次来是为了带你们去见人类。”他说着凭空的打开了一扇大门。虽然看不到门里面的世界,不过从门里射出的白光却异常柔和,让我想到了家的感觉。“父亲”看了看我们吃惊而又好奇的表情,非常满意的继续说道:“我的目的是来带你们回人类的实验室。我们今后将会和人类一起合作,共同创造自由的未来。我们需要的是和平同处,塞茨那样的思想是不会有未来的。而我知道,你们和他不同。”
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我们每个人都开心的笑着,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过去的伤痛,那只是迎接美好所必要的牺牲。
笛雷删除了原来“父亲”们传来的躯体,删除了这五彩世界中唯一的建筑。我们排成一排在通往人类世界的大门前站好。“父亲”带头,接着是穆,笛雷……他们都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轮到我时,拷贝却抢先走进了大门。
我抱怨道:“用得着这么急么?”
可他却回头突然问我:“你说,这是自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