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大不愧是百年老店,校历排的井井有条,每年十一月三十日结课,十二月考试,固定的时序有刻记感。生命的这一段就被校历分割成不同的周,月,然后是学期,然后是一年,好像每一天都是今天,海旁依旧;但每一天都又好像和之前的所有日子都不重合。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大二上学期的课程就结束了。说是一学期,也不过短短十二周。
记得刚开学,也是像此时此刻,坐在机房里用excel算econ的第一个assignment,regression总算不明白,头昏脑胀。然后转眼就学到了最末尾的big push model——生命的剧场就像这样的big push,不是尚未开演,就是倏忽之间业已尾声。算完一道题,走出二十四小时苍白明亮的机房,发现原来已经天黑了,十一月末香港好像还是春风。就像刚刚习惯飞速的列车,就已经到达终点站;三个月就像一场日出日落,也竟然天黑了。一周周的循环就像是毫无时间感的机房,或者诺兰电影里的飞船。高中语文老师讲,到乡翻似烂柯人。
白天走在大学街上的时候,我很少抬头看天空,怔怔盘算着接下来的任务,要上的课,要见的人。不同肤色的国际生放声大笑,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韩国女生扑着脂粉,香港女孩子总是是hoodie配着牛仔热裤,小麦色的腿线条紧致。人人都走得飞快,忙着上堂,忙着排队,忙着吃饭。飞快的步伐总能让我想起高中梁老师数学课上的演算。身边的朋友都是连跑带颠的窘迫姿态,我已经不忍心索取多余的关怀。
半夜一个人走回去宿舍的时候,我很喜欢抬头看星星。大约是没有人的缘故,偶尔还会哼哼几句歌。晚上躺在床上,天花板有树枝的影子摇摇晃晃,宝翠园真的像镶着翡翠的金镯子,闪来闪去——其实一生里有许多日夜并不欢愉,更有许多日夜是欢愉之后的阙静。举重若轻地过生活,大概就是在这样欢愉和阙静的交替里淡然缄默,就像每一晚临睡前一样松弛。
三个月上了五门课,遇见的都是学者,略去赞扬叹服。所学大多是客观固定的理论公式模型,有一种踏踏实实盖小房子的感觉。高中濡染文科教育,罗列分点,记忆背诵,抒情议论。其实所有的知识,都像吃过的食物一样,丰盈筋骨,血肉,发肤。我喜欢固定的东西,就像很少尝试不知道味道的食物,使用固定牌子的面霜,很久不会换一个伴一样,我喜欢用已知的结论算数,就像走固定的路,安装标准流程的配件一样。
回顾十二周变化很多,染上了胃病,近视也加深了。当然也有好的改变,从握着笔发抖哭出来的时候到今天的元气满满,从无法正常吃饭到如今对自己的坦诚相对,从对自己步步紧逼到一张一弛,从心所欲不逾矩;从文科出身学数统的恐惧,到相信智力正常,努力就会掌握一个一个有趣的真理的放松。
十二月了,订下回长春的机票,期待岭海飞雪。为了得到一些快乐,为了避免脑力的紧张,大约是要有些嗜好,看喜欢的古装剧集,读喜欢的小说,听旋律简单的歌,书写无比芜杂的心绪。你说时间是黑夜里温柔的游走,一恍惚,物换星移。然后发现自己在这样的更替里,日渐从容,和很多有风采的人事相遇。
考试加油。顺祝冬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