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的夜晚总是来的特别安静,却又特别热闹。安静的是没有城市的喧嚣浮华,热闹的是山间特有的动静,悦耳的蝉声,间歇的蛙鸣,甚至温柔的风声。月光悄悄披在山岗,几家灯火业已渐渐熄了光影。月夜的空气如此清新,远处忽然闪现一丝光影,旧时手电筒微弱的黄光慢慢悠悠,忽左忽右,村间的灯火已只剩一盏煤油灯,调皮的风吹的灯晃晃悠悠好似和那山间飘荡的黄光相互呼应着。父亲是个赤脚医生,白天下地干活,夜里出诊看病,年轻的母亲,每每忙完家务便坐在窗前,一边埋头织着毛衣,一边照看窗外的煤油灯,烛光照着她的身躯,透在窗面上,朦朦胧胧。慢悠的黄光,轻轻荡着的油灯,模糊朦胧的影子,是我能想象到最温柔的画面。
时光荏苒,岁月无声。潮湿的青苔漫上了斑驳的石墙,在一个风雨夜晚,一声雷响,震裂了东南角那栋久未住人的木屋。早在若干年前,村子已在原本就近的农田上盖起了青砖黄瓦。姐姐们依稀尚有老房子的印象,而我打小和几个玩伴自是新房院厅里时常没现的身影。那个时候的我们压根不曾晓得煤油灯是啥样子,家家户户随手可开的电灯,像是90年代吹来的改革之风,日子渐渐活络起来。记事的年龄父亲已经骑上了大洋摩托。那辆被母亲称呼为马的坐骑,是童年里远方和出行的向往。而煤油灯早已不知搁浅在哪个角落,院厅里那盏明亮的电灯接替了他的使命,电灯下,我时常望着大门,竖耳倾听。突突的摩托声像是归来的战马,那孩童的期盼,和暖暖的灯光,荡漾在浅浅的时光里。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个城市车来车往,曾几何时,自觉褪去了那个稚嫩的身躯,二十好几的年岁,已然或有沧桑的成熟之感。一路踽踽而行,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那个在灯光下期盼的孩童,那时何曾憧憬向往过霓虹灯闪的城市光景。路走的远了,却难忘最初的地方,虽然已经破财不堪,老的像是文物的石屋,依然常常出现在梦里。城市里会有迷离,会有不安,但好似越走,越是狼狈却越是没能提及回到故乡的念想。在这个城市安了家,连娃也开始蹒跚着学步,母亲离了大半辈子待的地方,来到这个一切对她而言陌生的城市,帮我带孩子。我时常忙到很晚,却无心观看这城市的辉煌,母亲总会常热饭菜,等着我的归来。每当拖沓着疲惫的身躯,我心知无论再晚那方小小的天地里,有着对我归来的期盼。而阳台那盏白光,总是安静地绽放着,即便是在凛冽的冬天,它也能透过寒风,无声地暖进我的心里。
去年回家过年的光景。村里人打趣同我说:林叶,你在城里买了房,以后你就是城里人了。我亦打趣地笑笑道“即便我现在是在火星置了屋,我依然是咱们村里的人啊”那一刻,我心里却念起那盏挂在窗前煤油灯,那盏厅堂里的钨丝灯,那盏阳台的白炽灯。这些灯他见证了时代的变迁,也看到了我的成长。可是,即便飞的再高,那故乡的光也永远是地平线上最璀璨最指引的暖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