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冬,华子的母亲就病了。咳的厉害,咳出了血,她颤颤巍巍着走到镇上的医院,做了些检查,医生说是肺炎需要住院,加上她几十年的慢性支气管炎,这至少得住院半个月。
华子母亲一边咳嗽一边缓缓地对医生说:“能不能不住院,我回去打吊针?”
“婆婆,你这个情况很严重,最好现在就住院。”医生回答。
“那……我回去跟儿子媳妇商量一下,明天再来吧!”华子母亲犹豫了好久才回答。
华子母亲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医院的大门。
“秋婶,您这是怎么啦?”华子母亲抬头,眯着眼睛一看,唤她的像是村里的狗蛋叔。
“哦,是他狗蛋叔啊?哎!别提了,我这把老骨头,又不早点死,三天两头的病。这不,咳的吐血,医生说要住院。我回去跟华子和英子商量商量再说。”华子母亲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已是愁容满面,一边叹气地说道。
华子靠着勤奋努力,现在早已调到镇上中学去教书了。两口子都是学校老师,学校给他们分了一套房子,孩子眼看已经上小学了。华子父亲早几年得了癌症去世了,留下了他母亲独自一人。
父亲去世后华子曾把母亲接到镇上的房子一起住,无奈这老太太过惯了乡里的生活,到城镇很是不习惯。因为不识字,也没了唠家常的乡邻,带孙子也帮不上什么忙。想着帮孩子们做个饭,习惯了农村大土灶的她看到砰一声升起的煤气炉就害怕,好容易整出来的饭菜似乎也不大合孙子胃口。没过几天,人病怏怏的。央求着华子给送回了乡下,一回家,人精神头就奇迹般的好了起来。
英子是华子的妹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小伙子。当年她母亲是有私心的,英子千百个不愿意,还是没能拗过父母亲,收了人家的聘礼私自定了日子,迎亲的队伍就上了门。为这事儿,她婚后很长一段时间没理她的父母亲。
虽然她男人条件也不算差,人也勤快老实。但凡到了农忙时节,她母亲就托人来捎话,让女婿来帮忙收收稻子。华子比妹妹结婚晚,英子出嫁时的彩礼大部分都被母亲留了下来作为华子成婚的费用,华子学校买房听说父母亲还拿了几万块钱给他呢!英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每每想到,总是不快。
华子还有一个哥哥,哥哥人极其老实,闲时出外打打零工,农忙时再回家伺候田地。嫂子却是泼辣得很,总是和老头老太太不对付。华子偶尔回家一趟,母亲准备些菜籽油和新大米给他带回去,嫂子知道后都要站在大门口望着秋婶的老房子大骂一通。
“个老不死的,总是看着小的混得好,就百般巴结,大的没用,就不管不顾。恁偏心,你老了动不得了就等着他来给你养老送终,别找我这个没用的老大。”
骂的那叫一个难听,当着村里乡邻的面对二老也是毫不留情,当年华子爹躺在病榻上,她也没怎么去瞧过。大儿子有时总在外地,多数无暇顾及。即使回家来,给父母买点吃穿用的也都是尽量避着媳妇儿,省的又要大闹一番。
“秋婶啊,人老了都一样啊!来来来,坐我的麻木回去吧!等会路过华子学校,要不我先给华子打个电话?”
“华子忙着呢?”华子母亲有气无力地说着,像是在回答狗蛋叔,又像是喃喃自语般:“哎,不说也没办法,还是要让他知道的。英子那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总归是指望不上的。”
狗蛋叔一边将麻木往家驶,一边和华子母亲唠嗑着。
“您可别这么说。现如今啊,儿子女儿都一样。您呐,应该一碗水端平。当初英子学习也不错,您二老可是硬逼着她小学毕业就退学出去打工。您两个儿子可都是上过高中的,华子更是高考连续复读了几年呀!英子这孩子也不容易,虽然嘴巴是厉害了些,对您二老啊,那可是尽了心的。”
狗蛋叔说了一通,看华子母亲没做声,眼看华子学校到了,于是停下来给华子打了电话。
说了两句,狗蛋叔把他那个老人机开了免提,电话里传来华子焦急的声音:“什么?肺炎?姆妈,您赶紧住院,我给英子打电话,这会儿我走不开。我忙完赶紧来看您!狗蛋叔,我媳妇儿今天在市里开会,孩子也病了刚打完点滴在家休息,我这边安置好马上来医院。您能不能先给我妈送医院去?”
“儿啊!你别急,你先把孩子照顾好了。姆妈没得事儿,这都老毛病,要死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你别急啊,儿子!我自己去医院,没关系的。”华子母亲听说孙子病了,额头的皱纹紧紧地蹙成了一条线。
“秋婶,那我送您回医院。回头我到英子家说一声,让她帮您收拾点换洗衣服拿过来。”挂了电话,狗蛋叔将麻木调头往镇医院走。
“他狗蛋叔,麻烦你了!咋也不早点死啊,活着害了后人!还是他爹享福,走的快。”华子母亲边说边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秋婶,您可别这么说。现如今,国家政策好,生病住院也不花什么钱,就是需要人照顾。您啊也别太担心,安心养病,你家三个孩子,大的虽然不在家,这不还有华子和英子嘛!哪像我,女儿嫁的那么远,儿子远在北京,我这病了怕是死在家都没人知道哦!”狗蛋叔说着说着,也悲从中来。
华子母亲住院七八天后就出院了,听说华子和媳妇上班都比较忙,请假也不能太长时间。英子倒是去照顾了几天,可家里农活孩子老人也丢不开,大媳妇儿据说是不闻不问。老人一个人在医院吃喝都不大方便,便再三要求出了院。
村里人口越来越少了,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光靠家里的几亩地,一年的收成连外面工厂打工两个月的工钱都不如,在家的多数都是老弱妇孺。
最近村子里时常传闻有小偷光顾,据说秋婶家也被盗了,前年华子给买的金耳环,她戴了一次就没舍得戴。藏在家里的米缸里,竟然也被偷了去。为这事儿,秋婶又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几天才下地。
村里没几个壮年,老人们都人心惶惶的,时常看到秋婶呆坐在门口,倚着大门,像是在等谁,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也许,她在等她的儿孙们回来看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