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什么时候看完《书•生》的呢?
记得是一个寒气逼近的冬日,临近一场重要的考试,焦虑浮躁之心外加一些杞人忧天的心思,题做不进去,索性跑到图书馆,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这一看,就看过去了一整个绵长寂静的晚上,心绪随着龚老师的娓娓舒谈,竟渐然明朗起来,一股清流淌过胸间。“就读完它吧!”听见内心里这样叫唤。于是便有了后来与它的一番相识。
《书•生》的行文是淡雅娟致的,正如作者喜欢的汪曾祺和张岱,或者是丰子恺一样。“大学时倒并没有读太多丰子恺,青春年少读典籍读小说读美学读现代派,那时的情怀其实是比较躁动的,向外的。”容易被观念性强的语言所吸引,放在今天的我们,也莫不如是。一篇文章,不说浓鸡汤或者微博撕逼,看得我们兴致盎然,就算是正经的学术的,也要有几个别开生面的点子才好。一群人聚在一起,也总是要聊点抽象的宇宙人生的话题,各自援引书籍流派,伴随着“是这样”、“不,我听过一个说法”而血液奔涌。青春年少嘛,对未知的渴求太强烈了,总想要把什么都弄得水落石出才好。“其实还是和心性有关。”
“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鲜花重放和看似激情澎湃,以及突然间的戛然顿止,心境渐渐变化。”步入中年,身边人做不同的事情去了,而自己还在读书。仿佛了悟到这个世间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答案。不如就都放下吧,只好好生活,体悟吃饭的美、散步的美、睡眠的美,以及,“安静的且思且写”的美。这样的淡薄,一定是需要岁月打磨的吧,上个世纪80年代的作家们也好,作者也好,“人间万事消磨尽,唯有清香似旧时(陆游)”,这是他们共同的心声。
于是这样的《书•生》,读来也是暖心的,惬意的,舒情的了。
她看董桥,“更愿意读些注意留白、讲究气韵、点染韵致的文章,一样的讲故事谈人事,中锋侧笔圆锋内蕴,使劲却也空灵”,是同样岁数增长的审美合拍;
看张爱玲书信,“看到的是一个纠结敏感孤单的女子,一个为写出欲写之作而焦虑的作者,一个一生没有愈合伤痛的女子,一个拘于他乡一角却时时故乡书写的写作者”,表达得更多的是同为女性的怜惺与平等对待;
读了一篇叫做《皮壳》的小说,感慨说“皮壳,就是一个人、一件物、一个城市'自己的面孔'啊,来龙去脉,有路可寻,即便'我到哪里去'依然是终极问题,至少知道来去有径。”似乎是要发出观点了,却又戛然而止,如浅水上的一片小叶,静静泊着,该被谁捡了去,那就要看读者自己的心性了;
读起说是她最爱的也不为过的汪曾祺,渴望寻到他曾在自己的城市做过中文教员的那间私立致远中学旧址,“心念地标若干:福熙路,离淮海路近,距南京西路也不远,于上册二(《上海百业指南》)第119页第六十一图,发现目标。”“握放大镜就着灯光细看,致远中学之'中'呢,看起来若'小',但'中'和'学'的字距似乎过大,不似前面两字通常的间距,或许影印之故,脱落点笔画也是可能的。”直到最终“心下以为此地即为那间私立致远中学了”确定下来了,俨然又摇身一变拿出看家本领,成为了一个考据专家,严谨细致之余,还不忘带点作为一个忠实粉丝的活泼与欢喜。
《书•生》算是一本书评散文集。“原不过一介书生,在书中生长是再题中之意不过了。”细想,在书中生长,是多好的字眼。一生与书作伴,待到年岁渐长,日渐生起的皱纹里,都是和颜悦色、舒缓庄重的。前辈大师的生命精华流淌到她的身体里,又透过这样一本《书•生》,输送与我,不能不说也是一种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