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雨下得正緊……
黑漆漆的大地很沉靜,只有雨的聲音。
空氣裏混合著一股土腥與植物的交融味道。
雨水在地面上隨意漫流著。
北卡羅來納州 凱瑞 美國
一處商業廣場的中國餐廳前的停車場內。
華人餐廳以及其他店鋪已經打烊,外面的行人及停車場內的車都寥寥無幾。路燈柱下的一輛白色豐田商務車裏坐著一個女人,從玻璃車窗裏隱隱約約地映現出一個女人的一頭長長的如瀑布一般的秀髮,那秀髮上幽黑的光澤像黑色的閃電一樣,散發出一股嫵媚與浪漫之勢。
慢慢地,顯現一張成熟風韻、異常端莊和潔淨美麗的臉。
畫外音:“初到美國的一段時間裡,我的感覺就好像剛剛從一場疾病中活過來似的,整個身體像個病人似的都插著各類的管子和線路,呼吸困難,沉重無比,覺得生命或生活仿佛正在經歷一種驚心的可怕,那可怕的寂寞與孤獨,那可怕的勞累與心衰,一時間竟讓我猶如經歷著另一種不堪回首,難以言狀的崎嶇歷程。”
我一個人坐在車裏寧思發呆,車窗外是黑漆漆的天空和飄揚著的雨絲。
我把臉輕輕貼在冰涼的車窗上,表情憂鬱沉重。
細碎的“噠噠”的雨水擊窗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畫外音:“看著雨水陣陣地往窗下流淌,像是在吟唱,我想,那也許就是雨水的嗚咽聲。雨水也是會哭泣的,它仿佛哭泣的是我在美國的失落,哭泣的是我另一種人生充滿著曲折坎坷,哭泣的是我在美國搖擺不定的漂浮。”
車窗外遠處是一片黑暗的樹影,亮度減弱了的街燈在遠處的樹林下忽明忽暗地眨動著,在黑黝黝的樹林之後顯得微乎其微。
更遠的地方是一望無際的黑暗,有一個火把似的亮點流動在期間,似乎是趕夜路的車子射出的燈光。
一種令人窒息的悲哀和恐懼,猶如從遠方滾滾而來的波濤湧上我的心房。
我的畫外音:“在美國生活和工作的巨大落差讓我對未來生活充滿著擔憂,沒有根基,語言不通,總有一種不祥或不安的感覺籠罩在我的心間。我在華人的餐廳工作,我默默無聞,任勞任怨地工作著,表面我很沉靜,可我內心卻厭惡自己的煩躁心理,厭惡這種雜亂憂心的生活,我迫切需要改變,過一種我能看懂或者是我熟悉的、或者是我喜歡的生活。我無數次厭惡自己在美國的這種生活,無數次想從這種淩亂的生活中掙扎出來,但都沒成功,我深深知道難以回頭了,移民來美國就是為了孩子讀書,為了孩子的將來,我不得不放棄了掙扎,我失敗了。曾經有幾次,我試圖結束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我差點爬了出來,可是最終我還是跌了下去。我能做什麼呢?我什麼也做不了。我只能隨波逐流。在掙扎的時候,我大喊一聲,我叫一聲,然後我還是繼續懵懂。因為我在美國實在找不出一條路來,可以讓我熱愛生活,可以讓我酣然入睡。我找不到……”
“五月的風啊,吹在花上……”奚秀蘭婉轉的歌喉傳入我耳,我仍然在迷離中,只是潛意識在告訴我,我的手機響了。
我拿過手機,看了來電顯示,是我丈夫的哥哥打來的。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電話。
“梅央,在哪呢?怎麼還沒回家啊?”大哥何風的口氣透著急切。
“哥!您別著急,我休息會,等雨小了些我就回去的。”對於大哥,我有些愧疚。
“下雨天開車要注意安全啊……。梅央啊,對於你來說在美國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特別是對剛來美國的人來說,這必然會有坎坷和困難,你要堅強啊。”大哥何風嘆了口氣,繼續說道:“我真不知道把你們申請到美國是好事還是壞事?看見你們在美國是那樣的不開心,我心裏難受,我知道工作的環境對於你們來說很難經受這樣的辛苦,這些辛苦在美國都是很正常的,慢慢適應了,也就度過去了,要看遠一點啊。”
“哥,你別太擔心,是我們自己的問題。”我很謙疚地回應大哥何風:“哥,我是在堅持,可…何帆他…,他就是要回去…”
大哥何風沉默了一會,安慰我道:“梅央,我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委屈了你。想開點,為了女兒。”
“來美國的目的就是為了女兒,我只是希望他能同我一起,一起努力。”我幾乎哽咽。
大哥何風:“梅央,別想那麼多,他願意回去就讓他回去吧,他國內的工作丟不開,你留著他也無任何意義。女兒菲菲也快升大學了,各方面都需要你的照顧和勉勵。有什麼困難還有我們啊,我們都是一家人。快回去吧。”
我有些感慨:“讓你操心了,哥,我會回去的”我隨即掛了電話,把頭埋進了後背椅。我努力的控制著自己,我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這麼堅決的決定。
畫外音:“對於丈夫似有準備的想法,我似乎也有些感應和默認,但我不知道結局是這樣的感傷和無奈。我感覺自己的心臟在瞬間被無形的手剝裂開來,疼痛順勢翻湧了上來,如潮水一般漫過了靈魂和記憶。與丈夫在美國幾個月的每一幕,再一次浮了起來,黑白的構圖,模糊的輪廓,閃著眼淚的晶瑩。淅淅瀝瀝的無聲順著記憶的濕潤滲了進來,把我整個人打得濕透。”
無色的雨絲,悵然地拍打著車窗,發出無章而又單調的呻吟。
我覺得自己的心情就被浸在這種傷心和寂寞的聲音中。
遠處的高速公路被幾日連綿不斷的雨水打得濕透。
街燈的昏暗光線中隱隱綽綽地斜著銀絲般雨線,投落在黑暗的地面上泛著金子一樣閃亮的色彩。
我握著方向盤,發動了汽車……
畫外音:“來美國的生活讓我壓抑,氛圍死寂而沉悶。我跟丈夫的關係也是死水變臭,我們有時候一天不說話也不覺得憋屈,我一點兒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我正在一點一點地適應變化的味道。我想說的是,我與丈夫的關係變化沒有明顯的標誌,我們的感情是一段逐漸淡化的過程,也就是吵吵鬧鬧嘻嘻哈哈中突然發現已經過得青白淡雅,沒有一絲激情與希望了。”
白茫茫的大霧從道路兩邊的樹林間飄湧而出。
霧在不停地湧動,漸漸地把整個空間消融在厚厚的乳白色之中。
我開著車,小心翼翼地行駛著,雨水不知什麼時候滲雜在白茫茫的霧氣中,樹林中的公寓小區閃爍著一圈圈暗淡的燈光。
我開進小區自己家的門口,停了車,我攏攏頭髮,沉靜地吸了一口氣,但是沒有下車。
車窗外響起了下雨似的霧水的滴答聲。
畫外音:“來到美國對於我來說,就仿佛像飄在激流裏的人,隨著時光的水勢漂流著,沒有立足之地,也沒有什麼可以把我拉住,沒有根基,一切都在飄搖欲墜。我很失落,我覺得自己的婚姻生活很混沌,不清澈,甚至我也沒有為自己十八年的婚姻做過任何回首,就是回想在那天穿婚紗時也沒有一點點的興奮。我仔細地諦聽自己心靈深處的聲音,沒有感應,沒有波動,就像冰封的木頭那樣冰冷和僵硬。有人說,這是成熟,但我卻意識到這是一種心靈的衰老。我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渾濁而無神的東西封存起來了,任何事情都無法進入,在我與直接呈現在我面前的東西之間,像玻璃一樣隔開了一層密不透風的墻,一堵我意志無法推開的墻。”
雨夜,寂靜而深沉……
二
“嘩!”一盆搭配好的牛肉與芥菜倒入了油鍋中,隨即鍋子與鍋鏟勁爆地飛舞,爐灶的火勢兇猛升騰。
墩坂上,刀在快速地切著各類的肉食與蔬菜。
工作人員都在聚精會神地忙著自己的事情。
畫外音:“從中國來到美國,工作環境巨大的落差,使我們都蒙上了一層陰影,面對如此真實而略顯殘酷的現實,我們瞬間真的束手無策,無法適應。”
丈夫何帆笨拙地切著菜,滿臉的汗水。一個操著廣東話的廚師看著他慢騰騰地切菜,惱火地對他吼叫:“丟你老母,你這麼慢?我這都等你下鍋了,快點了!笨蛋!”
另一個年紀大一點師傅見狀忙阻止廣東師傅發火:“算了,別催了,人家在大陸是當官的,沒做過這活,別氣壞了自己。”
何帆一臉的謙卑,抹著汗水,強做微笑:“好的,馬上。”
他加快了切菜的速度。
“啊呀!”何帆捂住了手,有血蹟從他手上流了出來,他表情痛苦地大喊:“有紗布嗎?有創可貼嗎?……”
餐廳前臺的菜肴展示櫃,身著圍裙的我,在忙碌地為客人舔菜。
絡繹不絕的顧客排著長隊前來吃飯。
“我來份牛肉麵,在這吃。”顧客嚷道。
“我要一個梅菜扣肉,一個麻婆豆腐,一個青菜。”顧客指著櫃檯裡的菜餚嚷道。
“師傅!兩份宮爆雞丁,堂吃!”服務員接單後對著廚房大聲喊道。
“師傅!一份左宗雞,一份叉燒飯炒飯,帶走的!”服務員對著廚房喊道。
“這位先生,您是殺人犯(蝦仁飯)嗎?”來自廣東的女服務員說著不正確的普通話。
男顧客笑了,調侃道:“大姐,我不是殺人犯,殺人犯能到美國來嗎?”
我忙過去解釋:“對不起,先生,是您的蝦仁炒飯。”
廣東話大姐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是廣東人,普通話說的不太好。”
男顧客笑道:“沒事,沒事。”
“梅央!你去倉庫拿些飯盒過來,快點啊。”領班的大姐一邊打飯一邊對我施令。
各種聲音交匯在一起,使餐廳猶如市場一般的熱鬧起來了。
我忙碌地應付著顧客的要求,淡漠地看不出一絲表情。
畫外音:“我看見那些在工作的同事,他們似乎跟我都是一個表情,身體不停地運轉著,仿佛在消融生命中的沉重與孤獨。在美國,很多的時候我們總是活在沉重與孤獨裏。我極力想使自己活得輕鬆自如,也極力想在工作中甩掉沉重與孤獨。但真正要消融沉重與孤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這要看你的精神層面處在哪一個層次上,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無論怎麼樣的努力工作都已使我無法從沉重與孤獨中走出來,這是不是一種生命的悲哀?”
三
雨下瘋了似的,狠狠地拍打著它能接觸的一切,空氣變得清涼與舒服,拂過肌膚能讓人昏昏欲睡。
整個公寓小區的房屋都沉浸在雨霧裏。
床上的我輕微地扭動了豐滿柔軟的身體,嘴裏愜意地呼喚出一種動聽的呻吟,溫柔鬆散的長髮像黑色的海水般浸在枕頭上,一條雪白豐腴的大腿出乎意料地敞露在被外。
畫外音:“我總是感覺到一種什麼東西灑浸在我的胸口,我的精神像被吹漲的一個巨大透明的泡沫在飄升,在被擴充。我的心就像浮在半空中,而我仿佛就是半空中的一片葉子。我那附在肉體上的全部感覺神經都如飄浮的雲絮彌漫在這個傷感的雨霧裏。”
我懶羊羊地下床,人虛脫了一樣,踉蹌地上了洗手間,有點頭重腳輕,眼睛看著墻也在晃。
丈夫何帆站在陽臺上,纏滿創可貼的手指裏夾著香煙,眼睛直視遠方的樹林,猶如看不盡的地老天荒卻依然沉著。
我輕步走到丈夫何帆的身邊,他平靜地回看了我一眼後,仍繼續看著遠方。
畫外音:“回想起丈夫在國內的時候,他是意氣風發,是歡笑的,但現在他的眼睛裏有一層霧氣,是從內心裏浸出的悲。他說在美國這樣的工作和生活不是他想要的。我看著他的表情,聽著他說的一切,我的內心也像是泡在苦水裏一樣……”
我無言地陪著丈夫何帆站在陽臺上,眼睛望著遠處的樹林出神,丈夫何帆仍抽著煙,兩人都靜靜地沉默著。
畫外音:“無法應對的未知與早已預測的結局,使我們在美國束手無策地過著忙碌與辛苦的日子。每天丈夫在餐館打雜,我在餐廳賣餐收銀,工作十幾個小時,忙碌得就像陀螺一樣的旋轉。丈夫開始變得沉默無語,拒絕和任何人交談,嘴裏也無任何的詞語以及內容,開始固執並封閉成了一個世界。我們的夫妻關係也陷入了死寂,都有撕心裂肺的聲音想呐喊,可都沉默著隱忍。我們都無法安撫自己的內心。”
我望著眼前飄落的雨絲,輕嘆了一聲,眼睛濕潤著,內心也在下雨。
畫外音:“面對這樣的處境,我和丈夫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回國,想到了國內工作的舒適與自由。可是…我們能走回頭路嗎?從國內來到美國,不知多少親朋好友都羨慕不已。丈夫及我的同事、朋友、同學都輪歡盛情款待我們,送別的氛圍都趕上了結婚時的熱鬧。記得當我們申請時,我的父母一直是支持我們出去的,當初我父親在世時,還給我羅列了美國制度的優越和生活的富足。現在回想起來是多麼的無地自容,只有我的母親細微地關心著我,不好就回來,媽媽在,家就在。我能回去嗎?只短短的五個月,真的回去如何跟親朋好友說明這一切?十幾年的等待卻換來惡夢一般的尷尬與痛苦,能有臉面回去嗎?我不能回去,就算為了女兒的將來,我要堅持留下來,哪怕再苦再累,我也要留下來。”
公寓外面的公路以墨藍色的痕跡一直衍生到樹林的盡頭,涼風在樹林裏聚集,在雨濛濛的霧沼裏盛開。
丈夫何帆依舊在抽煙,我懶得跟他說話,拉了拉絲質睡袍,我實在沒有精神,只想再次倒在床上去。
我剛想轉身,丈夫何帆回過頭怪怪地看我,眼神中有抱怨,有嘲笑,也有點愛憐。我沒有任何準備,被嚇了一跳。
畫外音:“諸多的不適應和艱難使我丈夫決定還是回中國工作,並安慰我為了女兒的將來留在美國生活。我知道丈夫的事業在中國,他根本就不能放棄在國內優厚的工作待遇,因為他覺得在美國,由於語言不通,沒有人際關係,難以融入美國的主流社會,更沒有適合他發展的機會,只能在最底層做工糊口,跳不出華人的圈子。我無法說服他的決定,儘管我希望他能跟我一起留下,但我知道在美國也確實是很難,因為在國內我們都有很好的職業,但是在美國繁重的體力工作使丈夫承受不起,根本無法應對。但我想,如果分開的話,唯一讓我揪心的就是我們婚姻的未來走向。丈夫在國內是國企的一個儒雅的領導者,有智慧與魄力,但有關他的花邊新聞我也有所耳聞,曾也追究過幾次,但他一直矢口否認,我也苦於沒有直接證據。我深知他在國內在奇妙的人際關係中,的確是周旋自如、如魚得水、八方玲瓏。他一路得勝的法寶就是永遠的謙卑與服從。他最初能夠獲得我的原因就在於他的溫文爾雅和百般柔順的紳士風範,這對於一個追求精神獨立的現代知識女性的生活選擇極為重要。儘管我骨子裏浸透著浪漫情節,但我始終認為人生經歷與背景要有一種契合。但生活提供給每個人的選擇自然不是兩全其美,我自然懂得首先選擇什麼。但我也深深地知道,分居兩地,隔著大洋彼岸,很多的事情是我們無法把握住的,我已深深領悟了那句古訓:欲取姑之。即:將欲取之,必姑與之。只有喪失,才能不喪失。要想獲得,必先失去。我無法說清我此時的婚姻是一種獲得還是一種喪失。我仿佛覺得自己四十歲的青春只是一個漫長的、混沌的等待,我好像並沒有過真正意義的生活。”
四
傍晚,外面的雨忽緊忽慢地下著,一道道閃電把黯然失色的天空撕扯成片片泛著銀光的棉帛,世界好像一下子縮小到窗外頭頂上那方狹小的屋簷下。
丈夫何帆顯得很沉重,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腦:“我真是為了你,為了我們這個家,你要體諒我。”
“家?你有理解家嗎?”我很委屈:“你沒有完全意義的理解。”
丈夫何帆有些激動,用責備的口吻說道:“我能不理解嗎?你要我怎樣理解呢?我回去工作不也是為了你們能在美國生活好一點嗎?”
“生活好一點?人不在身邊,家庭不完整,能好到哪裡去?”我沒好氣地回應著他。
丈夫何帆:“可是你知道,在美國,我們這樣的環境……”
“你這是退宿,我一個女人能撐,你為什麼不能撐?”我說道:“何帆,當初你可是苦口婆心地勸我一起來美國的,說著美國是那樣的美好,跟天堂一樣,現在呢?感覺有落差,不適應了,要回去,把我和女兒丟在這裡,也不用顧著我的感受。”
丈夫何帆:“我怎會不顧及你的感受呢?我就是不想讓你在美國那樣的辛苦,我才想回去工作的,養你們是我的義務。”
“義務?”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覺得有錢就可以了嗎?”
丈夫何帆:“你要理解我,我又不是不回來,現在單位的工作也需要我。馬上國資委要投資一個新項目,點名讓我負責這個項目。”他起身走到我的跟前,忽然摟著我的肩膀“我不能辜負單位領導對我的信任,你在美國好好陪女兒讀書。”
“你有工作,難道我沒有工作嗎?”我推開他的手“在國內我和你一樣有事業追求,在外面也要面對壓力和挑戰,回到家裏,既要端莊賢淑不辱家教,又要做賢妻良母,裏裏外外全是壓力。來到美國,工作環境如此變化和艱辛,我有過退縮嗎?”我的聲音哽咽了,“我實在活的好累,我對你有過抱怨嗎?……”
丈夫何帆渾身一震,重新摟著我“我就是不想你活的這麼累,才決定回去工作的,你要相信我的能力。”
我情緒激動地答道:“是的,你太有能力了,恐怕你回去工作不僅僅是去展示你的能力,還有更深的目的吧?何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丈夫何帆的臉不能自仰地變了色,“你能不能不要無中生有。”
“我能無中生有嗎?何帆!”我憤怒地道:“你把我們母女送到美國來,你回去就可以自由瀟灑地跟某個女人在一起了,別拿什麼原因做借口了。”
丈夫何帆不耐煩了:“你胡說什麼啊?”
我依然不依不饒:“我沒有胡說,你心裏那些齷蹉的事情,我能不知道?何帆,你要這樣對我,你就太卑鄙了。”
丈夫抬起頭,顯得茫然無措,他看到我的眼裏閃著淚珠,他忽然感到自慚形穢和強烈的自責。
我走進衛生間,站在鏡子前,我心臟狂跳,渾身顫抖……
畫外音:“我開始覺得自己蒼老和憔悴了。生活是永遠的千篇一律,缺少令人興奮的刺激,肌體總是處在萎頓狀況之中。肉體的勞累,腦筋的堵塞,心腸的哀怨,靈魂的孤獨與迷失。如今讓我到了不惑之年,才明白其中的深刻性。”
鏡子裏一張淒楚哀傷的臉,一雙大眼睛沉浸在無盡的傷痛中。
兩滴淚珠從那雙大眼睛裏滾落下來。
畫外音:“憂鬱、沮喪就如同一條大蛇,盤豎在我的腦中……。我記得有心理學家曾經得出這樣的結論,在人生的道路上,內心及精神傷害最大的就是親人去世,而排在第二位的就是愛人伴侶的分離或背叛,我非常認同這觀點,我認為自己的愛情婚姻從幸福的巔峰,一下子因為丈夫的分離,而跌落到了深淵,而且我感覺是一切跌的那麼粉碎……。”
此時,門外的何帆有些不安和煩躁。
“梅央!你太無中生有了,你,你簡直有些不可理喻。”何帆有些溫怒地吼道。他抬手欲敲門,猶豫片刻,又頽然放下,長長嘆口氣,繞屋行走。好一會兒,他跌坐在沙發上,雙手緊握,指節捏得“嘎巴”直響,整個人顯得鬱躁不安。終於,他從茶幾上摸起煙盒,抽出一支煙,沉默漠視著……
衛生間裏,我洗淨了臉,熱敷了眼睛,待心情平靜下來後,推開門,朝樓上走去。
臥室裏,床頭燈散發著柔和的光芒,籠罩著整個房間。
何帆躺在床上,側目凝視著我。
我那一頭烏黑的秀髮披散在肩上,薄紗般的睡衣攔腰繫著帶子。我依然婀娜修長,依然風韻美麗……。
我上了床,伸手去熄燈。
何帆的手突然而迅速地捉住我的手腕,在我還未回過神時,他低沉地開了口:“你剛才提到的女人,那是沒影的事,我不會做對不起你和我們這個家的事,你要相信我,不要誤會太深,這樣我會不安的。”
燈光下,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與他對視片刻,才不疾不徐地開口:“你不覺得,有些事情說出來只能徒增難堪嗎?”
在我那犀利而深邃的目光下,何帆瑟縮而畏怯,他沉默了一會,說道:“梅央,我愛你,請你不要亂想。”為了掩飾心中的惶惑,他張開雙臂擁住了我,“梅央,我希望得到你的信任,渴望和諧溫存……。”
“放開我,你放開我!”我用力推開他。
何帆盯視著我,“我是很愛你的,我們有一個漂亮乖巧的女兒,我們得為她而活。”
我不語,把臉扭向一邊。
沉默。
夜深,我豐腴白皙的胳膊伸出被窩,關上了最後僅餘的檯燈。
何帆拉著我縮回的手臂,暗示我環抱他的身體,我別扭地接受著他的吻。
畫外音:“不知為什麼我感到了一絲悲哀,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在跟丈夫做愛的前戲裏,我似乎處在危險的斷面,心情是十分的不願意,然而身體還是不可救藥地縫迎過去。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丈夫,還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愛情在展開自己美好的身體,還有那個地方,那種濕潤原本是針對愛情的,是真正的愛情。然而現在還是濕潤得蓬勃而且多情。這令我很難為情。”
眼淚沒有了,我閉著眼睛,任由何帆親吻撫摸。
偌大的臥室中,傳來陣陣曖昧的呻吟。
大床上糾纏著兩個赤裸的身體。
一雙雪白豐腴的美腿如水蛭般緊緊圈住男人的腰間,隨著激烈的動作而晃動。
五
天空傳來巨大的飛機轟鳴聲。
機場內,丈夫摟著比我高一個頭的清秀女兒道別,語重心長地說:“菲菲,好好讀書,空閒時多陪媽媽,爸爸半年會回來一次的,有什麼事情打電話或視頻給爸爸3。”
清秀漂亮的女兒撒嬌地撲在爸爸的懷裡:“爸爸,你放心吧,我會努力的。”
丈夫何凡深情地望著我,欲言又止。
我仍冷漠沒有一絲言語。
大哥何風過來拍拍何凡的肩膀,安慰道:“走吧,我會照顧好她們的,放心吧。”
一架飛機呼嘯著,銀燕般衝向空中。
天空中,飛機越升越高,越來越小。
霎時,那銀白的一點消逝在翻滾的雲際裡。耳邊,只拋下一陣轟鳴。
丈夫終於踏上了回國的旅途,我則為了女兒讀書留在了美國。
畫外音:“丈夫走了,仿佛帶走了我的呼吸,讓我一時感到有些迷惘,我明白未來的路我得自己走,所以我勇敢地留了下來,我知道一個人在美國會很艱苦,我必須忘記以前在國內的安逸生活,在美國,不管是順風還是逆風,我都會堅持。也許在美國所經歷的,是另一種刻骨銘心的體驗,是另一種生活的模式,但我為了女兒,也是為了自己,我會適應新的生活。”
車窗外的雨一直纏綿地下著。
女兒菲菲開著車,跟大伯風趣地說笑著。
我微微開了車窗,風是柔和的,輕輕地在外吟唱著,伴著雨聲,像是深情的樂曲。
我抹幹了眼淚,聆聽著雨的聲音。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