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子之国

图片发自简书App

飞机上大约只有三十名乘客,我作为其中一名,与他们的行为格格不入。他们的头靠在座椅上,死气沉沉的酣睡声遍布了整个机舱,此刻,只有我还保持着清醒。飞机飞得很高,透过玻璃,我能察觉到月亮就在我的眼睛旁边缓缓移动,似乎我张开嘴,这些漂浮着的云彩就能穿透机窗,进入我的口腔,这一定是最美味的棉花糖。

机上的乘客还在昏睡着,再过两个小时这架飞机就要降落在我的故乡,我闭着眼睛,与黑夜一起共枕,归乡心切让我辗转反侧。蒙胧中一束光刺开了我的眼皮,我急忙推醒旁边的这位彪形大汉,睁着惊异的眼神望着窗外。

“大哥,快看,那是什么,流星雨正在向我们这边飞过来。”我指着天空中快速划过的火光,对着众人不由地发出声音。

“不好,该不是陨石雨吧,快告诉乘务员,我们的飞机遇到陨石雨了。”旁边的这位男士惊慌失措,赶紧跑到乘务室。陆陆续续地,熟睡的乘客们也都醒了过来,机舱内立刻糟乱起来,众人望着这些明晃晃的流星,既兴奋又惊慌,这辈子恐怕就这一次机会能这么近地欣赏到如此多的灿烂流星了。随后,恐慌迅速蔓延开来。

“天气预报怎么没报道今天会有流星啊,机长快点加速啊,陨石就要飞过来了!”我们望着窗外,慢腾腾的飞机与箭一般的陨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陨石雨紧紧地跟着,无论飞机怎么样加速,我们还是难逃一劫。

嘭﹑嘭﹑嘭的几声,硕大的巨石砸中了飞机,伴随着警报器的鸣响,我们的飞机脱离了航线,漫无目的地滑翔着,瞬而又急速坠落。黑夜吞噬着整架飞机,我们知道,飞机上的所有乘客都难逃一劫了。

黎明的曙光照着这一片新的大陆,这是地球上还未被发现的第七块大陆,它时隐时现,时而超出海面,时而隐匿海底,时而云雾遮盖飘忽于外世,时而快速移动犹如受到了上帝之手的推动,这个世界上从没有人发现过这块新大陆。

所幸的是,我们的飞机正好坠落到了这块尚未被发现的地方,当我从伤痛中苏醒过来时,我们的飞机正好卡在两颗千年的大树上,大树的枝干全部被飞机砸断了,主要的枝干也被剥了皮。乘务员叫醒了一个个尚在昏迷中的乘客,仔细清点人数,在这场事故中,三十名乘客存活下来了二十一位,坐在我旁边的那位男士也被救回了一条命。

我们顺着树干接二连三地爬下来,刚一下来就被一群瘸着腿的人给围住了,他们人多势众,手里又拿着武器,我们这行人一个个被五花大绑,集中押到了一个看上去很热闹的地方。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国度,也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我们被戍守边境的士兵们给抓住了,起初我还很纳闷为什么这些兵人都是瘸子,当我们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才意识到,这是个瘸子之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瘸着一条腿,即使是刚出生的婴儿,他们的一条腿也是跛着的。但神奇的是,这里的动物们天生都是会飞的,它们长着一双双翅膀,这些物种参照我们自己的国家来说,可以叫做飞马﹑飞驴﹑飞羊﹑飞象等。它们既可以行走在土地上,又可以驼着他们的瘸子主人翱翔空中,这种奇异的景象真是令我们目瞪口呆,就好像神话故事中跑出来的一样,怪不得这里的居民虽然腿脚不便,却也能日行千里啊。

可以看出,这里还是一个农耕社会,我们的手机和一些其他的电子产品在这里没有任何用处,奇怪的是,过去了那么久,这些产品以及手表都还显示着坠机前的时间,这里没有时间概念,只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我们这些现代人一开始还真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但是习不习惯已经是小事了,现在最大威胁是我们这一行人的生命安全。

这些士兵直接把我们丢进了监狱,并没有上报给他们的国王,他们就这些静静地饿着我们,几天来,我们滴水未沾。一些人开始跪在监狱门口向这些士兵讨要吃的,甚至把自己的存折和钞票拿出来乞求换一些吃的,可惜这些东西在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作用。

“嗨,伙计,过来一下,我看你的腿瘸得严重,你这恐怕还有严重的风湿,我是个中医,我给你拔拔火罐,虽然不能治好你的跛脚,但也能让你舒服一下嘞。”在飞机上坐我旁边的那位大哥开口说话了,他此刻也被饿得虚脱掉了,有气无力地和士兵搭着话。

士兵摸着头,并不是很懂他的意思,他又指着自己的腿比划着:“给你拔火罐,舒服,很舒服。”

监狱的门被打开了,只有那位大哥一个人被放出来,当他顺利地为士兵拔完火罐后,士兵频频地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技术。随后,一大堆的馒头连同中医大哥一同被扔进了监狱,总算是有能充饥的事物了,我们这些人狼吞虎咽地咀嚼着馒头,无一不泪流满面,好不容易坠机逃过了一劫,要是被活活饿死也真是一段奇话了。

瘸子之国来了一个会拔火罐治腿疼的异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我们终究还是被上报给了国王,飞马驮着我们飞到了国王住的地方,然后我们又被捆绑起来送到大殿,接受审判。

“你们的腿为什么不瘸?”国王望着我们这群站得笔直的人,开口询问。

“国王先生,我们不是瘸子,腿为什么会瘸呢?请问你们的腿为什么会瘸呢?”

“瘸是我们这个国家的象征,我们生下来就是瘸子,我们以瘸为傲,虽然我们走路不方便,可这并不影响我们的生活,有这些会飞的骏马牛羊,根本不需要我们走路。”国王有点生气了,他愤怒地扫视了我们一遍,“你们这些异族,看着真让我心烦,你们中哪个是能祛寒拔邪之人,站出来。”

听到国王这话,中医大哥颤颤巍巍地走上前去。

“好,你留下,把这拔罐之术交给我的臣民们,其他的异族们,你们不是天生的腿脚方便吗,去农场和那些畜生们一起劳作吧。”

除了那位中医,我们其余的人都被押送到了这个国家的农场进行劳作,刚一到这,我就被这里的风景给迷住了。

这个农场的面积就占据了这块新大陆的三分之一,全国所有人口的粮食都来源于这,此刻麦子正熟,硕大的麦穗弯着腰,这里的麦子长得很高,与成年人的下巴齐平,麦穗鼓鼓的,像黄豆粒那般大小。这个瘸子之国,劳动力虽然短缺,可这么丰硕的果实也能养活所有的臣民。土地上是一片金黄,这天空始终也是蓝天白云,成群的牲畜驮着刚割下来的麦秸,飞奔于天空,底下的人们跛着脚一瘸一拐地割着麦秆,人们分工合作,这成片的庄稼竟也收割得干干净净。

“这是一群进入我国的异族人,国王命令他们到这来进行劳作,都是腿脚不瘸的,有什么脏活累活只管使唤,国王说了,对待他们要像畜生一样,他们不敢违抗。”押着我们的头领对着农场的一群人介绍了我们的情况,随后又回过头呵斥我们:“异族人,你们的腿脚不是很好吗,快去帮他们收割庄稼,快去啊。”

我们二十个人每人派发了一把类似镰刀的工具,捋着麦秆的根部,齐刷刷地割着,这一大片小麦,被分成了“异人组”和“居民组”两块,说是只要我们割小麦的速度率先超过他们,就会被奖励一顿丰富的午餐,果然,跟一群瘸子比收割,他们还是比较讲信用的。

来到农场将近两个月了,全国的庄稼都被收进了粮仓,粮仓里的粮食按需分配,基本上来说,瘸子之国的所有东西都是公共的,这些瘸着腿的居民一起劳作,一起播种,一起收割,共享全国的财富,所有的老人都由国家来赡养,在这里没有贫富的概念,你在他的眼里,他在你的眼里,都是这个国家的臣民,没有尊卑之分,国家的荣耀就是每个臣民的荣耀。我很是羡慕这个国家的制度,除了他们对待异族的态度,也就是我们。

我们在一直劳作,忙完了农场的工作,我们还被派到施工场所,给他们铺路,给他们搭桥,我很是纳闷,我觉得他们完全可以靠着那些天上飞的牛马,根本不需要这些,后来我才发现他们的路和桥不是给人走的,而是给水走的。

忙完了所有的一切,到了本来可以乞求国王陛下免除我们劳役的时候,这个国家的雨季来临了。

新一茬的谷种刚出新芽,暴雨就连续不断地侵袭着这个国家,很快地,全国大大小小的河流急剧上涨,聚居区积满了水,洪水漫过河堤,走上了道路,跳到了桥上,田地里的芽苗全部被洪水淹没了。

“今年的雨季来势凶猛,持续时间过长,国内的乌江和有河两大河流水位持续上涨,我们的国家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是河流破堤,我们的国家将会遭到严重的破坏。”国王异常地严肃,面部持续地抽动着,这是一场灭顶之灾。

“国王先生,我的一行人中有地质学家和水利工程学家,您可以把他们召集来,他们一定有办法解决如今的水患。”中医想到了从飞机上存活下来的人中有不少水利工程方面的专家,他们一定能帮到国王。

很快,飞马就带着我们又飞回到了国王的大殿,唯一不同的就是大殿的下面都是洪水。

“你们这些异族人可有什么办法治理这些洪水?我允许你们在这里自由言论。”

“国王先生”,我说,“我作为曾经的一名地质学家,经过这几个月的劳作,对贵国的地形也是很熟悉了,国内主要有两大河流,洪水泛滥也多是这两条河作乱,原因就是河堤太低,国王先生需要派人加固河堤,修高大坝,在乌河的东北方向,乌托邦这个地方,国王先生可以将这里河堤破坏掉,这里既没有人聚居,也没有庄稼,在这里泄洪可解决国内严重的内涝……”

国王听到入迷,连连拍手:“好一个聪明的异族人,就由你带领着你的这些人去泄洪吧,成功了,我重重有赏,失败了,你们这些人就与我的国家共存亡吧!”

我们心惊胆战,带着国王的命令,肩负着自己生死,与洪水展开了一场大战。我们使用最原始的空中投石,骑着马飞驰于天空,每匹马身上都有数百斤中的巨石,经过两天两夜的投石,乌托邦终于被炸开了,洪水倾泻的那一刻,我们的命算是保住了,不仅如此,洪水退去,我们反而成了瘸子之国的大功臣。

这个国家所有的财富都供我们去消费,每天各种山珍海味给我们吃着,国王还挑选了一批钦慕我们的人做我们的仆人,我们享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每当城里的老百姓谈论到我们,他们都会竖起大拇指,点头称赞:“那群异族人,真是聪明!”

我们沉迷这种生活,享受这种生活,竟然忘记了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国家,直到有一天,国王把我们召集起来,面目慈善地询问了我们的想法。

“各位都是能人异士,我非常感谢你们帮我们的国家治理了洪水,可你们终究不是我的族人,想必你们也已经适应了我们国家的生活习惯了吧?”

众人一致开口:“适应了,这里的生活非常美好,我们不想离开。”

“很好,我也渴望你们加入我的国家,但是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是瘸子之国,任何人想要成为国家的子民,都要维护国家的尊严,所以,跛脚就是我们的尊严,你们要想成为国家的一部分,就必须砸断自己的一条腿,变得和我们一样,成为一个瘸子。”

众人听到这话,都满脸惊愕。

“你们成为这个国家的真正子民后,这里的所有金银财宝依旧是你们的,仆人也是你们的,甚至我这个国王的宝座也是你们的,你们将永远快乐无忧地在这里过完自己的一生,只要你们肯砸断自己的一条腿,把自己变成一个瘸子。”

国王刚说完这话,就有人陆续拿起石头,往自己的一条腿上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得阵阵惨叫,有人在昏迷之前还大声呼喊着:“舍弃了自己的一条腿,换来了大同生活,值了。”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到最后,环顾四方,这群人中就只剩下我和中医大哥了。

“两位尊敬的贵客,你们可愿意成为我国的臣民?”

我们俩互相看了一眼,坚定地发出了同一个声音:“不,我们不愿意。”

“国王先生,这里的生活真的非常好,可是这里没有我们的亲人,没有我们的朋友,我们的国家在其他的大陆上,恳请国王先生派人送我们回家吧,这也是我们最急切的愿望。”

国王沉思了一会,说:“可以,既然你们不愿意,我也就不强求了,我知道在我们这里的正东之远有一块陆地,那里或许就是你们的国家吧,你们收拾一下,待会我就派飞马驮着你们飞到那里,既然你们俩不属于这里,回去后就忘了这里,忘了这里的一切记忆,永远也别再回来了。”

国王实现了他的承诺,这匹马几乎以光速飞行,一转眼就把我们送回了亚洲的一个小岛上,等我们回过神来,那匹飞马早已不见了踪影。

后来等我回到了家,就写了一篇《地球上第七块大陆的发现》的论文发表在一本杂志上,我详细地描写了那块大陆的经度和纬度以及大陆上的国家和他们的人情风俗,很多人读了我的论文都去探索那第七块大陆和那个神秘的瘸子之国,可惜的是,当他们按图索骥,去探寻,去发现时,那里只是一片汪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文|杨楼  版权所在,盗用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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