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斋缩在被窝里,一边的手机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接起来,那头倒鲜有的安静,问,你哪呢。实话实说躺着呢。仓崎笑,出来么,来北路。林斋捞起闹钟看一眼,九点。鸵鸟地又缩了回去说不了我困。仓崎也不恼,说,我就在你楼下呢。林斋摸下床靠到窗边拨开一条缝,还是那个瘦长的身影斜倚在车身,低着头,叼着烟,烟雾袅袅地和冷雾化作一团,在路灯下留着长长的影子。外面的雪完全积起来了,隔着窗都能感到无孔不入的冷风。林斋想了想说,你等等我。仓崎恩了一声,把手机放回口袋,猛吸一口烟后丢到地下,融在雪里发出嗤的声音,仰天深呼吸几口,把车窗全打开,又绕着车来回跑了几圈,冻得牙齿格格直抖。
没几分钟,仓崎就见林斋从楼道小跑着过来,手里还提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是个花布包裹,说是自己炖了一下午的鸡汤,放在车后座都能闻到浅浅的香气,仓崎调笑她是朴实的良家妇女被掐一把。想一路飙车尽快开到北路,林斋却突然叫停,说是要在街边买点烟火应应景。仓崎看着窗外林斋挑挑拣拣又讲价的样子,想起高中的光景,有点想笑。
除夕夜,街上行人已是寥寥,逗留的多是外乡客和敬业的环卫工人,仓崎给员工都放了假,只留下自己看店。林斋跟着抱了一把烟花爆竹的仓崎走进门,挑了个最大的沙发窝进去一副不想动弹的样子。仓崎看了眼又想笑,清清喉咙装腔作势地问:“这位小姐,今天想来点什么?”林斋很配合地装作思考了一下回答:“那就锐澳喝到醉吧。”
“我们这不卖儿童饮料~”仓崎夸张地皱着眉头叫。
“那就喝亲情牌鸡汤吧~”林斋悉悉索索拆开包裹,立刻整个房间充满了浓郁的香气。“你这还有粮食吗?”
仓崎翻箱倒柜竟然取出两包饺子,说是吧台小妹听说老板不回家过年特意留下的。林斋给自己盛了碗汤慢慢地抿着,看着那人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怎么了表情这么凝重”仓崎端着锅放在桌上,“想什么呢?”
“没什么。”林斋微笑,转头看着窗外说,“你看,又下雪了。”
今年早春,气温还是低。连着下了几天的雪,马路上堆起厚厚的一层,看着就有种清冷的气氛。北方不比南方的潮湿,一夜之间就能化尽,这雪堆得很是踏实,却意外地令人产生柔软和温暖的错觉。玻璃门覆着一层薄薄的水雾,林斋看了一会就拿手往上划字,水滴沿着笔画淌下来,像收不住的眼泪。
仓崎吃了两大盘饺子摊在沙发上不想动,拿脚戳戳林斋说我们打个电话给他们吧。林斋眯着眼划亮手机,冷不丁铃声响起还把自己吓一跳。是文清的,一接起来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小姑娘在那头大喊大叫说着什么根本听不清。仓崎的手机也响了,居然是文渊,说着过年好,又嚷嚷文清把奶奶给的压岁钱全收了还抢了自己的红包,追追打打的声音听得头疼。聊了几句就挂了,然后打给简荒,没接通大概在飞机上。连歌和南山向来是习惯短信的。大家依次通过信后,只见文清往微信群里丢了个表情,下面文渊立刻追上来接“还我的红包!!!”文清又反击“社会人士还收压岁钱不要脸”。提示音滴滴滴滴响个不停,热闹是热闹,但还是挺烦。林斋突然笑起来说你这都没个电视不然我们还能看春晚。仓崎一脸嫌弃脸说你还看那个。瞥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半。嚷起来说我们放烟火去吧。林斋裹了条围巾也跟着出了门,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路灯还亮着微弱的光。
仓崎握了一束烟花,点燃后递给林斋,俩举着噼里啪啦到处挥,但寒风萧瑟一点都不浪漫,最后偷懒全点燃后插在了隔壁小孩堆的雪人头上,雪人被喷得一脸灰,像落难的乞丐。林斋埋怨天冷,仓崎又嘲笑她年老体衰,打打闹闹互相丢雪球,弄得一身湿。
趁林斋洗洗刷刷的时候仓崎从里屋把毯子枕头全取出来摊在沙发上,林斋回来后立刻窝进去把自己埋得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仓崎关了灯也拉了条毯子裹在身上躺下。一时间静得能听见几千米外恢弘的爆竹声。望着天花板想着明天可以不必营业,有点松口气。黑夜中林斋轻浅的呼吸声规律地起伏,以为她睡着了正想也睡过去,却听见她很小声地碎念着,“仓崎”
“恩?”
“新年快乐。”
仓崎笑,从被褥里伸出手朝黑夜里挥了挥,当做回答。
“恩。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