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长安城古老的朱雀大街上,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慢悠悠走在路上。天空飘着雨点,路上行人却未见匆匆。
少年一头短发,穿着简练,手里夹着烟,大概是一根利群,吞云吐雾,教人猜不出他心中所想。
我与少年前后走着,看他抽得起劲,我也从口袋拿出一根好猫,点着。心中生出感慨:曾几何时,我也与他一般年轻。
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停在一家福利彩票店门口,那是很小的一个门面。
我不知为何竟也驻足不前,与他一前一后站立着,各自抽着手上的烟。
说来也怪,向来只有着装大胆的美女能让我驻足,今天竟为一少年止步,实在是基情满满。
少年盯着福彩店门前奖池金额的告示牌,足足几十秒的时间没有移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嘴角竟泛起微笑,比蒙娜丽莎还要神秘。
少年猛吸了两口烟,将已经燃尽的烟头丢在地上,然后狠踩了几脚,仿佛是担心未灭的烟头引发火灾,又好像是做了一次艰难的抉择。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果敢,令我想起渡江赴秦的荆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
少年毅然决然地迈进了福彩店,掏出四块零钱,叫老板打了两注随机号码。
然后匆匆离去。
我目送他远去,手上的烟也早已燃尽。
我想,他应该不是一个经常买彩票的人,但他与我们大多数人一样,渴望财富,渴望用金钱来为生活注入活力。
我不知道他的职业,也不清楚他是否在生活的路上遇到麻烦。
投机,或者赌赌运气,管他呢,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就像一位了不起的人物说过的话,谁若是有一刹那的胆怯,也许就放走了幸运在这一刹那对他伸出来的香饵。
勇敢的少年,祝他好运吧。
二
每天下午四点,他必然要推着车,从八里村出来,到我家楼下摆摊贴膜。
这样的工作模式大概已经延续了好些年。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许知道过但已经不记得了。但我们总算是点头之交,偶尔也会寒暄几句。
他的烟瘾极大,除了贴膜时例外,其他大部分时间嘴里都叼着烟。如果碰见他手上没烟,我会主动递给他一根,然后简单聊几句。
他的生意不算差,每天大概能贴二三十张,十块钱一张,收入尚算可观。
他与妻子租住在八里村的民房,花销不大,这些年应该攒下了不少钱。但他却丝毫没有购置新房的打算。
当别人拼命想要在西安买新房、买大房的时候,他却甘心蜗居在三十几个平米的出租屋。不为别的,他觉得出租屋住着也舒服。
但愿他的妻子不会因此与他争执。
现如今的社会,贴膜算不得一个体面的工作,除非迫不得已,大概没有多少人愿意干这个行当,即便干了,也是勉为其难。
但对于他而言,贴膜就是他养家糊口的工作,与那些搞销售、做科研的一样,是个工作,但不是生活的全部。
所以他的脸上丝毫看不见对工作的不满和对生活的惆怅。
要是换作别人,怕没有这么好的心性,换作是我,也会觉得憋屈。
时光悄悄地流逝,有些人因为忙而感到生活的沉重,有些人因为闲而活得压抑。但无论如何,生活中真正的勇士向来都是默默耕耘,喧哗不止的永远是自视高贵的一群。
他的岁数比我稍大,但精神却旺盛之极,我常怀疑他的杯中有鹿鞭、鹿茸之类大补的药材,但其实他只是珍重生活,没有玩世不恭。
他是西府人,与我同属关中道,祝愿他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下次换了新手机,再为他捧场。
三
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人与我极熟,他叫张钊(请相信我把你的真名摆出来是为宣扬你)。
他是做广告策划的,与我的工作并没有任何交集。但因为常去蹭他的饭,我与他才得以混熟。
他并不富裕,但常常请我吃饭,在我觉得不好意思想要主动买单时,他总要抢着付钱,还总义正言辞告诫我“他的地盘他做东”。他装得像极了,让我们以为他很大气。
自他辞职创业起,便忙的要命,四处奔走。从他发的朋友圈的定位能看出,他跑了不少地方。这一点,虽然有些装逼,但我禁不住要为他点赞。
他有一个习惯,每天必定要发朋友圈。关于民俗民宿、关于新农业、关于文化产业的认知,还有各式各样的鸡汤,可能大部分都是抄来的,但他始终在输出。我曾经问他,为什么不厌其烦地发这些东西,他很不以为然,只是告诉我,发出来的东西是给人看的。这话似乎藏着极深的寓意,但我并不懂。
直到今天,我依然没能完全领会他的寓意,但我已经不可避免的常常去关注他每天的输出。
不得不承认,我从中受益不少。
他很健谈,嘴里蹦出的新东西很多,让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深山里耕种的老农,而他像是山外游走的浪子。
诚然,他的健谈,或者吹的牛逼,绝大部分都源自生活,源自奔走的路途。如果说,人的生命力是在煎熬奋斗中得来的,那么他实在是一个鲜活的写照。
我都有些喜欢上他了。
修行的路总是孤独的,因为智慧必然来自孤独,这是他今天在朋友圈发出的文字。
但愿孤独的路上能有个女人作伴,这样他的肉体至少不会再孤独。
此刻,我不知道他在哪一站奔走,但愿他一路平安,早日实现“三天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宏图大志。
在《平凡的世界》里,路遥写过这样一句话:
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时时都会感到被生活的波涛巨浪所淹没。
你会被淹没吗?
除非你甘心就此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