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的夜,风微凉。
夜空中高挂的一轮圆月周围,像似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霜。
灵沫穿了一件宝蓝色的毛绒睡袍,蜷缩了双腿,就这么一直在窗台上坐着。
昏黄的街灯透过半开的纱窗,给灵沫的房间,洒进一束把灵沫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的光。
就这样一直坐着。一直等着。
等那个不知几时才会到来的天亮。
灵沫不喜欢这样的夜晚。漆黑和安静把她的孤独渲染的更加深邃。心也跟着悲伤和凄凉。
陈磊走了。
前一天还给灵沫冰箱装满新鲜蔬果的好男人陈磊,以一条短信告知的方式,离开了他和灵沫共同起居七个月的地方。
房子是陈磊租来的。没有电梯,层高六楼的一室一厅。
虽然每天上班走下来,下班再踩着高跟爬上去。可是恋爱中的灵沫对这些都甘之如饴。
一日还复一日的,灵沫越来越喜欢听穿着高跟鞋踩楼梯的声音。踢踏踢踏的,像琴键上奏出的音符。
慢慢的,隔着那层厚重的防盗门,灵沫甚至能凭着一下一下楼梯间传进来的节奏力度,准确的判断出是否陈磊回家的脚步。
陈磊是一个公司的销售,所以不用固定工作的场所。
几乎每隔一天,在出门上班前,陈磊都会到小区对面的沃尔玛超市,买些新鲜的果蔬,塞满那个灵沫一眼相中的,不足1米5的迷你冰箱。
在这个有火炉城市称谓的夏季,虽然早晨比较凉爽。但这样一来一回,还是让有些微胖的陈磊大汗淋漓。
将买回来的果蔬整齐的摆进灵沫最中意的冰箱后,陈磊通常会轻手轻脚的进到卧室,将温润的嘴唇,轻轻落在仍旧挣扎在没睡醒,不想上班,不想起床的灵沫脸上。
日复一日。当然,这样的柔情,这样的温暖,灵沫渴望着还可以是年复一年。
生生世世,乃至更长。
可是不记得从哪一天起,陈磊开始越发的忙碌起来。他说希望在一年的时间内,将几个区县的潜在客户逐一开发。然后买个房子,给他和灵沫的爱情,一个归属,一个家。
灵沫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女生。从小在上有姐姐下有妹妹的家庭长大。但从未感受到过来自家庭太多的温暖和牵挂。
因为自己是三个孩子中的老二,既不是爸妈初为人父人母的喜悦渴盼,也不是家中最小那个受尽大姐还有爸爸妈妈呵护的小尾巴。
所以,从大学毕业后,灵沫就留在了自出生以后,为了学业而不得已离家最远的城市。
灵沫不喜欢飘忽不定的那种苟活。
也不想给往后的人生固定太多的条条框框。
毕业后,找了一份广告公司美编的工作。
周末双休,朝九晚六,收入尚可。
然后跟两个女生住在合租的房子里。过着洗脸刷牙上厕所都需要排队的群居生活。
跟陈磊通过同事介绍认识并确定恋爱关系后的第五个月,陈磊第一次带着灵沫看现在这个一室一厅的时候,灵沫同意了,跟着陈磊过同居生活。
然后灵沫一点一点,用心的添置家居必备的物品。
直到这个租来的一室一厅越来越有理想中,家的温暖模样。
她美其名曰:房子是租来的,可生活终究是自己的。不管在哪里,都得认真努力的往好了去过。
两个人甚至商量着顺其自然,如果灵沫怀孕了就择良辰吉日领证结婚。
对于女人来说,能从初恋在一起,然后恋爱结婚到白首,是极美好的。
然后灵沫开始为了这个笃定主意要相伴一生的男人,系上围裙,洗手作羹汤。
陈磊不出差的日子也是一日日下班准点就回到家里。
他说:每天都能吃上灵沫做的饭菜,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感受过最美好的时光。
说完这些,陈磊脸上还会洋溢出心满意足的微笑。
陈磊的好,灵沫的乖,任谁看了都会说他俩是上天注定的。最为完美的一对。
在拜见过双方父母后,结婚的日子提上日程。
选婚纱,拍照,找酒店,婚前体检……
一桩一桩的准备工作在随身的记事本里,灵沫用红色的记号笔打上圆圈。
随着婚期的临近,陈磊的工作也越来越忙。
他在努力的挣钱买房。灵沫这样在心里想。
偶有一个两人温存后的晚上,陈磊会轻轻的问灵沫:“咱俩啥时候能怀上?!”
灵沫也会轻言的回答陈磊说:“我大姐说了,怀孕生宝宝这个事情也要看缘分的。再说你也经常出差,不是每个排卵期都能遇上的。”
事后,灵沫也未曾将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首先是因为要上班,难有闲暇时间,灵沫还要忙着准备结婚的各项事宜。
陈磊工作太忙了,忙到无暇顾及。
爸爸说了,有志的男儿就该多出去闯闯。
再者两人毕竟共同生活时间不算特别长。一时半会儿没怀上也没有坏到糟糕。
对陈磊关于怀孕的提问,灵沫真的没有放心上。
周五的下午。
灵沫早早忙完手上的工作,然后去了一趟体检中心取之前婚检的报告。
一路上,灵沫还在回忆着前一天未婚夫陈磊买回来的果蔬还剩下什么?要不要顺道去一趟沃尔玛超市,再把陈磊喜欢的荤菜添上两样。
现在陈磊基本上是隔天才回家一趟。他说了,要去区县挖掘潜在客户。想着有的区县较为偏远。所以灵沫一般都会让陈磊忙完工作在那边住一个晚上。
一个是疲劳驾驶不安全。
再一个嘛,陈磊有时候会喝点白酒,在陪客户洽谈的餐桌上。
虽然陈磊没有回家的夜晚让灵沫倍感孤独。可想到他是为了早日实现诺言,给灵沫一个不用随时担心涨房租,或者被房东扫地出门的家。
因为心中有期盼。所以。这点小孤独对灵沫来说,不算什么。
下午四点整。
灵沫在体检中心拿到了她俩的婚检报告。然后她找了个有椅子的墙角,迫不及待打开看了两份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报告。
“弱精子症”四个字让灵沫瞪大了眼睛。
瞬息间,灵沫有些手脚发软慌了神。
其实在一个有三个孩子家庭长大的灵沫,对小宝宝不是那么特别的渴求。
可是三代单传的陈磊,他是那么渴望有一个最好是儿子,女儿也可以的宝宝。
让灵沫慌张失措的是,该如何将这样残忍的结果告诉给有生育缺陷的男方。
回去路上,灵沫甚至想好了给陈磊说,实在不行,就领养一个孩子这样的安慰。
“滴滴 滴滴”
两声后,灵沫从包里摸出手机。不用想都知道是陈磊的信息。这个铃声是特别为陈磊而设置的。
“我走了,以后不会再回来。对不起!她已经怀孕了!─ 陈磊”
灵沫反复反复再反复的看了这条有六个标点符号,一根横线,二十一个字的信息。
再拨过去,只有一遍遍的提示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灵沫甚至已经不记得去着急落在车上的婚检报告。第一次,以这样的心情,回到这个居住大半年的小区。
灵沫不知道这样狼狈不堪的自己,有没有吸引路人的注意力。
只觉周围人来人往,形色各异。
努力的把头埋得更低,然后拿出门禁卡,扫一下,灵沫便飞快的走进了小区。
此刻除了这个租来的房子,灵沫不知道哪里还能让她碎到落满地的心得到暂时的栖息。
曾经入耳令她愉悦的,高跟鞋踩着楼梯踢踏踢踏的旋律,如今听来,让灵沫更加的心烦意乱。
憋了一肚子无处解答的问号,还有眼眶早就噙不住的泪水,灵沫开门后来不及换鞋径直去了厕所。
迅速的脱光自己,然后蹲到花洒下,灵沫使劲的冲刷着自己的身体。
她是谁?
她怀孕了?
婚检报告上的“弱精子症”赫然醒目四个字是搞错了?
她怀孕了,那他们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苟且在哪里?
此时此刻,灵沫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她只想使出全身力气洗干净自己。
毋庸置疑,陈磊出轨了。
在触碰过灵沫的身子以后,他同时碰了另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灵沫突然开始哇哇作呕。
这样的陈磊,亲了搂了自己。这让有严重洁癖的灵沫顿时恶心不已。
这个让人闻之作呕的坏消息,灵沫没有给双方的亲人告知,甚至没给除了陈磊那个一直提示关机的号码以外,其余任何一个熟识他俩的人打电话。
一个即将结婚的有生育缺陷的男人,告诉他的未婚妻说,另外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这样的事情,任对谁说,都是一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笑话吧!
在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以后,灵沫再一次回到花洒下,认真的刷洗了自己。
回到卧室,灵沫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毛绒的深蓝色睡袍,贴身还穿了那套昨晚穿过的纯白色真丝睡衣。
此时此刻,屋子里的空气都像是结冰的。
灵沫来不及细想陈磊,还有那个和他苟且的对象。
脑子很乱。心很受伤。
甚至连自己的未来,灵沫都来不及去细想。
灵沫不知道在冷静以后,会不会想方设法找回那份婚检报告,然后再找个人多的时机,啪的一声,狠狠摔到陈磊的脸上。
灵沫也很想回复陈磊一条:“做你喜当爹的大头梦去吧!”这样恶心他的信息。
可是灵沫穿上衣服,什么都没做。
有的事情如果发生了,做再多,都是徒增彼此的悲伤。
灵沫随手关掉了床头的台灯,轻轻的走到那个曾经两人最爱坐的窗台上。
天气好的时候,从窗台看出去,有星星,有月亮。
只是此刻,灵沫不想去回忆那些曾觉幸福,现在却只会让悲伤的自己更觉悲伤的过往。
三月初的夜,风有些微凉。
灵沫就这么一直的,蜷着双腿,感觉不到麻木的,坐在窗台上。
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上那轮似笼罩了薄霜的月亮。
低下头,灵沫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自嘲着说:
这个即将和我步入婚礼殿堂的结婚对象,这个曾不止一次对我温言软语允诺照顾我一辈子的男人,他终究是对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