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无选择

认识他那年,她14岁,他23岁。对于他们的相识,她不敢回忆。

她父亲突然重病送进医院里抢救,她和妈妈在抢救室外只会六神无主的流泪祈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抢救室的门打开了,医生面无表情的宣布:抢救无效!那一刻,她的天塌了!妈妈都没能哭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傻傻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妈妈,14岁的她,除了撕心裂肺的哭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不知从哪出现的,和医生一起将她妈妈抬进抢救室,跟她要过电话,联系叔叔大伯姨妈舅舅。直到亲戚们赶过来,妈妈醒过来。一切都有了安排,大家才想起来向他致谢。

母亲承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直卧病在床,还有一个刚刚两岁的小妹妹同样需要她的照顾。突然,她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虽然家里乱成一团,但她还是没忘打电话给他,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电话里她叙说了家中的困窘,说了自己的打算,尤其是说了想要退学的打算。

第二天,他来到她家。不仅帮她整理好乱成一团的家,还给她一个坚定的建议,无论多困难,绝对不要退学!那年,她上初二。为了表示对他的尊重,她自己也的确是不想离开学校。她在心里默默的给自己定下一个目标——读完初中。想想自己还只有一年多的学生生活了,她有些心痛,更是无比的珍惜。她珍惜在校的每一天,珍惜学习生活的点点滴滴。也正是这份珍惜,让她的学习成绩扶摇直上,很快就由一名中等生跃居成尖子生。初三中考,随便一考就考上了重点高中。

拿着录取通知书,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在反复端详之后,她郑重的把这份通知书压在了箱子的最底层。妈妈的身体依然没有好转,妹妹稍稍的懂了些事,甚至可以给卧床的妈妈端水递药了。这一年多来,他一直也没有间断对她们一家的接济。她都清清楚楚的记在本上,她暗自寻思,不上学了,可以进村里的服装厂上班,尽快把他的钱还上,毕竟他家也不富裕,毕竟他还要娶媳妇成家。等妹妹再大一些,妈妈有所好转,她再去县城或者市里找个更好的地方打工见世面,只要努力,家里也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他又来到家里,询问她的考试情况,再一次提出,高中必须要上。她只是一笑,点头答应了,其实心思却没变。家里几乎没有经济来源,高中三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让她无法可想。答应他,是对他的感激和尊重;坚持自己,是生活所迫。

隔一天,他又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存款。并且撂下一句话:“钱我负责,学必须上!”她又一次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待他走后,她拿着钱找到大伯叔叔舅舅姨妈,询问该如何做。

大家一致的意见:学可以不上,钱不能收。将来的人情还不起。难不成还要以身相许吗?

大人的意见让她灵光一闪,我为什么不能嫁给他呢?不说还不还钱,就是他待人的这份热情和真诚,就足以让她托付终身。大九岁怎么样,没有固定工作又怎么样?她豁然开朗,不再犹豫,坚定的向大家宣布:学上不上都可以,嫁给他是一定的。

她的决定惊呆了所有的人,包括他。反对最激烈的也是他,他甚至提出要拿回存款和她断绝来往。但最终她战胜了所有的人。

她上了高中,他对她以及她家的照顾还是一如既往的尽心细致。三年苦战,她像中考时一样,以高分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拿到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她不再犹豫:学必须要上。

他却提出,学费他可以出,但是一定要她打欠条。对他的要求,她不置可否,她也明白他的意思。他替她交了学费,但也没再继续强调欠条的事。

进到大学,凭着她的勤奋,不仅学习成绩依然优秀,拿到了各样的奖学金,而且还争取到了各种兼职。这样,不仅解决了自己的生活费,甚至还能补贴一下家里,给小妹妹买些吃穿零食。

他去她家里的次数越来越少,和她的联系越来越少。这期间,她也听说,他相了好多次亲,没有一次能成,不是嫌他岁数大,就是嫌他收入低,更是对他无偿的照顾非亲非故的孤儿寡母表示无法理解。他不说,她也不问。

不幸再次降临,大四那年,妈妈就像耗尽的油灯,撇下她和还在上小学的妹妹,和爸爸团聚去了。面对着生活中又一次巨大的打击,她欲哭无泪,没有选择,只有承受。

他又出现了,和她一起处理妈妈的后事。在处理后事的过程中,家里的亲戚们似乎也习以为常,坦然的接受着他的各样的付出。

终于熬到了大学毕业,凭着优异的成绩,和几年勤工俭学的锻炼,她进了一家很不错的单位,一切似乎都越来越好。

她再找到他,提出两个字:结婚!他坚决不同意!她的大伯叔叔舅舅姨妈坚决不同意!大家甚至提出各家集资,本息一起算,还钱给他,一笔了结。她却依然坚持。最终,又是她胜了!

对于他们的结合,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哄动。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傻人傻福,好人好报;有人说她重情重义,知恩图报;有人说他趁人之危,早就图谋不轨;有人说她哗众取宠,另有所图;有人说这样的结合纯洁高尚,另人感动;有人说只有恩情没有爱情,无法长久……

婚后,她依然去市里的单位上班,平时住单位,周末回家和他团聚。他依然在县里的一家企业打工,打理着一家老小的生活。她月入过万,他月工资不足四千。

他曾经想辞去县企的工作,去市里打工,被她劝住了。一是去市里不一定能找到合适的工作,毕竟他只有初中学历。二是他的父母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妹妹虽然在学校住宿,但有他在家,她在市里上班也更踏实一些。他又一次服从了她。

她已经对未来做好了规划,以她现在的收入和发展趋势,用不了几年就可能会在县城附近贷款买套房子,然后再生儿育女。听说家里的老房子有可能会占地拆迁,如果真是这样,进京买房安家也不是不可以的。那时,让他负责家里的老小生活,她则在事业上努力打拼,生活安逸而踏实。

她工作起来更加勤奋了,升职加薪也是理所当然。他对每周回家一两天的她更加体贴,她觉得,离梦想越来越近了。

可是那天,一个陌生的电话却把这所有的美好都打碎了!这是银行打来的催款电话。说他的信用卡欠款已达上限而且逾期未还,需要她来还款。她一下子懵了!他为什么欠这么多钱?他的钱哪去了?难道他在赌博吗?只是这一闪念,还真的不幸让她猜中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好几家银行给她打电话催她还款,甚至还有社会上的高利贷也上门要钱。粗略的算一下,他竟欠下了好几十万!

而他,不知躲到了哪里,断绝了跟家里的所有联系。要钱的人整天在家门口晃悠,银行的电话还在不停的打。突然,她感觉时光好像又回到了十四岁那年,那种天塌下来的感觉,压得让她喘不过气来。婆婆说,他想尽快的多挣到钱,尽早的买上房子,那样和她的差距就会小一些,没想到却走上了邪路。

公婆近似于哀求的看着她问:“你不会离开他吧?”“会!”她斩钉截铁的回答。完全没有顾及到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那溢满泪水的乞求的双眼。

两天后,她留够了自己和妹妹一个月的生活费,取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又向同学同事亲戚朋友打了若干欠条。终于,她把钱和一张一百万的欠条交到两位老人手中。“钱我凑够了,你们托个可靠的人带着你们去还钱吧,我不会去的。这张欠条是我对你们的一个承诺,不是替他还帐的。不管他在不在,我都会尽儿女之孝,为你们养老。如果我做不到,你们可以拿着这张欠条去法院起诉我。这上有我的签字和印章,具有法律效应。但是我和他不能再做夫妻。”

她带上自己的衣物用品,毅然离开了这个家。在她跨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听见了婆婆的哭泣和公公的叹息。

她没有回头,她不想回头,她别无选择,她只有默默承受,她只有向前走,一直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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