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一样的夏天,火一样的军营 | 2012.7.15
南京的夏天少云,天空蓝得澄澈,蓝得明净,烈日刺中的大地,热浪翻腾。酷热的伏天,战友们更酷。
清晨五点,我们中队的哨音第一个刺破黎明,背起枪,在日出前列队。一开始太阳是通红的,等他们跑完武装,已经耀眼四射了,紧接着,他们跑障碍,我一个人继续跑武装。其他中队都还未起床,所以营区里很安静,只有清脆的鸟叫声似在嘲笑我差劲儿得那么慢还累得要死不活的。背上的枪压得我有点儿踹不上气,但是我还是挺放松的,因为没有人拿秒表催我。我不像他们是在竞争中狂奔,我更像在享受着晨跑的快乐。向着太阳跑的时候,强光刺得我几乎睁不开眼,干脆闭着眼睛跑,能感觉到的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与汗流在脸上的任意泛滥了。
我特别喜欢一种感觉,在队列中站着军姿,总会有汗滴从额头渗下,然后没过眉间停在我的睫毛上,似滴不滴,经过朝阳的折射,微闭视野色彩交织,光影斑斓,真如梦幻一般,安静,平和。此时的我心情是愉悦的,虽然身体有些酸痛疲软。在中队的轻松是因为我没有压抑,没有畏惧,没有浮躁,所以我能感受到乐趣,我似乎懂得自娱自乐。
下午参加体能训练,可能是被那火热激情的训练氛围所感染了吧,整个营区都沉浸在训练之中。这会儿的太阳反而如兴奋剂一般,总让战友们似有使不完的劲儿拼力十足。摔擒,搏击,长跑,冲刺,武装,障碍,器械,背杠铃,拖轮胎,篮球,足球,甚有舞刀弄剑、练萨克斯、吹笛者,好不带劲儿。一个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晒着黝黑的脸,光着浃汗的背,练着肌肉一块儿一块儿的,爽的一笔啊!有时,跑步的时候拿个随身音响,就更HIGH了,跑不动了,吼几腔,嚎几下,闭着眼睛冲一冲也就过去了。
激情搏斗,刚毅顽强,不知天高地厚的这群男儿,竟也能黯淡了夕阳,降服了酷暑。吹哨了,集合了,贴着湿透的作训服,带回的路上,凝睇晚霞,会心一笑,几多豪爽,几多明朗。于是这时候,喧昂的营区开始慢慢平静了下来。
可是,火一样郁蒸的傍晚让吃饭也成了一种战斗。开饭前集合大家照样披着浸透的汗衣,照样先吼一首军歌,我现在已是“入汗味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了。开饭了,稀粥和绿豆汤俨然成了主食,脸盆一般大的汤盆,五个人,三分钟,绝对灌干,整个中队两大桶都还抢不到口。灌完汤后,开始动筷子了,我明明感觉到自己没有胃口,却还是要狂塞,因为不吃不行,晚上又饿了怎么办,那就只能喝白开水了,真真纠结。
吃饭的时候,如果随意一观察,我就看着那汗水止不住地往下滴,滴到地下,滴到桌子上,滴在餐盘里,再看看战友们,全然不觉,只顾往嘴里刨得一头劲。我们几个湖南的、湖北的和四川的又特爱吃青椒和泡椒,辣得热火朝天还直叫“真他妈爽”。
吃了大概十多分钟,回班里坐着吹会儿电扇,吹吹牛,也算是一种享受了。我的体能素质不及他们,他们比我练得多,练得更苦,此时,我一般体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我一次一次地在烈日下挑战自己中暑的极限,脸变得苍白,眼睛无神,真不是滋味儿,班长说我是自虐狂,好好坐着不舒服吗?
接下来,《新闻联播》时间到了,每个班派一名代表带纸笔去学习室收看,并记下大概内容,其实我们以前也像其他中队一样集体看新闻的,但后来不知怎么就发展到以这种方式了,大概是队长以为我们坐着看新闻太舒服了吧。所以其余人就拿垫子在楼前摆开。我看那阵势也不逊白天,照明灯射开,音响放着DJ,“一二”“嘿咻嘿咻”“预备—开始”“呀——”“呀,砸,砸,砸——”,这声音足以惊破星空,这场面,这阵势真可谓心潮澎湃啊。
到了八点半,点名结束了,战友们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冲个凉了,洗漱间里轰轰闹闹水花四溅,看得出来兄弟们都很享受。别以为九点熄灯以后就可以舒舒服服地袒胸酣睡了,睡前还有半小时小体能呢,虽然就在床上做一两百个俯卧撑或者仰卧起坐或者举哑铃端腹什么的,刚洗完澡又是大汗淋漓。没事,擦擦汗,休息会儿,这下子就可以安稳的睡觉了。睡吧,晚安,战友。
我们中队还算比较人性化的,晚上很少甚至没有拉过紧急集合,不像其他中队,半夜十二点还把你吹起来打背囊,拉一次紧急集合绝不比冲一个三公里流的汗少,更何况大半夜背着床板跑五公里了。队长还是考虑到大家白天真的太累了,晚上确实要好好睡一觉。
但是,到这时候依然还有人在忍受着煎熬,那就是哨兵,穿着短袖站着军姿,他们不仅要克服着困顿睡意,而且要时刻提高警惕,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情况了呢?偶尔也会有领导过来试探。更难受的是他们被蚊子死叮着还不能拍死它,只能硬绷着肌肉,难怪部队的蚊子都这么嚣张,便宜它了,也真的是难为战友了。
深夜的营区静悄悄,我可以听见战友们均匀的呼吸声和偶尔的呓语。晚安,战友。夏夜的星空真美。
伤 | 2012.7.20
今天起床感觉眼睛有点不对劲儿,再眨几下,有点痛,再摸一摸,肿了。总感觉自己的眼睛有些脆弱,高考结束后动过手术,没想到现在更容易疲劳,更容易受到烈日的伤害。早上日出刺得我眼睛睁不开,下午的烈日烤的我眼部焦痛,汗滴渗入眼睛又格外难受。晚上还得盯着电脑处理照片、写稿件、给指导员写教案做课件,整到半夜。看着月亮都泛着朦胧的圈晕了,注一眼苍凉,顿觉疲惫压身。晚上加班太晚,早上要强打精神。虽然肩臂酸痛,脚底磨起了很多泡,但是我不能让自己畏缩的赖在床上,“被窝是青春的坟墓”,虽然当锋哥五点起床已经打好背囊洗完漱,带好帽子扎好腰带了我才开始踩着哨音起床。
哪个战友没受过伤,哪个退伍老兵不是带着伤回家的?陈向膝盖跑肿了,牟海脚化脓、肘部结了几层痂,周吉手上的茧破了又起、起了又破,你可尝试过一双手八个茧同时破裂的滋味?土匪骨膜炎,阿万腰部脊骨损伤,韦唯肩背拖出几条血痕,班副风湿、脊柱炎,班长心率超低,王祥吉右手摔碎几次手术,连米泽那样的大个都能晕倒,王闯说起来都会泪流的伤痛可受过?我问锋哥被子上怎么会有血迹,他说是伤口磨的,就像我的白色垫背上也是布满血痕,之前练习打背囊的时候却根本就没有一点儿感觉……以前的我,整日说着怎样克服这样那样的痛苦,要历经多大多重的磨难,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真如叶公好龙一般可笑。
所以有时在报刊上看到暑假参加军训的那些不堪一击的学生,把烈日当成磨难,以为汗水就是成功,站会儿军姿脚会发软,冲个100米也能冲到极限上去,我就感觉以前的自己是多么脆弱。有教育部官员痛心疾首地透露,某名牌大学2011级近3500名新生军训两周,累计看病超过6000人次,特别是第一周,晕倒者众多。亦有高校军训期间各种安全保障,每隔半小时在微博上发一条军训动态,以让关注的家长们放心。而那些所谓的割草机家长更是随时询问孩子情况,更有“孩子场内军训,家长场外陪训”者,如此之爱,怎么能指望孩子经受磨难?
我想,要不是义务军训,他们一定在心疼为什么不是自己去受这苦。更何况,这貌似一点儿苦都算不上,在实际操作中,军训流于形式,已是不争的事实。我想军训的初衷,不仅仅是一种制度,一种体验,更应该成为一种习惯,一种精神。在我新兵连看来,我甚至不敢设想站军姿眼神瞟开哪怕一霎需要承受多么严重的后果。
我只是想,既然有机会体验,何不痛痛快快的来一场心灵对话,让自己告诉自己,我怎么战胜眼前的不算困苦的困苦,我陷入的惰性沼泽有多深,我身处多么危险的境地,我如何让安逸时口中所念的“坚持”在真正的汗水中坚持下去,我如何让自由时心中暗下决心的“忍受”在真正的痛苦中忍受下去。我看到周一在北大军训十五天后能心生那么多感慨,很多学生在军训结束后听着教官感言看着视频都流下泪水,也颇感慨,看来我们都缺乏体验与挑战,我们毕竟历经的太少,而做出的选择又太轻。
上次集体长跑时,旁边有一群提着公文包,打着遮阳伞,套西装、锁领带、拖皮鞋的战友眼中的成功人士走过,短短的几秒钟,我居然能对上几双藐视的双眼,听见几声嘲讽的语气,我想,他们的脑袋一定不像我们“被门夹过”,要不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慨叹。
貌似,真的伤不起啊!
烦恼 | 2012.7.25
孟实先生对青年人说:“烦恼究竟是一种暮气,是一种病态,你还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就这样颓唐沮丧,我实在替你担忧。”我理性地告诉自己,有所得便有所失,不是人人都可以来当兵的,军旅毕竟也只有短暂的两年,虽说在这固定的活动范围内抑郁是再正常不过的情绪,但我至少不会在这朝气蓬勃、霸气侧漏的环境下呈现出一种颓唐沮丧、哀怨忧愁的病态吧。白岩松的演讲也有说过,“青春太过顺畅没意思,青春如果没有奋斗,没有挣扎,没有希望,没有绝望,还叫什么青春?”
我总感觉,基层的空调要比机关的吹着舒服,吹得更让人享受;基层的音乐比机关的听着更带劲,听得更让人放松;基层的报刊比机关的看着更有趣,看得更令人回味。在中队没有独来独往的事,有乐同欢,有错并罚,有苦同吃。而且我会有一种强烈的期待与渴望,极度疲惫、炎热的环境下,吃饭,午休,吹空调,冲凉,喝饮料就成了最大的幸福与享受。此时的此时,一切烦恼、苦累皆烟消云散了。
深夜子时躺下,两分钟便叫不醒了。早上出完操,衣服已经湿透。上午去机关,固定的卫生就要打扫一个小时,厕所得随时保持,保障又杂,被安排的任务又一大堆,随时又塞些新的,还没坐下又被叫出去,一而再,难免不耐烦。指导员说:“因为感觉你好用艾,所以大家都找你办事,别人不也是和你关系好一些、信任你嘛!”
其实想想,有时候多做一些也没有什么不好,当兵的怎么能老是惦记着过舒服日子呢,尚且我还是个第一年的小战士,做人要知恩图报,部队给了我那么多,我又为部队付出了多少?《士兵突击》中的高连长说:“过日子就是问题叠着问题,你唯一能做的就是迎接这些问题!”好像是电影《浮城大亨》里有一句台词也说:“我们遇到的所有问题都是让我们学会坚强。”其实,让自己忙一点也好,正所谓“静的真谛就是认真做事”,总不能把生活过到像晋人陶侃那样整日闲着无事早上把砖搬到屋外,晚上又搬回屋里的程度吧,这日子似乎有点儿乏味、空虚、无聊过头了,那才是暮气的表现。
但是,我听班长的“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所以下午我和一个士官干了一架,原因是我无法忍受一个有工作联系的人连续的冷落我、诬陷我。下午我换好衣服参加体能训练,有一个老兵指责我“现在一点工作意识都没有”。我很生气,却只能暗自埋怨:“那你他妈的自己常玩失踪,不按时难道就没意识到吗?你他妈的忙了烦了就开始数落我了吗?”其实也并非怨恨谁,我只是很讨厌他们眼里所谓的那种老兵。老兵和新兵永远玩不到一块儿,因为再铁的关系一旦建立等级就不会再有真实的感觉了,当然,班长除外。
我发觉我这并不是在搞体能,根本就是在发泄。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长,只知道五点出门,六点带回。而且我感觉速度比平常明显要快。停下来,停不下来了。受不了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倒下了,通讯员发现了。拖回班里了,又被班长一顿批了。有感觉了,第一个感觉就是累了。为什么我会感觉那么累、那么烦呢?是因为我受的痛太轻、吃的苦太少了吗?想起曾经跟周老师高三离别时他对我说的话:“你现在毕竟年轻,经历得太少,承受得太轻,你还要自己走出很长一段路。”
想到一句歌词:“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Before you can call him a m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