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年味

旧时年味


旧时年味

谷少语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是北宋王安石笔下,过年的景象。虽只有寥寥数字,却能叫人一下子感受到一千多年前,古人们过年时的热闹。这位大文学家,真的是名副其实。

说起过年,那应该是中国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了。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是中国人对于过年的一种共识。不论贫富,不分贵贱,没有鄙夷,也没有羡慕。各有过法,其中也各有滋味。总之就是,图个有始有终的开心。

我很怀念小时候的过年,那时候,过年有年味,不似现在,年味已淡的如白水。记得小时候,冬月一过,家家户户便不紧不慢的为过年收拾做准备。家里的人,要早早的去收拾好地里的活儿,不然过几日寒气一来,田地里便全会上冻,无法耕作。若是早些将地里的活儿收拾利落,便可以在过年时,能好好歇一阵儿了。出门在外的人,也开始看日子,早些买车票,赶着天儿回家。

一进腊月便是年,尤其是腊八过后,年味就已经很明显了。家里的人把农活儿早已收拾停当。出远门的人,有赶早回到家里的,有在路上的,也有那杂事缠身还未回家,心思却早已飞回家的。孩童们也已经放了寒假,天天三五一群的在村子里面玩耍。隔个一时半晌,冷不丁儿的就会传来一阵“哔啵”的声响,准是谁家的小毛孩儿又扔炮仗了。过年,也就这样开始了。

过年,讲究一个过字。过法虽南北有不同,却也大同小异。过程繁琐复杂,花出百样,然所有人却都乐在其中。在我长大的那个小城里,过年是要讲究拌年的。拌者,备也,也就是给过年准备各种要用的东西。大到橱柜家具,小到筷子柴火,只要能想到,能用到的东西,都能算在拌之列。而且,拌的时间也持续的比较久。从腊月集一开始,一直到大年三十儿早集结束。整个腊月集,人们都在忙活着拌年。

要说腊月集,那该算是一年中最热闹的集了。那时候,人们都还不知道超市是什么东西。村子里的人要买东西,是必须要赶上四五里的山路,走到县城了去赶集市的。而且赶集还是有日子的,我记得那个集是按农历初一,初五,初十依次排的。而且要买好东西,还要必须去赶早集。不然小贩的东西就会买完,或者小贩会早下集, 那你可就要赶个空集了。当然,腊月集就不用担心那么多了,不论你什么时候去,都会人山人海,而且也不用担心东西会卖光,或者不新鲜。小贩们备了足够的货等着你嘞。

集上的货品也是琳琅满目。基本上你想要买的,随便逛几个小摊,都能买得到。我记得那时候,母亲最爱逛的,是一个卖瓷碗瓷碟的摊儿。每年小贩都会都会早早的在一个街口占好摊子,将每年新出的瓷盘儿碟碗儿摆上整整一道儿,造出要卖个大阵仗的样子,来引各路行人变看客。然后看客再变成顾客,一桩生意,就这么做成了。不过,那家儿的货可是真的好。母亲是那家摊儿的老顾客了。母亲每年都会在那个摊儿上挑好一阵儿,给家里每个人都置换一副新的碗筷餐碟儿。那些碗碟儿的花纹,精致有样子,母亲挑的每一件都像是艺术品,比起现在超市里卖的那些简易餐具,简直要好看太多了,至今家里还留着那些陈年的老物件呢。

每当母亲逛集市的时候,父亲往往总是不乐意的。父亲嫌母亲逛集太慢,买个东西要挑上半天。索性,父亲就自己跑去逛集去了。临走时给母亲丢一句话儿:“一会儿来菜市场找我。”那时候,还没有手机,电话之类的通讯工具,传呼机倒是流行起来了,不过都是那些赶时髦的人才买得起。母亲也不怕找不到,不去管父亲,继续领着我自顾逛去。等母亲逛完集买完东西,便拉着我走去菜市场找父亲。奇怪的是,每次母亲都一找一个准。所以,我也从来不会担心父亲找不到了的事情。

等再碰到父亲时,父亲已经买好了一大捆过年要用到的菜了。有芹菜,生姜,鸡鱼,藕和萝卜,唯独没有猪肉。这是惯例,父亲说母亲会挑猪肉,自己挑的,总是肥的多,瘦肉少。所以,每次买菜时,重头菜猪肉,都得留给母亲来称。

逛完菜市集,接下来,就是去逛我最喜欢的地方了,灯笼集。灯笼集占了两道儿,两道儿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大红灯笼,有圆的,有方的,好不喜庆。地上还放着各种小灯笼,小灯笼里面是用苇子破成的条固定成的架子,灯笼下面有个木托子,木托子上可以放蜡烛,再给木托子安着四个轱辘,外边儿用纸一糊,再给灯笼上拴一根绳儿,灯笼就做成了。

小灯笼的样式有很多种,有公鸡灯,有猫儿狗儿灯,还有兔儿灯。记得有一年,我非缠着母亲给我买个兔儿灯,当天晚上,我就让父亲给我点上蜡,自己把灯拉出去,想给玩伴儿们显显眼。却不料,过门前的一个小沟时,兔儿灯给翻了。我的兔儿灯,还没等到过年,就这样给红火了。为这件事,我还哭闹了好一阵儿,直到母亲又给我买来一个新的,我才转颜。现在想来,小时候也真的是太有趣了,非要拉着灯过沟,哪知道沟里不但能翻船,也能翻灯呢。

灯笼集上不光有卖灯笼的,对联儿,字画儿,香裱,炮竹全都在这一块。买这些东西,可就全部都归我管了。母亲会给我一笔预算,去买对联儿字画儿和炮仗,买剩下的钱就都归我,算零花儿。所以每年,我都要逛好久,货比十几家,总要挑到对联好看,字画漂亮,炮仗响数多,关键是还便宜的东西。做为犒劳,母亲会给我买一大串糖葫芦,然后我就举着糖葫芦,有模有样的去各个摊儿上挑挑拣拣。

买完东西后,在我的精打细算下,总会剩下近一半的钱,全都归了我的腰包了。父亲母亲总是笑我,小时候就那么多心眼儿。不过,这笔钱我从来不会乱花。我不会去像同龄小男孩,去全买了炮仗,然后听响声儿。我爱写字,我会去挑一支很精致的钢笔,或者一盒能写能画的蜡笔。在我眼里,这些东西可远比那些炮仗什么的,实用多了。

等赶上几次集,陆陆续续买到所有过年要用的东西,腊月也就快过半了,这就到了年跟前儿。在过年之前,还有一些大的工作要做。母亲要去泡黄豆,发豆芽儿。还要蒸米,买酒曲,酿黄酒做醪糟。父亲要去㰯酵子,准备过年蒸馍的面。母亲告诉我,年后家里肯定会来贺年的人,要待客的这些东西,务必要去精心准备,不能出现差错,不然别人家就会笑话这家人不会过日子。所以,每次母亲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我都会很积极的去打下手。而且,我会很紧张,生怕把招待人的东西做坏了,怕人家笑话,母亲总是笑而不语。后来想想,有母亲在,我的那些担心,完全就是多余的。

二十三,过小年。过了这天,这一年可就要算着天儿过了,每一天都有事情做。小年要供灶王爷,母亲通常会在灶王爷像前供上一盘儿糖果,一碗清水。好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灶王爷“吃了人家的嘴软”,当然就不好讲坏话了。如此看来,倒是这些小路神仙,显得更接地气些。

二十四,扫房子。这一天是大扫除的日子,我们家往往会全家总动员。父亲负责挑水,我负责烧水,母亲则负责扫灰,擦柜,浆洗脏衣服。相比下来,我和父亲要轻松的多。所以,我和父亲时常在背地里偷着乐儿。当然,也有被母亲发现的时候。若是母亲发现了,便会大吼:“你们爷儿俩偷着乐什么,还不来帮忙!”然后,父亲就会很听话的跑过去帮忙,我就在那儿,继续添柴烧水。即便是,水已经烧滚很久了。

二十五,磨豆腐。但是那时候已经没有自家磨豆腐的风俗了,所以只好去豆腐坊买豆腐。虽然一进腊月,豆腐坊的生意就没断过,但是那天,豆腐坊的生意是最红火的。豆腐贩儿会将连夜新磨的豆腐一座一座,整齐的排在坊前。来的人要多少,就切多少,分厘儿不差,童叟无欺。每次父亲会带着我去打一大块儿豆腐,那一块豆腐,能吃过整个年。一拿到那块儿还冒着热气儿的豆腐,父亲就会用手掰下一小块儿,塞到我嘴里。回到家,母亲问我们爷儿俩,:“这豆腐,怎么缺个角儿啊?”父亲便笑着说:“路上被只狗娃儿给叼走了。”母亲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二十六,二十七,是要准备过年要用到的菜的。这一天,母亲会将买到的所有菜都洗干净,切好焯熟,给过年备着。因为过年时,是禁忌见刀剪的,见了刀剪,那可就不吉利了。母亲切菜,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切莲藕和刻胡萝卜花儿。莲藕片薄如蝉翼,剔透而不断,萝卜花平齐规整,似模子压的一般,漂亮极了。

母亲切菜,父亲就去烧水洗肉煮肉。父亲将买的猪大排洗干净切段儿,然后便拉着我去搬柴火生炉子。那时候用的,全都是那种像水桶一样的蜂窝煤炉儿。得先用柴火生着,放在炉子里面,等柴火烧透了,再往上面压一块儿煤。往往这时候,父亲就会叫我拿着扇子,在炉子下面的风口上使劲扇。煤是湿的,又压着火,会生出又浓又呛的烟来,呛得我直流眼泪。不过扇一会儿,煤就被燃着了,等煤一燃起来就好多了。

炉子完全生着后,父亲便将洗干净的那口煮肉的锅架上,添上刚烧开的水,再放入八角,茴香,桂皮儿,花椒和几个大红枣儿。等水再次沸腾,父亲便将已经洗好的排骨放入锅中,撒上一层细盐,然后将锅上盖儿封上。此后的三四个钟头里,是再不能启锅的。

然而,我是等不了那么长时间的。往往是刚过个小半个时辰,我就偷偷的跑去,将那锅盖一掀,去看排骨熟了没。掀开盖儿的那一刹那,一股香气喷散而出,让我心动不已,便就举着筷子去插肉。但是肉还没熟透,我力气又小,弄不下肉来。只得封上锅盖儿,舔舔筷子头儿,耐着性子去等排骨完全熟透。

菜准备好,排骨出锅后,就到二十八,二十九了。这两天是蒸馒头的日子。那时候,已经没有非要掐着日子去蒸过年馒头的规矩了。有些人家人口多,会提前蒸。我们家就三口人,所以还是按着老规矩来。蒸馍我可就什么忙都帮不上了,因为发面,出锅,包括炸果子的油锅都是要讲究火候的,所以父亲就亲自去上阵烧锅,不让我捣乱。母亲看我没事儿干,就会给我一团儿面,让我捏面团儿玩儿。我不想捏,但我喜欢看着母亲捏。母亲会捏各种花馍,糖宝儿,花鱼,都栩栩如生。不过,出了锅以后,就全都变肥了。新馍出锅后,还算不上是完全结束。当用筷子点上最后那一点桃红,这馍蒸的才算完美。

炸果子,是父亲的拿手活儿。谁家的果子又黄又亮又大,就说明这家儿的日子过的红火。所以,家家户户都得拿出自家儿的看家本事来炸果子。炸果子,既讲究发面,又讲究火候。面要发的刚刚好,果子吃起来才能是虚而不酸。油温也要控制好,低了,果子炸不透,吃起来不香,而过了,果子就会被炸焦,便没了样子,不好看了。每年总是父亲来掌油锅,炸果子。炸出来的果子,又黄又亮,吃着十分酥脆,过年来的客总会夸父亲油锅掌得好。虽然是夸父亲,可我的心里却也总是美滋滋的,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炸完了果子,父亲有时候还会给我炸点土豆片,红薯条儿,或者麻花儿之类的。那可是我的最爱,比现在的什么薯条薯片,简直要货真价实多了。再撒上点细盐和孜然,要好吃上百倍千倍都不止。

馍蒸好,果子炸好,晾起来,这就到年三十儿了。大年三十儿,一夜连两岁,五更分二天,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这正是辞旧岁,迎新年之际。三十儿这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在自己家的门两旁贴上寓意吉祥的春联儿,换上新的门神。每每此时,我总是一家中,最积极的那一个。从墙上取下旧对联,门神,还有年画儿,全部换上新的。换上新的后,旧的也不能就那么当成垃圾扔了。母亲会把这些旧东西整理到一块儿,放到灶台里面烧掉,说这样,就能得到旧神新神一齐保佑了。我对此,深信不疑。

当然,还要挂上那大红灯笼,给屋里院儿里,里里外外贴满喜庆的春条。有人家儿有猪圈牛棚的,要贴上六畜兴旺。谷仓面缸要贴,五谷丰登。灶房里要贴上,小心灯火。里屋儿的炕头上,要贴上身体健康。这些都是规程,年年都要有的。我记得母亲教我识字时,给我讲得一个小故事。说旧社会里,财主家的儿子没有文化,非要装文化人。过年了,将那六畜兴旺,硬是给贴到了自家的炕头儿上,闹了个大笑话儿。

一切都备好后,等天快要暗下来的时候,我就打上我的红火蛋儿灯笼,父亲会去收拾一串炮仗,印一大叠纸钱,拿上香裱,火柴,然后自己点上一根烟,拉着我去爷爷奶奶的坟上去送灯,烧纸祭祖。父亲是孤儿,所以我从小对爷爷奶奶之类的词儿,没什么印象。父亲让我磕头,我就只管磕头就是了。有时候好奇,会偷偷问母亲,为什么别的小孩儿都有爷爷奶奶,我没有。母亲便会打我的嘴,不让我再问,所以后来,我就再也没有问过。

等祭完了祖,回到家里,天就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母亲已给屋里屋外,点上了通宵长明的蜡烛,整个除夕夜要灯火通明。一取吉祥喜庆之意,二来也寓意着来年的日子,要过的更红火。父亲会在火炉上热上排骨和热菜,母亲会准备几个凉菜,接下来就是一家儿人,围炉看春晚包饺子了。不过,我总是那个打酱油的。我一心在乎的,是零点时要响的炮仗。

当零点钟声响起,便是更岁交替之际。在这一刻,是真正意义上旧岁去,新岁始。按规矩,须是在零点钟声响起的那一刻,点燃爆竹,这一年才算结束的完美,而新的一年,也才能算是开始的完美。传说里,点炮仗是为了吓年兽,也有讲,是为了接财神。所以,响炮时,门要大开,让财神进门儿。然而,在那时候,人们已开始将这些个老规矩,给渐渐的淡去了,没那么多讲究。往往是天刚一擦黑儿,你就能听见爆竹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声响。

但是我们家还是一直遵循着这一套老规矩,必须要等到零点钟声响起时才响炮仗。每每这时,还剩下四五分钟的时间,我和父亲就已将那串长长的炮仗准备好,挂在院儿里的铁丝上。然后我就跑回屋里,看着电视上的时间,大声的向屋外喊,给父亲报数字。当我报到零时,屋外的爆竹声随声应起。我便急忙跑到屋外,捂着耳朵,看那噼里啪啦的爆竹。等爆竹响毕,父亲会点上一根香给我,然后我们俩一起打着手电筒,在院儿里的一堆大红色的炮皮花儿里,找那还带着引线儿,没有响的炮。若是找到一个,便如获至宝一般,放在台阶儿上,我用嘴吹下香头儿,吹出点火星儿来,然后对准引线儿一戳,捂着耳朵就跑。也不管点没点上,总之就是跑。要是能听见那一声脆响儿,那就别提有多欢乐了。

有钱的人家儿,还会放烟花。小时侯特别羡慕放烟花的人家儿,觉得这家人真有面子。烟花拖着一串长线儿似的火尾巴,在空中划过。随之才传来很长的一声前奏响,等那一声“啾”响尽,远处暗蓝色的天空上,已迸展出一朵绚丽的烟花儿,随即而逝。等到烟花都已经消散了两三秒钟了,才再传来最后一声“咚”的声响。那一声,响得最亮,振徹云霄。那时候,一直奇怪,为什么烟花儿和声响儿不一齐呢,直到初中学了物理,才明白原来是光比声传的要快的道理。

我们是有守岁的习俗的,守岁就是吃完年夜饭后,一家人不睡觉,等待新年的到来,辞旧迎新。但一般是,等响完了炮,回去吃了年夜饭,春晚一结束,家家户户就都休息了。但是不熄灯,总是要做个样子的。一大觉醒来,就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大年初一,我们一家儿人都起的很早。我一起来,就要给父亲母亲,一人磕一个头。然后父亲母亲,就会从枕头下面,取出两张毛爷爷给我,作压岁钱。压岁钱,取驱除邪祟之意,保健康吉祥。五块居多,十块的也有,二十是最多的。不过我从来不挑,有就行。给完了压岁钱,母亲会取出来早就给我准备好的新衣服换上,嘱咐我不要弄脏了,然后才准我出去玩儿。母亲呢,则去把庭院里前一晚上响的炮皮花儿打扫干净,父亲要忙着烧各种好吃的菜。不过相比之下,我可就更忙了。我要忙着去给猪鸭训话儿喂食儿,还要给小黄狗儿铺上一层新窝。过年嘛,都要照顾到。

大年初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赶庙会。吃过早饭后,我们一家儿就锁了门,慢慢悠悠的去上庙。庙在离家两三里的一个半山腰上,在路上,定能碰着些十里八村儿的熟人,说着笑着,庙就到了。

据说那庙一开始不知名,却不知从何时起,人们就以村名庙,唤作庵庙。庙里供的各路神仙都有,甚至孔孟,也在供奉之列。至初一时,庙前庙后的树上,会挂满彩旗。庙里的大喇叭,也开始播放着拉着长调儿,高一声,低一声的诵经声。不过要说热闹,那得算是庙前摆小摊买小玩意儿的地方了。有冰糖葫芦儿,有糖人儿,还有各种小孩子爱玩儿的,都叫不出名儿的小玩具。常能见到,有小孩儿要买小玩意儿,大人不准,小孩儿就在小摊儿前哭喊着闹。大人们有心教训孩子,不过大过年的,当着乡亲也不好发作,最后就只好作罢,遂了孩子的心愿。小孩儿遂了愿后,就喜笑颜开,再不哭闹了。

不过相比之下,母亲就要高明多了。母亲知道我爱吃糖葫芦,所以每次刚到庙会上,就先给我买一大串糖葫芦,省得我哭闹。我得了糖葫芦,就再也没好意思再要其他的小玩意儿了,所以就乖乖儿的,跟着大人们逛庙会。

其实,逛庙会不一定非得买东西才算有意思。庙会上还有很多东西,是不用花钱就能使人乐的。比如,看社火,或者去看大戏。社火是一种我那儿民间流传的把戏,基本上转来转去,好像除了扭秧歌儿,也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看头了。扭秧歌儿的人,也都是十里八村儿的乡亲自愿来的。那些在我们眼里,没什么乐趣的把戏,场子边上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满满登登的观众。大家才不会关心什么乐趣,就是凑个热闹。看谁扭错了步子,或者看谁打了个趔脚,这才是真正的乐趣儿所在呢。

看大戏的人也多。找一处土堆成的高台,围上三方竹席。两边儿的台柱子上,再贴上了一副楹联:三两步走遍天下,五七人百万雄兵。戏台就这么成了。大家就各找地方,有搬几块砖坐着的,也有蹲着的,后面的人看不到,就只能站着了。锣鼓帮子声一响,红脸儿一声长喝亮相,一场大戏就开始了。这一场大戏,要唱上两三个时辰。中间有人走,也有人刚来。不管人走了多少,抑或是来了多少,只要台下有人,戏就得唱下去,这也是规矩。

父亲母亲带着我,烧了香,拜了佛后,同样也会去凑热闹,看大戏。父亲母亲都爱看戏,我不爱看。他们看戏时,我就去找我的那一伙玩伴儿去玩耍。等戏散场了,父亲喊一声我的名字,我就知道时侯不早了,要回家了。

大年初二,贺年就开始了。初二母亲要回娘家,是去外婆家贺年。大舅和外婆住在一块,所以年年也就一齐贺了。每年去了,先给外公外婆磕两个头,说两句祝外公外婆长寿的吉祥话儿。然后,外公外婆便会从兜儿里掏出一个红包儿来给我,每每这时,我都会儿笑的乐开了花儿。

到了初三,给大姨家拜完了年,我们家几乎就没有什么亲戚要走动了。只是偶尔,会有左邻右舍的邻居来家里串门儿,我就去抓大把的瓜子花生和糖果招待客人。或者是有邻村儿的孩童来找我玩儿,那我就跟着一起出去玩儿。往往每到一家,我的裤包儿里,都会被塞满瓜子花生和糖果,一天都不用愁吃的了。

如此的天天海玩儿,一直到初五早上,放完了破五的炮仗,实际意义上的五天年,就算结束了。不过,年味儿却丝毫没有减淡的迹象,反而会越来越浓。有的人家亲戚多,不似我们家,走的家儿就多,会走上个几天,直到初七初八还在忙活着。小孩儿们就一天到晚,无忧无虑的到处跑,到处玩。要是到了饭点儿,大人也不用担心孩子饿肚子。孩子到了谁家,谁家还不给吃顿年饭!这段日子,应该算的上是孩童们最珍贵的日子了。有的吃,有的玩,还不用担心什么寒假作业,真的是一段好时光啊。

就这样,热闹劲儿会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元宵节是庆团圆的日子,和中秋节应该没什么两样,不过一个吃的是月饼,一个吃的是汤圆儿。元宵节的晚上,月亮已经大如银盘了。这天晚上,一家人要吃汤圆,赏月亮。可能别的地方还有看花灯,猜灯谜的习俗。我们那儿全都是穷家小户,就没那么大排场了,不过也是有灯的。这天晚上,在吃过汤圆儿后,家家的孩童便会或提着,或拉着自己的灯笼,齐聚到一块儿玩儿。大人们呢,就在一边儿闲谈,互不打扰,一直到很晚。

过了十五,孩童们紧接着便要开学。此时,天气也已开始回暖。早起时,便会看到田里像是一座蒸笼,极目处尽是蒸腾之气。河也开了,流水声像是经久不息的乐章,开始了一年的流淌。河边的柳树也开始上色,几天的功夫,就能从枯色变成翠绿。春天,悄无声息的到临。

过年,也就这样结束了。但这新的一年,也才真正开始。万物复苏,人们也都开始了劳作。外出的人,也早已收拾好了行李,踏上新旅。挥手作别时,人们不会有叹息。只有不停的平安祝福,和对来年,满满的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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