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睡着的柳树,就像我脚底下这棵一样。
我伸着双臂,睁大了双眼,沿着树干一点点往前挪动,挪着,变成了小步走,终于,我迈出了今天在树上的真正意义上的一步,完整的一步。
啊!我大叫一声,收敛心神,停下步子,然而为时已晚,我顺势跳到了地上,结束了这次挑战,还差两步就到那生了最多柳条的枝杈了。
我折了最柔软的几根柳条,一跃而起,坐在树干上编花环。
它睡在我家后面已经干涸了的水池边。说睡,它也并没有完全躺下,躯体和水池的地面之前有一个倾斜的弧度。
我曾经去办公室偷了数学老师黄灿灿的量角器,量过树干和地面之间那个小小的锐角。树,地面,还有我,组成一个直角三角形。
我慢慢的长大,柳树在缓缓生长;我的个子越长越高,柳条用一整个冬天的时光去找回去年夏天的陪伴着它的叶子;就这样一年一年,它的树干已经容不下我这条直角边,我站着也无法触碰到最高的那根枝条。
它还是比我高,即使它不像别的树那样直耸入云。它还拥有像我家里那口大缸一样的腰身。我不知道他有多少岁,或许跟我妈妈接近,也许和我爷爷相仿。我问过很多人,他们都告诉我,很多年了啊。
后来,它的年龄静止在一个数字。我们家的后边,新盖了一栋房子。
那个春天,它刚刚找到自己叶子的踪迹,就永远失去了拥有绿色的权利。它真的睡着了,锐角变成了180度。
我看着它倒下,数着断裂处那一圈圈的年轮,只是还没数完,我的眼前只留下了树根被刨出后留下的深深的坑。
树干和树根躺在被拆掉四边拦板的农用三轮车上;车发动的时候,浓烟铺面而来。
我捡了萌发了新芽的枝条,插在了我家院子里,有心插得柳却始终未能成荫。
后来,水池平了,土坑平了,只留下了崭新的二层小楼。邻居家买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绿植,种在精致的花盆里。
它们是好看的,柳树也是好看的。
毕竟,我要去哪里再找这样一棵睡着的树啊,一棵我从上边走过,玩过的茂盛的柳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