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文森头发梳的齐齐整整，右手轻轻地夹了一支烟，在漆黑的夜幕中只有那一豆微弱的红点，而那也将不能久存。文森尽可能地让烟在胸腔滞留，待到略有些倦了，便呵出一条浅蓝悠长的忧郁。
他刚从事故现场出来，虽然见得多了，但总也忍不了要任务结束后抽上一支。他习惯了一个人处理案件，但现场总免不了会有些法医和警员，特别是些初上现场的小年轻总是好奇心满溢地跑来跑去。这些年，类似的事件没有1000也有800起，文森一个人便处理了一大半。
还要赶同学聚会啊，文森有些无奈。
说起来，文森对同学聚会没什么兴趣，但也不讨厌。这个城市很大，有时候又很小，在绕城环线开上一圈不过个把钟头，这一圈就把城市和乡野分割开来，文明和科技的风暴在圈子里面疯狂地刮着，迷乱了人眼，而圈子外却鲜见什么科技的痕迹，偶尔有些飞速而过的悬浮汽车，也是如电飞逝，留下一串啸音，在空旷的天地间停留不到片刻。虽然不喜欢聚会，但也觉得实在无处可去。有人说，做和不做都很难选的时候，那就去做吧，不要让自己后悔啊，但文森却觉得，后悔大多是做了某些事之后才发生的，于是越发慵懒起来。
同学聚会还是那些老套的话题，嫁了人的和娶了媳妇的聊个不停，政府工作的和从商的勾肩搭背，从餐桌上不同的方向都探出人际关系的连线，在原本就不宽敞的房间弹来弹去，晃的文森眼睛疼，脑子乱。文森闭上眼睛，从口袋里再次摸出打火机，在桌上“蹭”地一划。身穿黑色皮衣的文森较之学生时代更加帅气，早已褪去了青涩，岁月将坚毅雕刻在文森脸庞，眼神深邃难明，他点了今晚所剩的最后一支烟，烟叶燃烧发出轻微的兹兹声响。大家终于想起同学中还有一名网络警察，一举一动可都在这位网络警察的眼皮子底下。
于是有女同学起了话头：“文森！怎么样，网络警察的生活很刺激吧！”
“哈。”文森笑笑。
“跟我们说说啊，网络警察的一天到底是怎么样的啊。”女人突然来了兴致，其他人也都很好奇网络警察到底要干些什么，纷纷向文森投来好奇的目光。
一下子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也实在不好意思，文森撇撇嘴。“咳咳，别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也没什么，上午就是悠哉地网络漫游，下午就开车去各个现实网点看看大家工作状态。只不过，出了紧急事故得赶去现场，不管多晚都得到，哈，大概就是这样不稳定所以到现在还没成家吧，不像你们一个个，嫁人的嫁人，发财的发财。”
“别吹牛了，是你自己还没玩够，才不想结婚吧！中学的校草诶，其他学校的女孩子都跑来看你。那时候你眼光就高，一般女孩子你都看不上，三年就只谈了一个女友，我们还说你专一的很呐。哪知道，进了大学以后女朋友年年换，情人更是一大堆！哎哟，你啊，哪天要是想安定下来了，给我个信儿，我这有一个营的好女孩随你挑！胸大腿长脸盘正，包你满意！”一个今年刚结了婚的少妇笑说，眉眼间尽是轻熟妩媚之色。
大家哈哈大笑，深以为然。
文森笑着摇摇头，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上衣口袋上夹着的电子墨镜传来嗡嗡震动，文森戴上眼镜，瞳孔对焦，向下微移翻看讯息。
“网络上出现异常结点，网络坐标定位C区（145,311）。生成案件编号21141105(0003)，故障类型lossGhostError，故障等级B级较重。已造成数十网民漫游受阻，人数正在上升中。请尽快查明原因，排除故障。”
lossGhost，又是lossGhost，文森看到这个故障就觉得头疼，这是一个常见但很难处理的故障，在故障手册所记录的故障中，其余都有标准应对方案，一步步的解决不超过三种情况，唯独这个lossGhost，在解决方案一栏只标注了undefined，只有故障代码却没有解决方案，文森认为这很神奇。
其实文森觉得这个叫法很生动，因为一看到它文森就感觉自己要丢了魂一样的烦躁。
文森和众人告别，说着实在不好意思，下次有机会再请大家喝酒赔罪。
关上房门，最后看了眼屋子，人们都笑着闹着，玩着骰子拍着桌子划着拳，桌面上杯盘狼藉，有一瞬间文森觉得又回到当年中学散伙饭的时候，这些混蛋都说着自己要成为什么什么样的了不起的人，搞笑的是大部分都做着和当年所说不同的事情。也有些当年喝醉了搂着文森唱情歌，然后跳起来大嚷着此生非文森不嫁的姑娘如今满脸少妇熟韵，淡淡的皱纹已经悄悄爬上眉眼。文森只觉得此刻虽然欢乐，然时间无情，不过是又一场寂寞满溢之后的宣泄罢了。他说不上多喜欢这样的聚会，也不算讨厌。他关上了房门，让自己走进又一个喧闹而寂寞的深夜。
第二章Fly in light
当神经漫游系统的软件开发人员定义lossGhost故障的时候，他其实思考的并不是解决之道，而是自己费时数年开发出的这个系统是应该发布呢还是应该一键删除永除后患呢，所有的程序源文件都在公司的服务器上，自己拥有的权限足以让它永远不能诞生在这个世上。但是他后来决定发布的原因是，即使不是自己，早晚也会有人开发出这个系统的，这是全人类注定要犯下的罪过罢了。进行着这么哲学的思考，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在软件说明中仅仅定义了lossghost这个故障而忘记写上解决方法。他带上了覆面式的漫游头盔，在网络具象化的光之海洋里徜徉了一阵子，回来之后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忘了，只记得他要再次漫游。系统发布三个月后这位伟大的开发者在漫游头盔中口吐白沫，送入医院5分钟后宣布脑死亡，切断生命维持系统。而他的电脑屏幕上是一个个重叠的红色故障警报：lossghost。这是第一位死于lossghost 故障的用户，也是系统的开发者。
文森的同事已经在悬浮车中等候，他是新毕业的计算机系的学生，叫k，对技术充满好奇。文森问他有烟没有，他青涩的笑笑，他还没学会那个东西，但是会努力的。文森说，这个不用学，但你要带着它。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办公室行去。文森想起了聚会的时候到底少了点什么，他其实一直是知道的，只是选择性地忘记了。聚会少了一个人，当然其实每次聚会人都不太齐，但有些人这次不去下次就会来，而文森知道那个人是绝对不会来了，无论文森多少次怀着期待去参加聚会，都只有带着失望而回，或许这才是让他越来越觉得兴味索然的原因吧。
你来吧，我又不会吃了你，我早就不怪你了。文森想着。
“文哥，我们到了。”实习生k说道。
“嗯。这回你观察，我来执行。”文森道。
下车时体感微凉，让文森觉得精神很多，而且到办公室就有烟了。
深夜里整幢办公楼都静静的，只有低楼层个别值班的房间中灯光零星。进了办公室，全息影像亮起，身材苗条声音甜蜜的AI女警和二人打了招呼，文森置之不理而k还了礼，然后傻呵呵地笑笑，骂自己无论多少次总也记不住那是AI。
“即使是AI你也要对她保持礼貌啊，这才是绅士风度。”文森揶揄。
“那文哥你也没有绅士地和AI小姐打招呼啊。”k说。
“那是我本能的不太喜欢她罢了。”
文森虽然开着玩笑，手上动作一点不慢。
两人都带上了覆面式漫游装置，一个控位，一个从位。控位的权限远高于从位，所有操作均由控位发起，从位则只是观察者的位置，但对于一些危险操作拥有否决权。
“文哥！”k突然嚷着。
“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有些激动，第一次进行这样权限的漫游。”
“是吗？准备好了？”文森问道。
“准备好了！”k答。
文森下达指令，三度确认后，漫游模式启动。
k只觉得一束强光从远处飞速而来，又好像是自己用光速向前飞去，极致的速度感让自己肾上腺素激增，可奇怪的是意识跟身体好像彻底断绝了联系，那么也无从谈起肾上腺素了。K感觉身子轻盈的尤甚一根轻羽，不，甚至轻羽也比此刻的自己重上万倍！
陡然进入光的世界。k努力地睁大眼睛，要看个仔细！却又突然发觉根本不存在“眼睛”这样东西，整个球形环面每个方向都尽收“眼”底，毫无死角。这就是漫游！
四周尽是错综复杂的光之连线与飞速穿梭的闪光体，褶褶生辉，而背景却幽黑的如同海底世界，仿佛那些光体就是海底世界大大小小的生物，他们组织良好，又活泼自由，让这个冰冷世界显得如此缤纷生动。
文森懒懒地问：“感觉怎么样啊？”
“太棒了！我真后悔竟然才见识到漫游这种东西，难怪大学里几个漫游过的同学连女朋友都戒了！”k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k看看文森，赫然发现文森也成了一个小小的发光体，周身环绕一圈光环，光环上标明了name：Vincent以及他的id，k就靠这个光环来辨认文森的身份。平日里威严的文哥此刻像个萌物，k也不禁觉得想笑。
“可惜你没有时间参观这里，我们有任务在身。”文森淡淡地道，说话的感觉总让k觉得他正抽着一只烟，喷一口说两句，说完又吸一口。
“坐标是C区（145,311），故障类型是lossGhost，你运气不差，第一次任务就碰到这个性格古怪的好朋友。”文森在前方飞驰着，k则以恒定的距离跟在文森的身后，不靠近一分亦不远离一分。他们沿着一条较暗些的光路前进，时而经过一些体积较大的光点，文森说那是网络的结点，漫游者的中转站，如果这个这个结点出了故障那和它相连的路线就都断了。
偶尔会经过一大团的光点汇集之处，那就相当于曾今的“网站”了，只不过提供的体验比上世纪初风靡的互联网技术高出几百倍吧。有些网络游戏做的已经能模拟出惟妙惟肖的魔法世界的用户体验了，就比如最近公测的“魔主”游戏，扮演一个人类世界的正义魔法师，召集小伙伴杀死魔王顾仁，普通的剧情却因为逼真的特效吸引了大量的玩家。
K越听越震惊，震惊之余也深感无奈，一套覆面式漫游装置价格不菲，自己不吃不喝半年大概可以买这么一套工具联网吧，与此同时也突然觉得自己又有了赚钱的动力。
“我们到了，C区（145,311）。”文森说。
眼前是一个时空之门模样的建筑，为什么说是时空之门，k发现这扇大门上处处都镶嵌着大大小小的钟表，有些标注着今日的日期，有些则是未来和过去，更有些时而未来时而过去。时间流速也并不恒定。在时空之门的顶部滚动显示着一串文字：时钟の诗。
“文哥，这是什么？”
“是一款模拟人生的网络游戏，可以在里面任意构建自己的世界，这个世界的所有规则都由你而定，包括时间的流动方式。听说还没有正式发布，办公室也没有发放网络经营许可。”文森说着。
“那现在怎么办？”
“故障就发生在这里，lossghost故障说明有结点不通，有人在这里被拦住了。我们要找到公司负责人。AI美女，麻烦把这款游戏开发企业的资料调给我。”
“好的，文sir。”甜美的声音在文森和k的脑海里同时响起。
“文sir，时钟の诗的公司负责人及相关资料现在就传过来，请您验收。”AI的效率非常之高。
“谢谢美女。”文森道。
一份打包好的数据在文森和k的眼前呈现，k只觉得眼前的信息驳杂庞大，有文字信息有视频信息，大都是些平凡的介绍，很难从中提取什么有用的东西。开始漫游以来见到的事情还没有完全消化，现在要从这些数据里头看出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对k来说实在有些困难。
“怎么，竟会是她……”文森失神般地喃喃。
第三章 The girl
身处飞速变化的时代，等待产品完美无缺再发行是自掘坟墓。
文森犹疑不决，这时收到了AI一条信息：故障升级，A级，严重故障。
是文森的上司夏玲发来的。
“k。”
“文哥，你说。”
“你先出去，接下来的事我一个人办，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你马上把我拉回去。”
“有危险么文哥，那我留下来帮你！”
“不服从命令自以为是，在职场中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文森道。
“我，我知道了。”
k对AI下达指令，确认，漫游模式退出。
退出后k觉得身体比平时要沉重百倍，不得不说漫游的体验真的太美妙。
k等待着文森的指令，房间里安静的很，只有轻微的机器声响，全息影像的AI女警在一旁静静地站立着，面带微笑。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那是文森从漫游世界传来的：我现在进“空间之门”。
k看了看边上的文森，他身子好端端地坐在沙发椅上，呼吸还在规律地起伏，只不过带了一个覆面式头盔，于是就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来和自己交流。k有些好奇漫游系统到底是怎样的科技产品，为什么说它是这个时代的标签。但是就连开发者本人都迷茫的东西他一个刚毕业的小伙子又如何想的明白。
文森又发来一条信息：这里，很特别。
k回复：文哥，如何特别？
文森：有人在这里建立了一个世界，一个完整的世界，和现实一模一样。让我有些怀念。
K知道这是一款让人构建世界的游戏，但k有些搞不懂文森为什么觉得怀念？
这时，传来暴力的敲门声。
不会吧，这种时候，还有谁会来！k忙脚乱地去开门。
“夏……夏组长！”k慌张地道。
“我是来救文森这二货的！”夏玲说着，“AI，准备三重防火墙，最内层攻性防壁。”
救文哥！出什么事了？
“收，收到，夏队长。”不知道为什么，k觉得夏队长气场强大，就连AI见了夏队都有些慌张。
“等我啊，混蛋。”夏玲咬着嘴唇。
夏玲有一款监控设备，作为部门里的老大，她能24小时的获知神经漫游系统的状态，一旦漫游启动或停止，她立刻就能知道。
每一次任务都需要控位从位同时进行，即使再简单的任务都是如此，这不是一种习惯，而是原则性的规定！
当文森让k退出的瞬间夏玲手腕上的警报器就响了，她驾驶悬浮汽车只用了5分20秒就从家里赶到办公楼。
显示器上又传来的文森的信息，他并不知道夏玲已经到了：k，我现在的操作需要得到从位的同意，你帮我确认一样下。
夏玲单手调整装置的角度，单手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去你妈的同意，你给老子死回来！
显示器上安静了一阵，k想着文哥当然不知道回复他的是夏玲，那文哥心里还不得骂我一百遍？
文森回复了信息：夏玲，我知道你来了，可是这个事我必须去做。
夏玲回复：那老子跟你一起去做，你是我的人！
你是我的人！k八卦心浮现，觉得发现了什么秘密奸情，但作为一个职场新人无意中当面发现了上司和精英员工的奸情是不是意味着职业生涯的结束？k越想越害怕。
夏玲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不太合适，回复：你是我的部下，我要保证你的安全。
接下来的对话k已经完全看不懂，只是从夏玲的表情上觉得这件事很有历史，又很悲伤，k在夏玲的码字声中渐渐觉得困倦了，大概是第一次神经漫游的缘故，他觉得非常疲劳，靠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文森和夏玲的对话仍在继续，也越发激烈起来。
文森：我看到她了。
夏玲：看够了就赶紧回来！
文森：我做不到，我要带她离开。
夏玲：lossghost的结局是注定的，你如果陷在里面，也是同样的结局你不知道吗！
文森：你如果看到了最重要的人，反复地承受那样的痛苦，你能忍住不做点什么吗？有些事是没有选择的，如果碰到这件事的是你，我也会这么救你的。
夏玲：这个如果不存在！
文森：你同意这个操作吧。不然，我也是有办法跳过你的权限的，只不过少了一层保护罢了。
夏玲：你个混蛋！
长久的沉默，夏玲狠狠地捏着拳头，指甲陷到肉里，有鲜血从攥紧的拳头中落下。
夏玲：我同意，但是你一定要回来。我不需要一个脑死亡的植物人！我，不需要一个植物人作我的……部下。
文森：如果脑死亡，应当切断生命维持系统。
第四章 loop
“权限通过，操作许可！”AI的声音响起，“三道防火墙加持，其中一道攻性防壁，须小心操作。”
“收到！谢谢老大！”文森笑道。
时钟の诗中是一个混乱的世界。文森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久，好像这个世界没有尽头，自己并没有走在空间里而是走在时间里，从太古走向未来，再从未来走回现代。
谁的世界那么混乱？
那是一所校园……
文森是记得这所校园的，自己的高中如何不记得呢？高中里的人，高中里的故事，每过几个月就会有人召集大家一起回忆一下啊，在酒桌上频频碰杯，每次碰杯的声音都是那么清脆，每次看到他们，本来想忘掉的东西就会再次记起来，只是有些变了样子罢了。
文森沿着去教学楼的道路缓缓地走，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
在教学楼前遇见了一个弹吉他的少女，她青春的脸庞却用黑色的帽子压的严严实实，“听我唱一首gamor，我只收300块。”
文森淡淡笑：“什么是gamor？”
“gamor都不知道！你这个呆子！”少女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gamor就是我们灵魂歌者自己发明的词语，我们灵魂歌者虽然互不相识互不交流，但是一听到这个词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么，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给我300块钱听了就知道了。”
文森摸了摸口袋，只摸出三个硬币，“呐，不是我不想，我只有那么多了。”
少女呵呵一笑，“算了算了，你们这些穷书生，也就是这点身家，我真是服了你们了。那就当白送你好了，毕竟小爷我良心好，将来加入我粉丝团的时候要记得小爷曾施舍过你297大洋！”
文森快被她逗乐了。
少女利落地背上吉他，“那么，走吧！跟我去听gamor！”
文森诧异道：“听gamor，还需要去别的地方？”
“当然了！”少女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奇葩的问题似的，然后用很认真的表情说“歌曲是一种艺术，但不是每首歌都是艺术，这次小爷是要带你去欣赏艺术，你以为一首歌能值300块？不值！只有艺术值得起300块，当然大部分时候艺术是无价的请记住！”
“好好好，什么都是你说的对。”文森紧紧跟在少女身后，她穿着淡蓝的衬衫外加圆领针织衫，肩膀瘦瘦的显得很纤弱，下半身是迷你短裙和长黑丝袜，脚上穿着小靴子，整个人显得俏皮可爱，说起话来却像个摇滚范十足的大姐头。文森看着她的背影，眼眶微微的红了，因为来这里以后文森已经看这个场景无数多次了，只是每次的女主角都是少女，而来听歌的人却各式各样。
这是一个游戏吧。女孩是个npc吧，她把每一个来玩游戏的人带去她的地方听gamor，然后她的任务就结束，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等着下一个来人，再给来人说gamor，带他去她的地方唱gamor。
一直重复着这件事，再有趣也总会变的无聊吧，但文森却觉得她并不是npc，因为文森能看见她脸上或落寞或欢喜的神情，没有哪个npc能做到如她这样感情细腻，只有有灵魂的人才可以。
“喂，还要走多久啊？”文森想这么走着不是办法，总得说些什么。
“诶，叫你走你就走啦！那么多屁话干神马啊，又不会吃了你！”少女不耐烦地说着。
原来，他们是要到一棵树下。
这棵树，文森是认得的。算来，也有八年的时间了吧。
八年前，文森和少女一起把树苗种下。那会儿，树苗还没有少女高，可在这个世界里，少女没有长大，树苗早已参天，树盖蓬蓬。风吹过的时候树叶沙沙，仿佛能听见树的低吟，委婉地讲述着关于时间的故事。
文森仍然记得少女，可少女却认不出文森了。
“我们上去吧！”少女轻轻搭住了文森的手，少女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疑惑，“好像你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我觉得在哪见过你。”
“我也觉得见过你啊！”文森哈哈一笑，心里却不是滋味。
两人在树顶粗壮的树枝上坐着，并肩看着校园，双腿都是一荡一荡的。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校园的大部分美好景色。
“grave of a sad girl……”她小声地说。
“什么？”文森没听清楚。
“悲伤女孩的坟墓，是时钟の诗。”女孩淡淡说着，好像只是在说给自己听，不在乎旁人是否能理解。
女孩把吉他抱在怀里，认真的表情，她朝着文森灿烂一笑，阳光在她青春的脸庞上折射出缤纷的光线。“我们开始吧，gamor。”
一开始她唱的很慢很慢，像是轻轻地和爱人诉说着小事，又害怕吵醒了浅睡在她怀里的人。接下来是悠扬的和弦，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或横按或拨弄，动作娴熟，她露出陶醉的笑容，轻轻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翘着，风吹来草地和校园的气息，拂过她美好的脸庞。她用轻哼诉说着故事，说的很慢很慢，好像害怕把她说完似的，所有的回忆都随着舒缓的歌声一点一滴的复苏。原来，记得一件事，不是记得它发生过就算是记得，要记得那时的激情，那时的感动，还有那时她的每一个表情，原来真的不是容易的事。
那时的文森和少女曾经携手并肩走在校园，或是文森用单车载着她轻笑着荡过去。他们共同在这个操场边栽下一棵树苗，同学们嬉闹着在跑道上走过，熟络的人经过这里和他们微笑着打招呼。文森说，等老了以后会一起回来见证不随时间老去的爱情，那就是gamor，gamor是不会被时间消磨掉的爱情。
在一段悠长的哼唱后，琴声也渐渐慢了，停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尽是让人心疼的寂寞。她淡淡地说着，结束了，gamor结束了。
结束了？文森想着这句话的意思。
“第一层防火墙破坏！”意识里传来AI的声音。
防火墙破坏，怎么坏，刚才系统被攻击了么？
“是时钟の诗系统时间归零了，内存释放大量临时数据又重新装载，你身处其中受到了冲击。不算是人为的攻击，是神经漫游本身的缺陷。”夏玲说。
“是这样子么……”文森喃喃。
“出来吧，文森，她不过是npc罢了，无论多少次，她都只会重复这样的事，你已经看了无数次了吧。”夏玲的语气也很低落。
“不是的，她不是npc，现今的技术不可能做到这个程度。”
“但没有合理的解释了。”夏玲突然想起了什么，“我刚才调查过了时钟の诗开发企业的信息，主持开发的她正是你高中时代的初恋，千雅，也就是你现在面对着的姑娘。”
“我知道的。”
“她已经……lossghost了……”夏玲的语气中满是悲伤，“刚才在时钟の诗官网发布了信息，她在六个月前已经脑死亡，已断开生命维持系统。所以，你看到的人，不过是npc罢了，不会是她在网络的另一边与你连线的。你所说所做的一切，她都看不到听不到了啊！”
文森何尝不知道，在得知lossghost故障时，他就知道一定有个人在终端那边失去了生命，却始终不愿意相信是他的初恋千雅罢了。
“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再看她一次……”文森答。
“在你刚进入系统的时候第一层防火墙已经被破坏，系统归零第二层防火墙被破坏，也就是说你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而且这次是攻性防壁，防壁破坏的瞬间会对时钟の诗系统造成彻底的破坏，然后你就乖乖地回来知道么！”夏玲说。
“好。”文森答。
文森再次出现在校门口，慢慢向里走着，每一步都走的特别缓慢。
那个少女依然明媚而悲伤：“听我唱一首gamor，我只收300块。”
文森停下脚步，只是看着，一言不发。
“gamor都不知道！你这个呆子！”少女不屑地把头扭到一边，“gamor就是我们灵魂歌者自己发明的词语，我们灵魂歌者虽然互不相识互不交流，但是一听到这个词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给我300块钱听了就知道了。”
……
文森一句话都没有说，而少女却自顾自地把所有对话都说了下去，和刚才的顺序一模一样，语气也没有丝毫的变化。
文森再次跟着她到了操场的大树，再次在树顶听着她唱完那首歌。
静静的。
风也停了。
文森用力地把女孩子抱在怀里，女孩的设定中已经没有台词了啊，只是她仍自顾自地喃喃着文森听不见的句子，文森再看时，却见到眼泪从少女悲伤的眸子里滑下，在虚拟世界的阳光下呈现淡淡的晶莹之色。
“不要，不要走了……我记起你了……我一直在，在这里等你，等你来听我唱，gamor……”她哽咽着，断断续续。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啊！我会陪你，一直一直在这里陪你！我好不容再找到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文森更加用力地抱着女孩！自己也是止不住的眼泪！
“AI警报！漫游者情绪波动异常！或将导致lossghost故障！”
“文森！快启动第三层防火墙！”夏玲大喊。
但迟迟得不到文森的回复。夏玲狠狠地拍着桌子，突如其来的响声让睡梦中的k从沙发上惊起。
“怎么了，文哥呢！老大呢！”k慌张地说。
“他要死了！”夏玲咬着牙说。
“不会吧！他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啊，只是去漫游了而已啊！”k看着文森的身体仍然端坐在沙发椅上，漫游装置紧紧地戴在文森身上，就像本来就是一体似的。
“千雅，谢谢你。”文森拥抱着怀里的少女。
少女脸上露出浅浅的笑。
“攻性防壁启动倒计时，10,9,8，……”
“可是，千雅，我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为什么，文森不喜欢千雅吗？”
“喜欢的，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做。”
“那好的，去吧。千雅在这里等你。一直一直，等你。”
“嗯……”
“攻性防壁启动！时钟の诗系统崩溃。结点恢复正常，被困网民全部解救。”AI声音甜美依旧。
“文森，你没事吧！”夏玲帮文森揭开覆面。
“没事。我想抽支烟。”
k连忙从口袋里掏出烟，“我刚才去买的！文哥！”
全剧终
番外：
文森日复一日地网络漫游，网络警察是一个越老越吃香的工作，因为这实际上是一份技术活，经验的积累让他能越来越有效率地解决问题。
一日，他在一个故障结点上观察。
这个结点在网络中距离文森并不远，但在现实中它的服务器却是另一个恒星系中。中微子通信技术仍不成熟，丢包现象非常严重，科学家怀疑部分中微子穿越去了过去。而用光介质在两个恒星系往来通信都是以年为时间单位。
于是上世纪就能做到的实时通信现如今又成了科学家的研究方向。传递信息的方式又回到了古老的寄信加等待的模式。区别是古代用邮递员传信，现代用光来传信。
没办法，科技进步的太快，让人跟不上啊。
结点出了溢出故障，看来是容量不够了。文森把结点中的信息传到地球的本地服务器上储存。在大堆的信件中意外发现了还有寄给自己的信息。
“明媚女孩的家园，是时钟の诗——千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