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饭
记得小时候有亲戚来我家,我妈喊啥我就跟着喊啥,惹得来人哈哈大笑,直夸我机灵,嘴巴甜。虽然我不确定他们是根据什么这么夸我,但是心里那个美呀,就好像真的独食了一大块糖,我妈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那时家里穷,我很早就学会帮妈妈做些家务了,赶鸡撵鸭放鹅割猪草照看弟弟。爸爸是小学老师,平时要上课,哥哥姐姐在上学。家里家外都是妈妈一个人忙碌。赶上地里活多,妈妈根本就来不及做午饭。我不记得那时几岁,有一天早上妈妈对我说“霞中午煮饭吧。”我心里乐坏了,做饭可是一件大事,会做饭意味着就是长大了,长大,是我一直渴望的啊,因为长大我也可以去上学。就不用天天扒在门缝里看着从我家门前去上学的那些人了。我哪里懂得学会了做饭对一个女孩来说又是一件多么烦恼的事。哎,小时候真是傻的可爱。
妈妈大概也觉得我很机灵,加之平时耳濡目染,生火做饭应是水到渠成。她只简单地交代了几句,让我注意不要被烫被烧着,就扛着一把铁锨准备下地了,走出门外又补充一句,看见高奶奶的烟筒冒烟了就能淘米生火。看着妈妈的背影在坎下转角消失后,我转身跑进锅房。
我学着妈妈平时煮饭的样子,从水缸里先舀上大半锅水,再拿出一个泥瓦盆,放进三碗米开始淘,我没忘将淘米水倒进一个木桶里,留着煮猪食的时候用,我已经很小心地用一只手拦着盆沿,仍有不少米滑过我的指缝流进了桶里,盆有点大也有点重。就顺带着给猪也加了一点餐。
那时个子矮,刚超灶台一个头,够不着,我就站在小板凳上往锅里下米,然后学着我妈的样子拿着锅铲使劲搅拌几下,想让那些米散开一些,晶莹地米粒在水里晃荡几圈后,最后又挤成了一堆。一缕阳光从东面墙高高地小窗户斜照下来,跟着米一起在锅里晃荡,我拿起那个又圆又大的木头锅盖一下把它们全盖住。
接着生火,一个人做饭就是慢,平时我妈淘米的时候我就把火点着了。我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松毛(松树的叶子),这种东西很好烧,一点就着,燃起来的时候有股淡淡地松香味,我喜欢这个味道。但要省着点烧,松毛专为引火准备的,都是妈妈在冬天时去山上用竹耙一耙一耙捞回来的。趁着火旺,我不停地往灶膛添柴,也许是塞得太多,火苗被压了下去,一股一股的黄烟往外冒,一部分顺着烟囱飘向了屋顶,一部分扑向我,害得我不停地咳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用火钳拨开灶膛里柴,拿起吹火筒对着灶膛一顿猛吹,蹭地一下,火苗燃起来,由于凑得近,我的前额头发被火燎了一截,用手捋了一把,散发一股怪怪地味道,不管啦,头发反正日日夜夜都在生长嘛。就是脸有些火辣辣的难受。
锅里米汤终于烧开了,我踩着凳子吭哧吭哧地又用锅铲翻动那些半熟的米粒,不能让它过早地结了锅巴。搅得手都有点酸我就重新盖上了锅盖,继续添柴。锅里已隐约听到劈劈啪啪地结锅巴的声音,丝丝地香气从锅盖缝里钻出来。突然想起来多余的米汤没有撇掉,又赶紧揭了锅盖,哪还有米汤?一锅干稀饭正冒着热气。我又不停地往灶膛添柴,想着火大把饭煮干一些,锅巴的香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填满了锅房,飘向了窗外。想着该收火了,弟弟在外面大声叫我。
他抱着一根长竹竿指着屋后说;猫 ,猫。我跑到屋后去看,大黄猫嘴里正叼着一只光溜溜地麻雀崽子,我家锅房顶铺的是稻草,麻雀喜欢在屋檐做窝,一定是弟弟用竹竿捅了麻雀窝。我想救下那只小麻雀崽子,大黄猫却一溜钻进后山,密密地树林里哪还有它的影子。转身回去,有几只麻雀在屋顶上扑腾着翅膀喳喳叫,叫声哀怨凄厉,它们的孩子从此丢失了,此刻不知是哭还是在骂,一阵风吹过,几根羽毛飘落下来。
我伸手去夺弟弟手中的竹竿,他丢下竹竿转身就跑了。我在后面追,不停地威胁说只要让我逮着了就狠狠地揍他一顿,他跑得更快了,跑过两条田埂到了高奶奶家屋后边被我一把抓住了。一抬头,看见高奶奶家的烟筒升起缕缕炊烟,正在树梢间缠绕。我想起了我的那锅饭。
扭头往家跑。还好,灶膛的火已经灭了,一堆灰烬里只余一点碎碎地火星子。厨房弥漫着浓烈地焦糊的味道。
一锅饭,糊了。
妈妈揭开锅盖的那一刻,我不在厨房里,我拿着大扫帚在屋外装着扫地。我不敢看妈妈看到一锅焦黄稀烂的糊饭失望的脸,直听到妈妈和大姐的笑声后,我才跟着大黄猫进了厨房。大概小孩子的自尊心永远都是这么敏感吧。
那天中午吃的面疙瘩。那锅糊饭嘛,被妈妈倒进了猪槽,猪又加了一顿餐。第二天妈妈还是简单地交代几句后就出去了。我就在那天学会了煮饭并且再也没糊过。
后来有次和家里人说起煮饭的事情,尽然没一个人记得,也难怪,老屋都不在了,一些往事也就随风而去。那锅糊饭只是属于我童年记忆里一件藏品。因为在后来所有煮饭的时光里,无论饭做得多么差劲,都没有那天面对一锅糊饭的沮丧,无论做的多么可口,也没有在第二天看着一锅雪白米饭的骄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