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等到无柳已经是深夜了,无柳这次换了素朴便装,罩着灰蓝色的外袍,兜帽挡下来遮住眼睛,潜行在黑夜中最是合适不过。
无柳仍旧笑得春风拂面,这样的人果然内要足够强大,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否则怎么可能在对手的堡垒之下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几年前的凌霄曾经跟程劝劝请求过,让自己也来梨花城暗中收集信息,她觉得临月应该还在梨花城中,但是被程劝劝的断然拒绝了。当时的原话是:“人家都是心中万般悲切,面上如沐春风;你心里就是一个兜不住多少水的菜碟,还没多大事情呢,那水就漫将出来了。兵戎相见你将来必定是个好手,但虚以逶迤,你再多学学吧。”
无柳也不多客套寒暄,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梨花城的地图,指着城西的一处僻静巷子被标注出来的点道:“两位久等了,我先给二位看看地图。这个地方,我们大概查到陆鸿辛去过多次。上次你们炎龙堂一战后,陆鸿辛受重伤,也是在这里养伤的。”
凌霄:“他伤得不轻,这才不多日,相必人还在那里。知道这里除了陆鸿辛,还有别的人什么吗?是不是他私宅。”
无柳:“是私宅不错,但是我们调查多时,平日里这里只住着一个女子,街坊只知道她名唤四娘子。平日里极少出门,也很少与人打交道,什么底细不大清楚。陆鸿辛不长住这里,但每个月初会去住上一两天,你们可以找个时间试探一二。”
秋韵:“难道这个陆鸿辛有其他什么家人?”
无柳:“这个不清楚,陆鸿辛早年就是永州王府的幕僚,是否婚嫁、是否有子,都没有信息可查。这几日陆鸿辛受了伤,倒是在四娘子处疗伤,目前可以确定四周没有钉子,但是你们如果要去试探,还是要小心为上,切勿大意。”
秋韵和凌霄齐声道:“那是自然。”
无柳:“这地图是带给你们的,如果有其他事情可以让老贺传信,你们暂且尽量不要出现在探云坊附近。近几日有人放钉子进了探云坊。”
凌霄:“好,辛苦无柳姑娘了。对了,我们以后见面估计要换个地方,姑娘可有其他安全的落脚地?”
无柳不解:“怎么?此处不安全吗?”
凌霄道:“北杨师兄似乎是有事,今日安排了一个姑娘前来送信。虽说是北杨师兄安排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谨慎起见,如果我们没有指明此处,姑娘以后还是莫要来此。”
无柳略一思忖,点头道:“凌霄姑娘心细,说的在理。那以后若要再约,我们可以约在……”无柳还没说完,秋韵就打断了她,道:“下次见面的地点,下次再约吧,无柳姑娘的任务更要紧,安全起见,若无必要,不必提前告知我们。”
无柳笑道,这两个小姑娘,倒是比自己这个常年潜伏的人更要小心,她原想着展七来信交代过,秋韵和凌霄都是可以信得过的,不必大防,那便直接告诉她俩一两个会面的地面也好。竟没想到她们竟为自己想得这么多,这些年无柳在梨花城处处小心,事事提防,万事都是自己在心里盘算了又盘算的,还少有不需要自己去盘算提防的地方。她笑着道:“秋韵姑娘说的是。那若是你们有急事,就找船夫老贺,无论是传消息还是约见面,都可以。二位在城中若无其他依靠,自己当万分小心才是。”
凌霄和秋韵感激无柳全力相助,送别无柳之后,两人也是全无睡意,研究起那份地图。
次日晌午,通普巷沿街河道满是洗衣洗菜的农妇,几位担着水桶的妇人,一边相约朝家的方向走着,一边相互聊着小巷子内外新鲜的消息,肩头扁担和绳索发出欢快的“吱呀”声;几个孩童,手中握着糖葫芦、小风车正从某条不知名的小道冲出来,笑声清脆可爱;身后的农妇们不忘高喊着“小心,莫要打闹”,却又被小孩的简单逗得哈哈笑;河面竹排上撑篙的船夫喊着悠扬的号子,竹排交错时还不忘用手中竹篙去挑一挑对方的竹排,相互打趣着昨夜谁家又喝了酒杯婆娘关在门外训斥、谁家童子发生什么新奇事情了。
凌霄倚在一株槐树下,头顶泛紫色的槐树果子在渐渐金黄的树叶掩映下悄悄生长,她靠着河沿的石柱,看着一派生机盎然的生活失了神。
秋韵伸手在她眼前比划着,凌霄感觉眼前的光闪了闪,这才回过神来。秋韵问道:“看什么呢?”
凌霄伸手指出去,道:“看!”
秋韵不解:“看什么?那没事挑人家竹排的大叔?对岸那个洗菜的大娘?还是那个跑摔跤了,丢了自己糖葫芦的小傻瓜蛋子?”
凌霄很受用的点点头,道:“看这一切,你看出什么了?”
秋韵依旧不解:“这些是都是暗探?”
凌霄一副“你脑子进水了,还把我被淹死了”的表情,无奈道:“这一切,简单的生活,家中的烟火气息。如果我的爹娘还在,如果不是被迫逃难,我会不会也是过这样的生活?多简单啊,没有刀光剑影,没有生死较量,每日醒来只管一日三餐吃什么,睡去就是辛苦劳作的梦境,也不必担惊受怕的,不必担心明天会有怎样的苦难在等着我们。”
秋韵顺着她刚刚看向的方向,好热闹的生活啊,她突然正经道:“我们不就正在替更多的人争取这种生活吗?我们想要做的,不就是要把藏在这种生活里的陆鸿辛摘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