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许巍微哑的嗓音吟出这句歌词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高晓松略显粗犷的脸颊,我没想过他这样一个看似粗糙着活着的人,却拥有着这般细腻的内心,就像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借用他的这句词,来安慰一个哭的醉生梦死的爷们。
亮子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设计一款新的背包,刚刚在图纸上订好版型,正准备上色。打开门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我有些吃惊,几日不见,他消瘦了不少,也一改往日的邋遢形象,剪了板寸头,刮了胡渣,穿着白色T恤和深色休闲裤,看起来干净清爽了不少,只是眼里没了往日的光亮,多了些看不懂的迷离。他背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双肩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看样子很沉,他的双肩被压出了两道沟痕,我侧开身子,让他进门。
我猜出他为什么来找我,于是我很是大方的拿出我珍藏已久的啤酒,准备好好招待这位失意的不速之客,可当我将酒杯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摇了摇头,说他已经不喝酒了,这倒超出我的预料,我问他什么时候的事情,他说是今天。
我无话可说,只有颤颤的收起酒杯酒瓶,回到工作台上,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工作。
亮子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肩上还背着那个巨大的背包,沉重的压力将沙发压下一个深坑。他从天亮坐到天黑,一言不发,就在我想是否要提醒他时间已经不早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问我:“有酒吗?”
我叹了口气,将之前收起的酒杯酒瓶又重新搬到沙发前的小桌子上,“够吗?”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自顾自的说了起来:“她结婚了。”
“嗯。”
我给自己倒了杯酒,然后盘起腿坐在他的对面,准备做个安静的倾听者,因为我知道他的话不会很多。
“她结婚了。”
“嗯。”
亮子一口闷了一杯啤酒,然后又给自己满上,“她结婚了!”
“我知道。”我抿了一口酒,不知是不是放久了的缘故,有些变味。
“她结婚了?”
我皱了皱眉,决心不再说话。
亮子又喝了一杯酒,估计是这样一杯杯的喝不过瘾,喝到最后,他直接拿起瓶子“咕噜噜”的倒灌了起来,我是知道他有一定的酒量,所以也就没管他。
一瓶酒下肚,许是打开了他情绪的豁口,他用手心擦了下嘴角的酒渍,开始着手解开他一直背着的大包。这下倒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倾身向前,准备一探究竟。
“你干什么?!”
亮子两眼直直的看着我,就像我侵犯了他什么了不得的隐私。许是好奇心太旺,我忘了回避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只是两眼发直的盯着他手中的背包。
见我如此,亮子最终也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解他的大包。
他首先从包里抽出一件黑色的T恤,皱巴巴的,很符合他此前邋遢的形象,接下来是一条牛仔裤,同样的,皱巴巴,就这样,一件,两件,三件……
就在我的好奇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他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有点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那里面应该是一把瑞士军刀,是她送给他的,五年了,没想到他还带在身上。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白色的袋子,他将袋子打开,说道:“这是她给我做的第一件衣服。”
说完,他又拿出一个袋子,“这是她做的第二件。”
“这是第三件。”
“这是第四件。”
“这是第五件。”
……
亮子一共从包里掏出了十余件用包装袋小心翼翼包裹好的衣物,与先前皱巴巴的衣服不同,后来的每一件衣服都是整整齐齐的叠着,可以看出他对这些衣服很上心。
他将这些衣服一件件取出,又一件件叠好放回去,动作很轻,轻得我有些难过,又有些心疼。
我想她或许没想到,亮子会将她辛苦熬夜为他做的每一件衣服如此珍藏。
她叫安琪,人如其名,安静美好。
第一次见到安琪是在五年前,在从北京回乡的绿皮火车上。那时候我刚刚结束在北京的暑期课程,因为是个穷学生,所以不得不挤着十几个小时的硬座火车。而安琪不同,她是因为爱情。
见到安琪的第一眼,我便决心交下这个朋友,不为别的,眼缘,如果非得说出个理由,那就是因为她长得漂亮吧,就是那种男女老少通吃的美,像极了还未褪去婴儿肥时期的张柏芝,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巧合的是,她的座位就在我的旁边,我占尽了天时地利,最后的人和得靠自己。
“你去哪儿?”在火车上搭讪的最好方法便是问目的地。
“徐州。”
“你呢?”
“南京。”
说完我俩相视一笑,就这样,我和她搭上了话。
或许是长路漫漫,两个陌生人就这样在两个半米来宽的座位上生生聊了一晚上。她说她的爱情,我谈我的理想。
在她的爱情里,我认识了那时候尚未谋面的亮子。
安琪说,算起来他俩应该认识有八年了,只是认识的头三年是在高中,不同班,两人彼此知道对方,会在下课的走廊里擦肩而过,混个熟脸,却没说过一句话,之后的四年两人在彼此的大学里度过,没有交集,再次相遇是在她毕业那年的散伙宴上。
原来亮子一直和她在同一所大学里,只因安琪刚开始选择了英语系,在上了半年后,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是服装设计,于是退了学,去报了一所法国人办的私人服装设计学校,就这样,两个人错过了。
虽然退了学,但安琪还是与同寝室的伙伴们结下了半年的同学情谊,所以毕业的时候,她们还是邀请她参加了散伙饭。
安琪见到亮子的时候,亮子也看见了她,两人定定的站在原地瞧着对方看了半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安琪笑着看着我,满目星光,她说就是那一眼,不知为何,她便知道就是他了。
听她这么说的时候,我的心脏悸动了一下,因为没有经历,不知道“就是他了”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了笃定的幸福,这样的笃定很是打动我。
后来她便与亮子走到了一起,我认识她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在一起一周年的纪念日,所以安琪才会不辞幸苦坐着十多个小时的绿皮火车奔向他。对于此,我那时候很是荣幸,因为见证幸福是件太幸运的事情。
我喝了口酒,味道苦苦的。
对面的亮子还在喃喃自语,从包里拿出一件又一件的物什,有祈福的小挂件、红线编织的手链、帽子、围巾……我知道那都是安琪给他的。
安琪要离开亮子的事情,我是事先知道的,因为就在前一天的晚上,安琪找过我,她说她不知道亮子是否爱她,给他的东西很多最后都不知所踪,更不用说看他带上或是穿上。那天她哭了,我第一次看见她哭,安安静静的一个人流着泪,走的时候她说,原来她以为主动些可以更好的维护这段感情,但没想到主动的人才是最容易受伤的。
所以当我看到亮子半死不活的掏出曾经安琪给他的那些东西时,我的内心是咆哮的:TMD是谁让你把它们当贡品珍藏起来的,衣服TM是用来穿的,围巾帽子是用来戴的,还有那什么祈福手链是要挂在身上的呀!
最后,我却什么也没能说。
窗外街道上的路灯泛着晕黄色的光,外出散步的路人开始陆陆续续的往回走,夜越来越静,亮子还在叨叨絮絮的说着模糊不清的话。
我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滴酒,问亮子:“你到底想要什么?”
亮子抬头看了我一眼,沉默良久:“她穿上婚纱的样子太TM美了!”
说完,他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一个一米八几的爷们,最终没有忍住,哭的歇斯底里,我想,我永远不会告诉安琪这件事情,她也不需要知道了。
看着面前哭的醉生梦死的亮子,脑海里突然飘过那句“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我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不知亮子有没有听见,只是他的哭声终于越来越小。
图/木青
文/木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