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才20多岁,应该出去看看,看看这个色彩斑斓的世界,看看不同的人生,于是你经常背上你的书包,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一次见你,是在未名青年旅舍,这个五道口有名的青年旅舍,总是能够网络各路人才,因为北大宿舍不够住,就这样在我不经意间闯进了我的生活,你和敏敏,两个北大的研究生,同一个专业,我记得当初我对你们专业的理解就是往大了说,就是造生化武器的,你们俩都笑了,也没有反驳我,至今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对不对。可不同的是,你们俩,一个美籍华人,一个台湾儿女,我还记得我当时的嘴型成了一个O型,真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接触到活的台湾人,对,你就是那个台湾姑娘。
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台湾离我很远,远的就像新闻联播里的天安门城楼,即便身在北京,也只有国庆节的时候能在电视上看到,台湾给我的就是这个感觉。于是,我抱着对台湾的好奇,和对你的友好,总是问你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比如说,台湾的黑社会是不是真的像电视上演的那么恐怖,比如说,台湾是不是真的像电视上说的动不动就在立法会上扔屎?台湾跟大陆是不是很不一样,你更喜欢台湾,还是喜欢北京?你总是笑着回答我的问题,你说台湾人对大陆的好奇跟我对他们的好奇是一样的,有些台湾的老人甚至到现在也觉得大陆没有高楼大厦,我们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笑了,原来,误会真的源于不了解。
我记得那个时候,陆犯焉识刚上院线,我去看了,题材敏感,能上线不易,我去贡献了票房,回来你问我好不好看,我觉得还行,但是据说是截取的其中一段拍的,太敏感,不好拍,你也好奇,你不懂,为什么会敏感,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懂,但是也没办法给你解释。于是我买了一本陆犯焉识的书,看了几页就看不下去了,你说你想看,于是我便给了你。
印象中,你不是看这类书的人,你喜欢看东野圭吾,比如哪个解忧杂货店,你说那是你的最爱,你总会时不时的拿出来翻一翻,你说这书好看,推荐给我,可是我总是没有这个耐心去看,也就不了了之。
秋天的时候,你买了去韩国的旅行套餐,你说搞活动,999,很便宜,要去韩国看看,我记得是首尔,那个时候我穷,现在我也穷,我羡慕你,有时间可以去,有钱可以去,你说,回来给你买好东西啊。我笑了,我跟你说,什么时候找上翠翠一起去济州岛吧,免签,便宜,翠翠还会韩语,你说好。然后,你就一个人去了首尔,扔下我们背后一群人羡慕嫉妒恨的眼光。
玩归玩,学习起来你比谁都吓人。我记得你和敏敏总是三更半夜的回宿舍,偶尔惊醒睡梦中的我们,然后第二天跟我们道歉,有的时候,我知道你俩回来的特别晚,可是第二天早晨你俩根本不在床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做梦了,还是你俩真的回来过。你和敏敏就这样总是穿插在我的生活中,偶尔唱着愉快的小插曲,因为认识你们,我觉得我的生命变得丰富多彩了。
我喜欢做饭,尽管做素菜,宿舍的姑娘们也是喜欢吃的,偶尔你在,便邀请你一起吃,我记得我给你做过豆腐炒鸡蛋,还有炒土豆丝,带着小胖我们一起在大厅吃。盛菜出来的时候你噗嗤就笑了,我以为是你没见过,结果你说,你们内蒙古的妹子都这么豪爽啊?吃饭用盆盛?我也笑了,的确,用铁盆盛菜不怎么讲究,可是那会条件艰苦,一切从简,能吃上自己做的饭就不错了,哪管什么讲究不讲究的?可是你说,生活还是得讲究一些的。
的确,就像你,我说请你唱歌,你必然穿着一袭红色晚礼服的长裙,跟你一比,我简直就是土鳖,你说,还是要讲究些的。你偷偷塞给我一盒从韩国带回来的面膜,我说,你怎么知道我生日?还带礼物?你说,我不知道啊,这是我从韩国回来给你带的,既然你生日,就生日礼物喽。我真心的谢谢你,你就是这么善解人意。
为了不和我们大合唱,你单独选了台湾的闽南语歌曲,我们谁也不会唱,连字都不认识,你俏皮地问我,晶晶,要不要一起,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你唱完了,问我知道这首歌什么意思么?我说知道,说了个大概,你惊呆了,以为我听懂了,我说,怎么也是学汉语言的,这点功底还是有的,其实我骗你的,我百度的。
后来,北大终于有了空着的宿舍,我记得当时我还觉得中国籍很好,因为你是台湾人,享受港澳台同胞和内地学生同等待遇,住宿费一年才几百块,敏敏就比较惨,美籍华人,一入美籍深似海,从此学费是路人,一个月就几千块的留学生公寓,敏敏也是叫苦不迭,还说早知如此,不如当初用香港人的身份入学了,能省不少钱。我们都笑了,原来,中国公民能享受的待遇还是蛮多的。
你们俩就这样搬走了,没什么征兆,就像青旅的老板常说的,铁打的青旅,流水的客。我下班回来,看着你们空空荡荡的床铺,心里空落落的。
偶尔也在路上遇见过敏敏,却从来没有遇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哪里去了,也曾问起过敏敏,她说你们比较忙,每天都在做实验,好吧,缘分就是如此吧,苦寻不得,偶遇方见。
后来也只能从你的朋友圈了解你的近况,你去了哈尔滨,见识了冰城,还以为你在俄罗斯,后来你去了澳门,回了台湾,去了日本,又去了上海,你的脚步从来没停止过。
再后来我也搬出了青旅,连跟敏敏遇见的机会都少了,以前你还偶尔回青旅,后来我们也见不到了。
再后来看你朋友圈,你去了兰州,还去了青海,见到了羊皮筏子,你开心的发照片,我也是羡慕,再后来,你的朋友圈停止了,停在了2015年的7月25日青海,再也没更新过。
是我不好,每天刷朋友圈的人太多,却单单漏了你一个。
2015年11月,我也离开了北京,从此你杳无音信,只是我偶尔想起,曾经有个乐观的台湾姑娘,给我讲台湾的故事。
终于,今天,你的朋友圈你自己回复了,但措辞却说是你爸爸,一开始我以为是被盗号了,翻出来你的微信,找你聊天,才知道原来你去青海的路上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当时就诊断出是重型开放性颅脑损伤,经过几番救治才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昏迷了一年多,最近才刚醒。
出事以后不久,你爸妈就把你接回台湾了,悉心照料,最近终于醒了,这几天在教你说话。
亲爱的,你知道吗,听到这些消息,我整个人是崩溃的,我在飞回杭州的转机时听说的,哭了一路,我真的心疼你啊!我们才分开多久,你怎么能?!
亲爱的,我不知道,跟你说了这么多,你还记不记得我,如果不记得,我再跟你重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刘晶晶,在青旅的时候他们叫我晶姐,你叫我晶晶,我们曾经住一个宿舍,有我,你,小鑫,翠翠,金老师,敏敏,那个时候我还在京东上班,我还给你推荐过我朋友卖的面膜,治好了你脸上的痘痘,你说你还会推荐给其他人。我们一起去唱歌,你说你想听我唱歌,你说你觉得跟我们在一起你超开心,我们还一起看电影,我们一起看书,你记不记得?记不记得?
亲爱的,如果你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你就当是一个陌生人在远方鼓励你,你一定要重新振作起来,配合医生治疗,慢慢学习,早日康复,不要太着急,不要丧失希望,你还有我们这群朋友在啊,虽然我们不在你身边,但是我们是永远支持你的,不要放弃希望,你努力活着,就是我们所有人最大的希望。
还记得你的微信签名么?你说,生活就是写一本属于自己的书,姐的是百万字精装插图限量,多霸气啊!赶快,我还等着你继续写呢!
有机会,我一定会去看你,你在台湾等着我啊!千万不要偷懒啊,等我去台湾,我再给你唱你爱听的歌,咱们再一起唱五月天的,入阵曲,好不好?
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