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之前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本文参加馨主题写作第十八期【轮回】写作活动。


三月还没有过完,A市就开始为一年一度的旅游节做筹划准备。河道要清理;彩船要装饰;马路要清洁;绿化带要换新;观光处要增设打卡点;市中心几幢高楼的外玻璃要“光鉴可人”。经过几轮招标后,各处所需要的人力于四月一日到位,以五一黄金周为重点的旅游节开幕式准备工作正式开始了。

河道、地面的工作人人都能干,可清洁高层玻璃的蜘蛛人工作却不是人人都能干的。这份工作挑人,不仅需要年轻力壮的、胆大的、心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无恐高症、无病史。因此,能胜任这份工作的人少,相应地,这份工作的酬劳也比一般的工作要高出很多。

钱多就有人愿意干,即便它有一定的危险。

早饭过后,A市市郊的一所小院内,一棵老槐树一改冬日里颓败的气色,变得有活力起来,正一个劲地抽枝发芽。树杈间的鸟窝在一树“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映衬下,也显出了一点“生气”。陈凯在树下正将蜘蛛人所需要的工具---安全座板、高空作业绳、防坠落装置等逐一装进五菱面包车里。

“这么早就叫你们上工去擦玻璃?”

“今年增加了几幢高楼,要提前准备,提前弄,最晚后天就要外吊了,不然赶不上工期。”

“每年你做这个活时我都提心吊胆的。”

“再做两年,房贷还得差不多就不做了。上份工作的手续我已经结清了,昨天给你的钱收好了吗?”陈凯说话间无意瞥了一眼三楼的房子。

“收好了,今天得空就去存了。多擦几幢高楼的玻璃,工钱是不是就会多给一些?

“不会。工头说了上头也缺钱,嫌少他就去找别人做。”

“这些人!好歹跟着他们干了这么多年,一点人情都没有,再说这可是命悬在‘线’上的活儿。”

“今年还有另外一批人想接这活儿,工头就是看在我跟着干了几年的份上,才先找的我,这已经算是人情了。”

工具全都装进车里,陈凯再次确认没落下什么东西后,关上后车门,准备开车出发。

“等一下。”妻子说完,转身跑上了楼。

陈凯停下拉驾驶室车门的手,好奇地望向正在跑上楼的妻子。

妻子是陈凯相亲时认识的。第一次见面,陈凯就有一种“这个妹妹,我以前见过”的感觉。接触后,他才清楚这种感觉的出处--他们同校、同级,虽不在同一班,但却是同一位老师教的。

有了共同的聊天基础,以后的“聊天”就很顺畅,进程也很快。

爱情的滋养使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快速盛开,绽放的花瓣落在女孩脸上,变成了她的五官。从此,这朵绽放的花就常年开在陈凯的生活里。

没过多久,这朵花又从楼上跑了下来。

“这是过年时我在老家的菩萨庙里求的平安结,很灵的。”妻子一边说,一边将一根红绳朝陈凯的脖子上挂。

“迷信!”陈凯嘴上反驳,行动上还是很配合地低下了头。

“宁可信其有!”

“我会忙一段时间,没空管乐乐,你一定让他好好学习。”一提到学习,陈凯就想起自己高空擦玻璃时看见坐在高楼里办公的那些白领。

“放心,我会管好他。你干活时一定要专心、小心。”

“我知道!”

五菱慢慢启动,渐渐驶出小院。通过后视镜,陈凯看见妻子渐渐远去,渐渐变小,最后,一个拐弯将他看妻子的视线截住。陈凯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摸挂在胸前的平安结,随即他安心地笑了笑。

陈凯赶到目的地时,与他往年一起配合着擦玻璃的小宁、小夏几个都到了。他们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就询问彼此去年擦玻璃的活结束后,都干了哪些养家糊口的工作。闲聊了一会儿,工头陪同负责此事的政府人员就到了。大概检查完陈凯他们带来的作业装备后,政府人员一脸严肃地说:“安全第一!高空作业一定要做好安全防护工作。”

“您放心!他们几个都是‘老把式’了。”

四月,明媚又温暖的太阳先将它的妙光长箭射向最高楼的楼顶,然后再依次射去。妙光长箭穿透陈凯身上的衣物,使他的身体有了反应,汗不觉地冒了出来,他脱去层层外衣,只穿一件长袖T恤。

妙光长箭仍不甘心,它以忙碌着的陈凯为靶心,不断从不同的角度射来。陈凯无视它的顽皮,依旧做着手里的活。最后,它成了强弩之末。陈凯望着西坠回家的太阳,穿上脱下的衣服,和小宁、小夏几个下楼走向他们临时的住处。

吃过晚饭,就在陈凯他们准备休息时,工头来了,他对陈凯他们说:“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好天气,不下雨,明天早上就开始外吊。”

“今天才开始准备,有些需要置换的配件还没有更换完,急着外吊不安全。再说往年最快也都是准备两天才开始外吊的!”小夏不满道。

“今年能和往年比吗?今年还‘加量不加价’比往年要多擦几幢高楼了,我找谁抱怨去。”工头没好气地说。

“头儿,我们明早抓紧准备,下午开始外吊。”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陈凯急忙开口。

“就这样吧!明早起早些,尽快外吊。平时也抓紧时间干活。无法按期交工,谁也没好日子过。”工头说完,甩门走了。

“他这是在哪里吃了瘪,来我们这里撒气。”小宁愤愤然。

睡前的小风波没能抵挡住疲劳的侵袭,很快,陈凯他们几个就睡着了,屋内的鼾声此起彼伏。

一夜好眠使精气神得到了很好的恢复。第二天午饭前,陈凯他们几个就完成了外吊前的安全准备工作。吃午饭时,陈凯说:“下午我先外吊,你们几个先在楼顶配合着。”

陈凯之所以主动请缨是因为他昨晚说的那句话。

原本为了缓和气氛,为了使今年的活顺利做下去,他才不得不说出那句话。但今天早上一起干活时,陈凯察觉小夏说话总是夹枪带炮地针对他,起初他觉得莫名其妙,后来通过只字片语,他猜到小夏针对他的原因。

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房贷等着还。陈凯不似小夏三十出头还孑然一身,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那般潇洒,有些事他不但要忍,而且还要主动。

温暖的太阳似乎也有了脾气,将三十五层楼的楼顶晒得发烫。饭后,陈凯他们几个刚走到顶楼露台,就觉得阵阵热浪从脚底升起,将他们包裹着,须臾间,一层薄汗密密匝匝地从皮肤里沁了出来。

陈凯没再减衣服,仍旧穿着那件长袖T恤,他戴好安全帽,整理好可调节长度的绳索,将它的一端扣死在安全座板上,另一端递给了小宁,让他固定好回绳,并配合调解。

胸前背后都系好安全绳,安全座板也调试到舒服的位置后,陈凯走向三十五楼的边沿。在升降机的辅助下,他顺利地下降到三十五层的外玻璃处。

阳光经玻璃的反射,弹跳到陈凯的眼里,他顿觉一阵眩晕。

“年纪大了,体能果真一年不如一年!”陈凯心想,并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睁开眼睛,他微微侧了一下头,躲过弹跳而来的光线,开始专心擦拭玻璃。

过了一会儿,陈凯要朝一侧移动,他按照约定,摇动了几下绳索。一分钟后,他整个人连带绳索一起朝一侧移去。如此几次后,陈凯觉得绳索上边的反应越来越慢,有时他需要摇动几遍后,上面才会做出反应。

这次,陈凯摇了两次后,仍旧没有反应。

“两脚不着地,急也没有用。”陈凯在心里安慰自己,并小心左右侧身,放松快要坐扁的屁股。

咔哒一声细响。陈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他屏住呼吸,慢慢地转动头,用灵活的眼珠寻找发出声音的地方。

“安全座板的扣环处裂开了一个小口,不能再干活了,要尽快上去。”陈凯惊出一身汗。

“快拉我上去,快拉我上去,快!”陈凯朝楼顶急切地大喊。

运气大喊似乎增加了陈凯的体重,咔哒,咔哒声接连响了几次,扣环的裂口越来越大。升降机开始朝上拉陈凯时,扣环彻底断了,陈凯朝下坠。胸前背后系好的安全绳都系在他单薄的衣服上,衣服经不起拉扯。很快,陈凯像一条漏网的鱼,顺着各种“安全”间隙,哧溜一下滑了下去。

“爸爸,你一定要小心啊,可千万不能掉下去!”儿子五岁时说。

“爸爸,如果你有翅膀就好了,这样擦玻璃就不会掉下去了。”儿子六岁时说。

“爸爸,长大后我一定要发明一种可以使人飞起来的衣服,这样你擦玻璃时就不用担心会掉下去了。”今年儿子八岁时说。

陈凯想起儿子曾对他说过的话。

“是呀,如果爸爸会飞,就好了!”

“乐乐,爸爸多想陪着你长大,可是...对不起,对不起。”

“一定要替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奶奶。”

想到妻子、母亲,陈凯就有些难过和不舍,他伸手握住挂在胸前的平安结,凄然道:“往后他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咋过啊?”

与地面接触后,陈凯的身下很快就开出了一朵殷红色的死亡之花。

“哎,这里真是越来越挤了,我的脚都没法伸了。”

“不但挤,而且有点好吃的,就被那些新来的抢光了。”

“你们都是‘老人’了,作为长辈,让让他们也是应该的。”

不知过了多久,陈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声音中醒了过来,他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处皆是一片绿色。

“这里不是医院,难道我没死?”

“嗨,小伙子,你醒了!”就在陈凯思索生死问题时,一个声音朝他飘了过来。

“你是谁?竟然会说话,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渡之林,我是这里负责照顾新‘人’的一个老‘人’。”

“我还活着?”

“对,活着,还没死透,不过...”

“不过什么?”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是一棵树。”

“树?”陈凯急忙上下打量着自己,发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棵又细又矮的小树,惊讶良久后,他又望向说话的那棵又高大又茂密的树。

“人死后都会来这里吗?你在这里多久了?”

“死时有不舍、不甘或是牵挂时,就会以另外一种方式暂时‘活’着。变成树只是其中一种方式。我在这里已有百年了。”

不舍与牵挂。陈凯听到这两个词,便想到了儿子和妻子,他确实放不下他们。可是,自己以一棵小树的方式‘活’着,又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又如何消除自己心里的不舍与牵挂?

“这么长时间!您的不舍与牵挂消失了吗?”陈凯问

“时间是世间的良药,它能抚平任何伤口与不平。等所有的不舍、不甘与牵挂都消失后,就该去那边了。我之所以没去那边,是因为我的责任还未完成。”

“我要长多久才能和你一样高?”

“至少需要三四十年。”

“这么久!”

陈凯不再说话,他知道妻儿知道自己死了一定会很伤心。既然他还没有死透,就一定要想办法回去看看,鼓励她好好活着,不要悲伤,不要难过。

“我现在是一棵树,无法移动,长高又需要很长时间,怎么做才能再见到他们?”很多个日出日落后,陈凯还是没有想出办法。

“嗨,小伙子,发什么呆了,那边有营养,还不快去吃。”某一天,那个老‘人’对陈凯说。

“什么营养?”

“就是动物的尸体,它被微生物分解后,就变成了我们的营养。”

“不吃!”陈凯有些想作呕。

“不吃就长不高,长不高就会被别的‘人’遮挡住阳光,你就无法吸收太阳的能量,会死的!”‘老人’语重心长地说。

“如果再死会怎样?”陈凯好奇地问。

“不知道,从来没有‘人’问过我这个问题。”‘老人’沉思了一会儿说。

陈凯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他想:反正自己已经死了,再死一次又如何,说不定会以另外一种方式醒来。于是,他决定再死一次。

陈凯使出洪荒之力将自己的脚---根须朝地面伸去。阳光透过如伞的树叶,细碎地散落在弱小、娇嫩的根上,疼痛顺着渐渐干枯的根须直达陈凯的心底,慢慢地,陈凯原本茂密的“头发”变黄、变少。

“小伙子,你这是何必了!”‘老人’不解地叹息道。

“等着用时间消掉心中的不甘与不舍,这与彻底消失,永远的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既然还没死透,何不试一试?”

某个午后,刚醒来没多久的一棵小树就枯死了。它在将死之际,祈求菩萨垂怜,让它在家附近醒来,不管变成什么都可以。

万物落就有万物生。生命像海洋里的朵朵浪花,生生不息。

陈凯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水里,他变成了湖里的一条小鱼。。

“我还‘活’着,我成功了!”欣喜之余,陈凯又有些不开心,因为这湖他以前从未在家附近看见过,也就是他依然见不到妻儿。

有了再次醒来的成功经历,陈凯顾不得与水里的小伙伴打招呼,又使出洪荒之力跳出水面,将自己扔到岸边。缺氧和太阳的暴晒使陈凯生理性地在草地上蹦跶,痛苦地扭曲身体。一只雄鹰俯冲而下,用嘴钳住陈凯,随即又快速地高飞。

“让我变成一条毛毛虫吧!”这是一条鱼临死前的祈求。

人生之事十有八九不如意。这条谚语不仅适用于人,也适用于广泛的“活”着的生物。

再次醒来的陈凯还是没能如“死”前所祈求的那样变成毛毛虫,他变成了一只嗷嗷待哺的小鸟。陈凯没有沮丧,反而很开心。他祈求变成毛毛虫的本意就是长大后可以蜕变成蝴蝶,然后就可以飞回自己原来的家。现在他变成了小鸟,省了蜕变的环节。

这次,陈凯决定好好活着,他安心地等着鸟妈妈投食,然后吃饱睡觉,长身体。

“乐乐,快点下来,不然要迟到了。”一日清晨,一个女声将吃饱喝足的陈凯惊醒,他扑腾着毛还没有张全的翅膀,颤颤巍巍地挪到窝边。女人和孩子已经骑车走了,陈凯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想:“会是他们吗?”

一个拐弯拦住了陈凯的视线,他将目光收回来,开始打量自己“新家”的周围。

这是一个破旧的小院,院内有几幢墙面斑驳的楼房,与陈凯“新家”正对着的是三楼的一户人家。

“咦,三楼那户人家的阳台好熟悉。”陈凯一边想,一边朝记忆里那个小院的“花坛”看去。

“几株矮冬青,一棵石榴树,一棵枣树,还有...”陈凯的目光从小院一角的植物上一一扫过,最后,他将目光落在自己“新家”的支撑“物”上。

“一棵老槐树。我回来了,真的回来了,我回家了!”陈凯开心不已,唧唧地叫个不停。过度的兴奋使陈凯忘记其他的事情,也忘记了吃东西与睡觉,他一直站在窝边等着,他的耐心和决心击败了太阳,当太阳快要下山时,一个男孩出现在远处的拐弯处。

陈凯一直盯着男孩,惊奇道:“他比乐乐大点,他真的是儿子吗?”

嗖~啪~地一声,陈凯只觉翅膀处一阵钻心的疼,紧接着身子一软,从窝边掉了下去。

“又要摔死了。”一股悲凉从陈凯心底溢出。

与地面接触的惨状并没有再次出现。离地不足一米的时候,他被大一点的乐乐接住了。惊恐,再加上一天未曾进食使陈凯在下落的过程中就晕了过去。

“哪来的小鸟?它受伤了?”一个女声问道。

“它被壮壮用弹弓从老槐树上打了下来,正好被我捡到了。”

“那个窝都空了好几年,今年又有鸟愿意用它做窝,真是奇怪。”

“这个鸟我能养吗?壮壮说他爸嫌吵,今早还没上学的时候就把鸟妈妈给打下来了。”

“可怜!那我们就养着吧。”

“妈,我以前做了一个梦,梦见爸爸变成了一只鸟,来看我们。”

迷迷糊糊的陈凯正想判断自己又变成什么“东西”时,无意间听到“爸爸”,“鸟”这两个词,不禁精神大震:“我没死,我还是一只鸟!”

小鸟微弱的唧唧的叫声打断俩人的对话,他们一起看向小鸟。

“妈,你说它会不会是爸爸变的?”

“也许是的,你好好照顾它。”女人不忍心说不是,迟疑片刻才说。

“你有梦见过爸爸吗?”

“有。以前梦见你爸的时候,我总想哭。但只要我一哭,他就不见了。后来,我不哭了,见到他就笑,他也对我笑。我知道你爸一定不希望我们伤心,难过太久,希望我们把以后的日子过好。”

方才,在女人看向小鸟的时候,陈凯就确定她是自己的妻子,她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只是眼光里多了一丝忧伤。听到妻子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所愿后,陈凯激动不已,但小鸟的身体无法承载太强的感情波动,它唧唧地叫了几声后,又安静下来了,它的泪只能在心里流。

“把日子过好?那这些三好学生的奖状,爸爸会知道吗?”大一点的乐乐思索一会儿后,指着墙上奖状说。

“会的!庙里的师傅说过世的人去那边之前都会回来看看挂念的人,他们过得好,过世的人才会安心去那边。”

陈凯也顺着大一点乐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墙上的奖状在暖黄色灯光的映衬下,像是镀了一层金,黄灿灿的。

“二年级的,三年级的。原来我已经离开两年多的时间了!”陈凯看清了奖状上的数字,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这么久,也才明白为什么乐乐比他记忆中的要大一些。

“我不想让爸爸去那边。”

“过世的人如果不安心,不去那边,也会很痛苦。”

“那还是让爸爸安心去那边,我不想让他痛苦。”

“嗯,我们娘俩一起努力,把往后的日子过好,让爸爸安心。”

窗外的远处,各色景观灯将A市装扮成童话里的世界,但那里没有童话。A市郊区的一所老旧小区里,一家“三口”正齐聚在暖黄色的灯下,“述说”着阴阳两隔的惦念。

在乐乐的精心照料下,陈凯的伤很快就好了,而且没过多长时间他就会飞了。每天早上,陈凯都会站在阳台上,目送娘俩出小区。等看不到他们时,他才会挥动翅膀,跟上。看着乐乐进学校后,他再飞回家。中午,陈凯一个“人”在家无聊时,他会飞到妻子上班的地方看看。放学的时间到了,陈凯又会飞去学校“接”乐乐。有时,陈凯会窝在乐乐的怀里;有时,他会站在乐乐的肩膀上。同学们都羡慕乐乐养了一只漂亮又听话的鸟。陈凯听到小朋友的羡慕,赞许的话后,会骄傲地昂起头。晚上,陈凯就蹲在乐乐的枕头边睡觉。

陈凯受伤时,乐乐不忍心将他关在鸟笼里。会飞后,陈凯又不肯回鸟笼。乐乐见他不会乱来,也不会乱飞,也就没想过要将他关进笼子里。

就这样,日子在“大家”相互陪伴中走过了大半年。

某个周末,一位六十多岁的女人带着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来找妻子。陈凯不认识那个女人和男人,他好奇地竖起耳朵,听他们聊什么。

不听不要紧,一听陈凯的肺都要气炸了。原来那个女人是来给妻子说媒的,男方就是那个男人。陈凯挥动着翅膀,趁他们说话没留意,猛地扑向了那个男人,朝他的眼睛啄去。鸟终究抵不过有两手的人,陈凯被抓住,并关回鸟笼里。从此限制了自由。

陈凯的袭击并没有吓退那个男人,他每周都来,帮着妻子做这忙那。乐乐也喜欢他,不仅是因为他会给自己买玩具,买零食,最主要的是他愿意陪自己去郊外野。

陈凯一想到这个男人可能会替代自己,成为自己家的一员时,心里就一阵狂燥,在笼子里又是叫又是跳地上下闹腾。

“乐乐,你的鸟是不是想媳妇了?它最近一直在笼子里扑腾。”一日,男人看着鸟笼说。

“鸟一岁就能结婚吗?它最近是比较闹腾。”

陈凯听到俩人的对话,更加狂躁了,它叫道:“我不要什么鸟媳妇,我只是不想让他给你当爸。我才是你爸爸,乐乐,我才是你爸爸。” 可乐乐听不懂鸟语。

“怎样才能给它找个鸟媳妇?”看着更加狂躁的鸟,乐乐更加相信它想找个媳妇了。

“周末我们提着鸟笼去鸟市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好!”

陈凯之前完全忽视了他作为鸟的本能,他心底一直以为自己是个“人”,但当他出现在鸟市场的时,他变得安分了,也变得矜持了。他会时不时地梳理自己的羽毛,遇见种类相近,有眼缘的鸟,他会不由自主地叫几声,以吸引对方的注意。

鸟市场之旅,充分说明乐乐的鸟想媳妇了,但市场内没有与它完全同类的鸟,只好“无伴而归”。

时间在陈凯的“人性”与鸟的本能的痛苦对抗中,不知不觉地走到元旦了。那天,那个男人与妻子在亲友,以及乐乐奶奶的祝福声中喜结连理,成为夫妻。受喜悦的感染,陈凯也被敬了一点喜酒,在醉倒之前,他看到了当初自己与妻子结婚时的场景。

嘭嘭嘭,陈凯被屋外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惊醒。

“爸爸,我也要放鞭炮。”

“你来放这个,这个安全,它出来的烟花也很好看。”

......

“妈,您难得来一趟,多住几天再回大哥家。”

“不了不了,我已经来了快一个月了,想走了。”

“那我用车送您。”

听到屋外的对话,陈凯内心很平静,不似之前那么气愤与狂躁。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陈凯确信这个男人是个好人,他会对妻子,母亲好,也会对儿子似如己出。他所爱的人、所牵挂的人现在都过得很好,他已经没有任何牵挂了。

接下来的几天,陈凯都很安静。乐乐见他不再闹腾,怕他憋坏了,就将鸟笼打开。第二天,乐乐和爸爸妈妈走亲戚回来,发现鸟不见了。

一个月后,鸟笼里出现了一只色彩艳丽的鹦鹉。同时,在某个地方,一只鸟因之前多次以自杀的方式提前结束过渡期的“性命”,被判斩立决。死后,它毫无挂碍地去了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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