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叫葱芒国的地方,人烟稀少,虫蛇猛兽出门就见无数,抬脚踩到一片。
其间有一块儿空地被开辟出来,是为葱芒国的中心,也即葱芒国的国都。
国都之中,住了总共大约有十来个人。国王、王后、左丞相、右丞相、御厨、王子以及三个卫兵。卫兵分别守护国王、王后和王子。
国王有一次外出,不小心踩到了一只树懒形状的动物。此物与树懒同科同属,但是比树懒略微凶猛,虽是一样地懒惰。国中人称之为荆猹。因其凶猛而懒惰,后来同类相残,所剩渐渐稀少。
但这位国王太幸运了,那天狩猎,在南山顶上,获麋鹿八只。傍晚回都城时兴奋不已,弃了骏马,自行跑步回宫。偏偏就在王宫门口,踩到王国境内极其稀有的几只中之一只,竟被其咬伤。回到王宫就一病不起。害得御厨在王国境内采集各种花花草草,熬制各种汤药,每喝一种不同的汤药,国王的脸色都变成一种新的颜色。那情景,酷似一只人形的变色龙,只是并不与周围同色,而是自行无规律乱变。后来左右丞相一合计,似乎是喝的汤药什么颜色,国王的脸色就是那汤药掺了泥水的颜色。
七七四十九天,国王总共喝了九九八十一种汤药,每天早晚两顿两种,期间有十七天因为上午喝了御厨熬制的汤药而拉肚子,国王蹲在厕所里一下午都出不来,等拉完被两个侍卫架着出来时连喝汤的力气都没了,于是就浪费了那可怜的御厨费尽心力熬制的十七顿汤药。
喝完九九八十一种汤药后,国王气色好转,也能坐起来说话了,还能站起来走两步。但是,身边的人总感觉与此前大不相同。国王站起和坐下的动作特别缓慢,比殿前的桉树上偶尔看到的树懒的动作还要慢一些。身边人们急得要死,他却总是慢吞吞地行动言语。
而且,他先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快点!”,现在却成了慢吞吞的“我----还----没----准----备----好--------”
早晨叫他起床用膳,他慢吞吞地说:“我----还----没----准----备----好--------”
饭后按他先前定的规矩,提醒他上朝,他慢吞吞地说:“我----还----没----准----备----好--------”
上朝开始后,侍卫甲喊有事早奏无事退朝,他慢吞吞地说:“我----还----没----准----备----好--------”
倘若有臣奏事,倘若他要插两句话,话还没说完,太阳就已将要落山。他刚刚“康复”后的几天里,每天略有事议,必到深更半夜也议不玩。议事的索性就不吭声了。吭声的只有所有人的肚子。
后来大家都变聪明了。每次议事,提前议好,只问国王可否就行了。至多在国王慢吞吞地说完“我----还----没----准----备----好--------”之后,大家等他思索半天似乎也没什么反对意见后,听他说完“虽----然----我----还----没----准----备----好--------,但----是----可----行”,赶紧盖章办事。
就这样,日子在煎熬中度过,身边的臣子们也变得聪明乖巧,提问非常简练,变成超级简单的选择题。国王的任务越来越简单,每次虽然还是从早晨旭日初升一直琢磨到夕阳西下,才说一遍他那举国上下无人不晓的“虽----然----我----还----没----准----备----好--------,但----是----可----行”或者“我----还----没----准----备----好--------,明----日----再----议----”,但毕竟日常行动简化了许多。在国王艰难思索、言语的空档,臣子们都完成了各种工程建设、疆域开拓、社会改造的巨大任务。实际上,人们早已在国王慢吞吞思索言语的过程里,改换了政权,不过是每天安排几个人陪这位老国王演出上朝的节目而已。
终于,悠悠岁月,几十载悄然而过,国王身边的卫士都是馒头银发了,御厨每次呈上御膳时手都颤巍巍了,盘子几次摔碎,饭菜重新做了重新呈上。
一个重阳节的正午,钟声快敲响了的时候,国王自感身体不妙,召集身边众臣,慢吞吞地说:“我------恐------时------日------不------多------了------,呃------,虽------然------我------还------没------准------备------好------,王------子------也------该------立------为------太----------”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就慢悠悠地放下了,身子慢悠悠地软了下来。
虽然他还没有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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