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又是这样一个下午,睡到三点半。
泡面碗在水池里,二十几双袜子分散在十平米的房子。我是个漂泊在大城市的人,以文字为生。即使是最优秀的畅销书作家,也要在家里时不时敲点东西,维持生计。况且是我这种情况,打拼几年,只在不知名杂志上发了几个短篇,离一炮而红洛阳纸贵的境界还差这十万八千里的作者,理所应当昼夜不停地写。可是我对着那台笔记本,十几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我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不管从事什么职业,在寸土寸金的一线城市十几天只出不进,都是无异于自杀的行为。尤其对我这种靠着虚无缥缈文字为生的人,我有点难受,我知道有像我一样境遇的几十万青年,在不停敲击键盘,讨好编辑之类的,对他们文艺梦想哪怕有一点点帮助的人,苟延残喘继续下去。我看着那堆摊倒在地上的青岛啤酒瓶,发呆。忽然间想到这个时代的荒诞,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称作作家和老师,一夜暴富的奇迹依旧上演,一夜成名的故事依旧被人津津乐道。
窗外一树不知名的花每年春天都开,我把窗帘拉开,一束光照进来,满屋的黑暗愈加发亮。楼下与我素不相识的人们却仿佛每天都经过这里,脚步匆忙。车水马龙的车流,司机不安地拍打着方向盘,鸣笛声此起彼伏,嘈杂又尖锐。莫名的,我似乎看见千百舟舸在波涛汹涌里沉浮,各自前行。
我从架上抽出一本《彷徨》现在出版的书,大多都不敢读。怕看了之后再也写不出东西来。
闰土!闰土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朋友所不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一些事,闰土在海边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的四角的天空。可惜正月过去了,闰土须回家里去,我急地大哭,他躲到厨房里,哭着不肯出门,但终于被他父亲带走了……母亲站起身,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女人的声音。我便招宏儿走近面前,和他闲话:问他可会写字,可愿意出门。“我们坐火车去么?”“我们坐火车去。”“船呢?”“先坐船,……”
读到这里我把书一丢,因为不愿意在看见圆规似的杨二嫂的嘴脸,如同不愿意看见血淋淋的现实,其实在我十五六岁就能通篇地背出来,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嘟,嘟,嘟……”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迟疑了一会。心想早已没有什么人会打电话给我,早年的朋友都已作鸟兽散。父母是穷乡僻壤的庄稼人,连电话筒都不会拿。也不是编辑,房东,彩票站。
“喂,是小石子么?我是你三叔,你嫂子流产了,今早上,现在县医院。你爹娘喊你回来呢,你那混球的大哥连个人影也寻不到,前几天公安局都到家里来了,说是在外乡犯了盗窃罪,正通缉呢,屋里头没个顶事的男子。你就听我做长辈的一句劝,莫整那些个虚头巴脑的,几年给家里头寄不回一个钱。我们合计着,给你谋了个村里小学老师,教语文,赶紧转来!”“……”
“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