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喝奶茶,自家熬制的,茶上浮着奶皮子,热气缕缕,从外面回来趁热喝,很香。
虽然,后来喝过许多人亲手煮得奶茶,可怎么也找不到一种味道,邻居阿帕的茶香味。(“阿帕”是哈萨克语,意为奶奶)喝一碗还想再喝一碗。银色铝壶擦得亮,太阳光下绕人眼,兑好盐的砖茶水散出温热的味道。
老阿帕身世可怜,从小被寄养在回族人家长大,会说哈族话也会回族话。老阿帕对哥哥和我就像自家孙子孙女,有好吃的总会想到我们,一边替地里忙碌的妈妈烧茶,一边哄我们吃饭睡觉。天气好时,阿帕抱着羊毛在低矮的土块墙上坐着捻毛线,我们绕着老人追逐,玩,爱她脸上层层皱纹里的笑,怕她举起手里茶色的拐杖假装生气,要惩罚调皮的我们。也是从她那里体会到了一种不一样的爱。
阿帕越来越老了,拐杖几乎不离手了。洁净的茶具,跳跃的炉火,清香的奶茶。三代人喝着阿帕的奶茶长大了。路过阿帕曾住过老房子,我想起这些。
速溶奶茶总少了点味道,说不出来。
一壶茶一个故事。 三十年前, 阿塔(“阿塔”,哈萨克语,意为爷爷)和阿帕是夫妻,阿塔是队里的会计,会管账也很能喝酒。他喝完酒就骑马到处跑,回家打人,阿帕也被他吓出了心脏病。有人诬蔑说阿塔贪污了公家的钱,要抓起来坐牢。阿塔酒醒以后吓坏了,慌乱中只身一人逃往哈萨克斯坦 ,抛下阿帕和六个年幼的孩子。
阿帕一个人供养六个孩子上学,生活。最艰难的日子,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一壶奶茶。六个孩子,阿帕没有送出去任何一个,亲自养大,直到他们各自成家。多年操劳过度,阿帕病倒了,她把孩子们叫到身边,安顿后事,以后母亲不在了,兄弟姐妹之间要互相扶持。阿帕将自己在冬窝子的全部牛羊平分给六个孩子。对阿塔,阿帕没说任何怨言。
阿塔回来了,三十多年离散,阿帕墓前阿塔泣不成声,跪了很久,子女们谁都劝不起老父亲。三个月的探亲假,阿塔只待了四十多天就执意要走。
阿塔说自己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阿帕,她一个人看大了六个孩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回哈国一年后,阿塔病逝,埋在了异国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