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解脱
白山区派出所的同事果然在钟落村搜到了那顶黑色鸭舌帽，杨磊现在可以百分百肯定，去找高小潇的人就是涂山峰，那么涂燕肯定与高寒有过感情纠葛。难道高小潇就是涂燕口中的“平平”吗？杨磊曾听林墨蓝说过，高小潇长得和李晓几乎一模一样，她似乎不太可能是涂燕的女儿。涂燕在伤害涂山峰之前见过高小潇，到底是什么原因，她要杀了涂山峰？
一个小时后，梁希如约带着涂燕回到了白山区人民医院。涂燕的心情看起来平伏了许多，她躲闪在梁希身后，并不想跟杨磊说话。
“燕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你放心，没事的，我会帮你。”梁希向杨磊使了个眼色，朝门口走去。杨磊马上心领神会，他让同事留下来陪着涂燕，自己跟着梁希走了出去。
“怎么样？你有什么收获？”杨磊迫不及待地问梁希。
梁希有点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说：“我以为你会比较关心我吃饭了没？”
“那你有吃饭吗？”杨磊微笑着问。
梁希叹了口气说：“你不用给我那么好看的笑容，那样我的伤口会痛。”
“对不起，小希。”
“好吧，我不是存心来找茬的。我觉得涂燕比我幸运，起码她还有一个死心塌地爱着她，肯为她做任何事的人。”
“怎么说？”
“涂燕告诉我，她知道那个男人和女儿回国后，便偷偷跑去找他，跟他说想要回自己的女儿，但是那个男人却冷漠地拒绝了她，还让她以后不要再去打扰他们，说他们过得很幸福。后来，涂山峰帮她找到了平平，但是平平却不肯认她，她的心里非常难过。”
“那她为什么想要杀涂山峰？”
“她没有说，当我问到这件事的时侯，她的情绪就非常激动，我不想再刺激她。”
“涂燕有没告诉你，她昨晚跟涂山峰发生了关系？”
“发生关系？没有，她没有说。是她自愿的吗？她一直跟我说，她真的很爱那个男人，她应该不太可能会跟涂山峰发生这样的事。”
“涂山峰说是他侵犯了她，我让医生给涂燕检查过身体，结果的确如涂山峰所说的一样。但是涂燕的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如果不愿意的话，她应该会挣扎反抗。”
“她有些时侯仍会神智不清，虽然她的病相比以前好了不少，但是也难保她不会做傻事。如果涂山峰真的死了，她要负刑事责任吗？”
“如果涂山峰死了，那涂燕就是故意伤害他人致死，肯定是要负刑事责任的。但是涂山峰刚才醒来时，一直说不是她妹妹的错，叫我们不要抓她的妹妹。”
“如果受害人放弃追究，她也要负刑事责任吗？”
“小希，她触犯的是刑法。”
“她真是个可怜的女人。那只能祈祷涂山峰没事吧，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杨磊当然也希望涂山峰没事。
杨磊和梁希回到刚才涂燕呆着休息的那间房子，她却不见了踪影。杨磊急忙给监护的同事打电话，他告诉杨磊涂燕刚才说肚子不舒服，要上厕所，已经进去了好一会。
涂燕安静地倚在厕所的窗户前，眼里的迷茫一扫而空，她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决定。窗外的天色渐渐由明亮退化成淡灰，它正一步一步走向未来预定的黑暗。微风轻轻扫过茂密的粗枝大叶，它们颤抖着发出一阵低沉的唏嘘。有几只受惊的小鸟，忽地一下从那片绿荫之中窜了出来，叽叽喳喳叫着，展翅高飞，慢慢消失在苍茫无边的天际。或许，它们追上了逝去的太阳；又或许，它们遇上了即将来临的黑夜。涂燕突然爬上了那个低矮的窗台，她大力推开了那道沾满灰尘的玻璃窗，努力挤压着自己的身体，从那个狭窄的空间一跃而下。风在她的耳边鸣唱着一曲悲伤的童谣，在落地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连同心底的那个秘密，在一阵血肉模糊的苦楚中，彻底烟消云散。
灰色，似乎永远是一个让人悲伤的颜色。涂燕的生命，也随着那片溅落在灰色笼罩下的红潮，划上了令人婉惜的句号。
“我妹妹呢......我的妹妹......”涂山峰终于再次苏醒过来，他仍然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杨磊紧紧按住涂山峰的手，冷静地说：“你妹妹她还是不想见你，如果你想她没事的话，就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快点好起来。等你的伤好了，她就不用负刑事责任。”
杨磊并不想要骗人，但他觉得此时此刻，对大家来说，这都是一个美丽的谎言。
“十四年过去了，如果生命有轮回的话，你会变成什么模样？你还能认出我的样子吗？”黑衣男人极其温柔地抚摸着院子里的那棵樱花树，嘴里轻声叹了口气。屋子里面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哐当”。
“晓晓，你怎么啦？”
“没事，我不小心打烂了一个碟子。”
黑衣男人苦涩一笑，对着樱花树说：“你看，她很像你，却又很不像你。这个世上，真的再也找不到和你一样的人了。你会孤独寂寞吗？我真的很孤独很寂寞......”
屋子里又传来温柔的叫唤：“高，晚饭好了。”
“好的，晓晓。我马上进来。”黑衣男人把脸紧紧贴在爬满皱纹的褐色树身上，低声呢喃着：“晓晓，吃晚饭了。”
梁希看着白布盖住的涂燕，泣不成声。她真的很难接受，刚才还和自己畅谈心事的鲜活人儿，此刻却没了生息。
“三石哥，生命真的好脆弱。”
“生命不脆弱，脆弱的是人的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先好好爱护自己。要先爱自己，才有资格去爱别人。”
梁希苦涩着说：“你应该去当心理咨询师。对不起，我没能帮到涂燕。”
“小希，我们都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要责怪自己。”
“也许我没来这里的话，反而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小希，这跟你真的没关系，是她自己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从她伤害涂山峰后自首就已经说明问题，她本来就是打算同归于尽。”
“为什么要同归于尽呢？”
“一直以来支撑涂燕活下去的，应该是她口里的女儿平平，但是平平却不肯认她，这可能让她心生绝望吧。不过她想杀涂山峰倒是非常令人费解。”
“涂燕曾经跟我说过，涂山峰对她非常好，简直千依百顺。”
“所以她怎么会忍心去伤害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呢？”
“我觉得可能是涂燕有些事情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有时她跟我说话会避重就轻，我觉得她有些时侯并不像是一个精神有障碍的人。”
“小希，后续调查就交给我们吧。今天真的辛苦你了，时间这么晚，你是在这里住下来，还是回去重庆？”
“我回重庆吧，反正呆在这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我还得守在这里。”
“三石哥，谢谢你今天给我上了宝贵的一课。”
“宝贵的一课？”
“先要爱自己，才能有资格去爱别人。我想我可以彻底放下了。祝你和蓝蓝姐幸福！”
“谢谢你，小希。你会找到你的幸福的。”
杨磊很想给林墨蓝打一个电话，告诉她涂燕的事情，但是他拿出手机，最后却忍住了，对他来说，时机仍不成熟。为了不再出什么意外，杨磊在白山区人民医院守了涂山峰一个晚上，涂山峰总算没再出什么问题，秃头医生说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
一大清早，杨磊突然接到了林墨蓝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惊慌失措：“三石，高寒在他的家里被人杀了，李晓也不见了，高小潇吓傻了，我问她什么她都不肯回答。”
“什么？墨墨，你先不要紧张，你报警了没有？”
“已经打了110。”
“好的，你先保护好现场，我现在马上赶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