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霁,绿隐山间。
他在林中,沉默静坐,指尖微动。悠扬好听的琴声里有着不为人所察的落寞,倏忽间,叫好声传,那个人踏破光与影的缝隙,在绿意尽染的林木的衬托里,就那么突然又恰好的,带给了孤高琴者枯燥的人生以新生之光。
从此,浮生皆欢。
在高山流水的雅声里,在寂静无人的深山中,在皎洁迷人的月色下,他为他尽情奏曲,他听他直白琴心。素昧平生,已然知己。他志高山,那人立言“善哉,峨峨兮若泰山!”,他志流水,那人便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凡他琴中所思,所念,所想,那人必都顷刻了然。有友如此,夫复何求?嘴唇轻扬,他心下暗想,世间应再不会有第二人,能如那人一般了解自己。
人生能得此一知己,足矣。
后来,又过了很久,他与他分别之时,相约来年中秋汉阳再聚。
然世间好物总不坚牢,愈美,就愈易碎。
就如他和那人,那个名叫钟子期的青年的缘分。
他抱琴赴汉阳时,正值钟子期百日。问路的老伯垂泪告诉他,那人临终前还念着和他的中秋之约。
钟子期一直在等着俞伯牙的琴音,可是他永远也等不到了。
于是便是墓前痛哭,便是琴破声绝。他破琴绝铉,发誓终生不复鼓。只因这世间已再没有能让他甘愿为其奏曲的人。他和他的友情就宛如置于掌中的流沙,明明已及力紧握,却终究还是黯然消逝。
多惋惜,但又多庆幸,最起码那个人曾经出现过,最起码他也曾经拥有过。
此情无关风月,亦不涉亲缘,却也令人刻骨,永生铭心。
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终身不复鼓琴,以为世无足复为鼓琴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