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选择公共交通出行时,很多因素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车上刺你耳朵的喧嚣不受控制的钻进来;不巧,坐在你旁边的人隐隐有一股难闻的体味;拥挤时,总不免会与陌生人有着各种身体的亲密接触,而无论美丑男女;虽然你的选择可以是自由的,但路线却并不自由,哪怕车子途经的某处就是你此行的目的地,然而,车未到站,固执地沿着它的既定轨迹行走,你只能望着那目的地渐行渐远。
这是某种意义的不自由,因为躯体有一个不受你控制的承载体。一旦下车,我们就转为了自由状态,如何行走,行走的方向,路途之远近,速度之快慢,皆由你来定。你可以缓缓前行,一面欣赏沿途的风景;也可以疾步竞走,只有目的地而心无旁骛;累了就歇一歇,饿了,你也不妨找个路边的小店饱餐一顿;若是看到路边草地上长了一朵朵可人纤细如繁星一般的细碎小花,自然可以驻足观赏,甚至调起皮来偷偷拐进草地中闻闻花香,或者采摘下来做成花环戴在爱人头顶。
行走的自由是用躯体劳累与疲惫换来的。
1875年,兰波20岁。那年,他一举完成了《地狱的一季》、《灵光集》和《精神狩猎》。之后,兰波就未曾创作过一首新诗。之后的五年,他开始行走,但我理解为这是一种流浪与放逐。
1875年,兰波从斯图加特前往意大利,坐火车途经瑞士,之后钱囊空空,于是改为步行,穿过圣戈塔尔,精疲力竭地到达米兰。之后他试图步行前往布林迪西,由于中暑,瘫倒在利沃诺和锡耶纳之间的道路上。被遣送回马赛后,兰波先是前往巴黎,随后再次回到故乡沙勒维尔。
1876年,兰波在剃光脑门上的头发后,出发前往俄国。但他在到达维也纳后止步不前:他被马夫打了一顿,奄奄一息。随后兰波加入荷兰军队,却在印度尼西亚的沙拉迪加叛逃。
1877年,兰波计划取道不莱梅到美洲。不知什么原因,他却在斯德哥尔摩当了一名马戏团售票员,随后又返回沙勒维尔。
1878年,兰波在马赛登船前往埃及。路途中,他染上恶疾,被遣送回过。兰波步行返家,其后在瑞士重新出发。他再次从圣戈塔尔徒步到达热那亚,然后在那里搭船前往塞浦路斯。船行中,他居然当上了船上的小头目。到1879年春,他高烧不退,无奈只得回家休养。冬天,又启程前往马赛,因再次受到病魔的侵袭,不得不半路折回。
1880年,兰波又踏上行程,前往塞浦路斯,穿越红海,来到亚丁。兰波在亚丁和哈勒尔之间,穿行了数十年,游走在沙漠和山峦间。
1885年,兰波准备通过商队把一些武器和弹药运送到肖阿,然后倒卖给梅内利克国王。他孤注一掷尽倾所有来完成自己生命中最后一次赌注。这个过程经历了种种挫折,甚至连续五十日跋涉在最干旱的沙漠中,穿越了一片浩瀚充满艰险的玄武岩沙漠。兰波自己的记录是“这些道路让人联想到月球上那些可怖的图景。”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却没有找到国王,运输的武器找不到买主,亏得血本无归。
1891年,他因为双腿膝盖完全僵直,只得躺在担架上永远地离开了哈勒尔,最后回答了故乡。就在如此病痛消瘦的困境下,兰波仍然无法抑制这颗浪荡的心灵,于1891年的夏天,决定再次出发,期望在马赛乘船前往阿尔及尔或亚丁。可惜身体不佳,到达马赛后就只得住进医院。至此,兰波藏着内心的生命能量已经消散殆尽了。即使如此,在临终前,兰波仍然呐喊着:“快一点,大家都等着我们!”
1891年11月10日,兰波在马赛的圣母医院辞世。医院的死亡登记薄上,写着:“出生于沙勒维尔,途径马赛。”
兰波真的是文学界的一朵奇葩,他有如此高的才华,却竟然在如流星般短暂生命的最后十余年,游历了如此多面貌文化不同的国家,亲炙了沙漠、大海、森林、都市、荒原,经历了如此多的人事,商人、小工、军人、乞丐、水手、甚至贩卖军火,却再也不曾写过一行诗句。真的是文学史上最大的遗憾。
走,走,戴冠穿衣,两拳插入衣囊中,悠然离去。
向前,上路!
出发!
真是风云变幻,突然袭来如战争中马蹄一般密集的暴雨。我坐在快速公交上,看着一侧行驶的汽车劈波斩浪。车玻璃好像正在被浇水一般,一股股雨水刷下来。站台是有遮挡的屋顶的,可是冲上来的乘客好像还是从雨中冲出来似的。我之前还在考虑是否要从少陵路口下车,然后步行经清水河到浣花溪附近,抵达草堂小学,如今看来根本不用想了。没有伞,即使是转乘汽车,恐怕也要遭受淋漓之苦呢。或许只有在站台等待,看雨的疯狂暴虐会否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