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萨冈的处女作,这本书并不长,我在看话剧前的下午读完,带着一丝还不及细想的疑惑和怅然,去感受黄湘丽一个人的情感轰炸。因为之前看过黄湘丽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也是同样的经典改编,她一个人演完全场,所以来之前我是有所期待的,而实际也超出了预期。
一出场黑裙短发怪异站姿和令人嫌厌的口气,就像极了原著里的塞西尔——一个恣意任性的少女,她虽然双手低垂着,但背后黑色的羽翼倒影在舞台上,却莫名的像一个张开双臂向天求索的姿势。
故事并不复杂,18岁的少女塞西尔,她中年丧妻的风流父亲,父亲的情妇艾尔莎,和热爱她父亲追逐而来的安娜,时间是夏天,地点是海滩度假屋。
而她父亲是个不知情归何处的风流浪子,半年就要换一个女人,如同艾尔莎一样年轻、漂亮、愚蠢的女人。安娜却是不同的,她“太精明,太自尊”,当塞西尔面对艾尔莎时她是自如的,而当她面对安娜时她又是自卑的。
塞西尔自卑中又有渴望被认可的部分,当她看到舞会前穿着月光灰礼服的安娜,希望她注意到自己,又失望于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那时安娜的心全部放在了另一个男人身上,作为一个理智且自持的女人,爱上一个浪子本身就是悲剧。
在话剧中,黄湘丽的表演使这一种渴望具象了,“是你很出色”,“是这条裙子的灰色很出色”,一个人的自语有时胜过人群中的千言万语,一盏孤独的灯光下无力的赞美,具有前所未有的张力。
三个人感情的转折点在舞会将结束时,塞西尔看到躲在车里的安娜和父亲,她因咒骂安娜挨了一耳光,他们在她眼中是“勾引男人的女人”和“勾引女人的男人”,然而这样两个人一夜之后竟然要结婚了,对此塞西尔充满了未知的恐惧,恐惧里又带有小小的希翼。
她将来的生活将是一种由安娜的文雅和机智来巧妙平衡的生活,她将处在这种过去羡慕的生活里,然而她又是不安的,她无法坦然面对改变。
有序和无序天生就是矛盾的,当安娜企图管束塞西尔时矛盾爆发了出来,于安娜来说是阻止无知少女行差踏错,于塞西尔来说就是无端绕上的锁链,她已然视安娜如毒蛇。
塞西尔计划让她父亲重新爱上艾尔莎,从而达到赶走安娜的目的,计划真蠢,但她一定会成功,因为她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她父亲,耽于享乐厌恶束缚,易被吸引难以持久,安娜倾其所有赌一个男人的真心,最后输的一塌糊涂。
而当安娜绝望而泪流满面的脸孔出现在面前,塞西尔终于触动了内心深处的灵魂,她发现安娜不过是一个“活生生的,易动感情的人”,而她爱安娜。
明悟和悔疚总在某一刻显得无用,塞西尔无法挽回安娜,她说“你们不需要任何人”,她说“我可怜的小姑娘”,或许安娜早已明白一切,塞西尔只是撕开了一道伤口——你终究不能向一个不爱你的人要求忠贞。
安娜死了,萨冈给予她的结局短促而干脆,她开车驶离别墅的夜晚堕下了悬崖,她死的并不那么好看,塞西尔并没有看到她最后的面容,安娜依然是记忆里的样子,精明而自尊。
但一个女人的自尊又是那么脆弱难以凭恃,当自尊不足以支撑她脆弱的躯体,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落水人手中的浮木,可以救一时,不能救性命。
塞西尔又是自由的了,她爱就爱恨就恨恣意欢笑恣意浪费恣意燃烧自己,她把安娜带给她的情绪归结为“忧愁”,有序输给了无序,温柔输给了放纵。有的人是黑洞,自然吸附任何好的可能,而后忧愁就是挥之不去的情绪。
塞西尔和父亲回到了巴黎,在沉寂了一个月之后又过上了从前那种生活,只是在午夜梦回时,她会想起安娜。她渴望成为安娜,最后却成为了艾尔莎,而她比艾尔莎聪明的部分都将变成她的痛苦。
塞西尔已经死在了那个18岁的夏天,而萨冈是永远年轻的,她是红尘俗世里最干净的存在,她曾在生前给自己写下墓志铭:
“1954年,萨冈以一本菲薄的小说《你好,忧愁》出道,在经历了令人愉快而又草率的一生和一些列作品后,她的消失只是个对自己而言的丑闻。”
不管巴黎的夜晚有多么繁华,情人的轮廓有多么明媚,这始终是塞西尔一个人的故事,一个人的独角戏。
你好,忧愁,那忧愁是少女嘴角隐隐地笑。
那忧愁,是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