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叶薄荷
我是特别害怕冬天的。佛家有句话叫“饥来吃饭困来眠”,说的是饿了便吃饭,倦了便安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便是怡然自得的智慧境界了。而我,则刚刚相反,往往是身在和暖安详的春天,便隐隐忌惮隆冬腊月了。杞人忧天,大抵是形容我这种人的。
白昼开始变短,才刚过五点,日影倾斜,天色便渐渐隐去了,街边的铺子开始打烊,下班的人们感叹一天又过完了,而到了晚上七点,夜幕已然笼罩了整片大地。穿着大衣长靴蜷着身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仍然因灌进脖子的冷风不禁打了个寒颤。路上行人很少,鹅黄的路灯把人影拉得苗条瘦削,愈发显得形单影只,这一点鹅黄渗出的暖意,便显得格外的珍贵。冬天,万物仿佛随着它的到来而沉沉睡去了,包括希望,包括温暖,包括色彩,连唤醒它的力气也没有了。
大约是在几年前开始对冬天生出敌意的。大三下学期,我搬出了宿舍,一个人租了个小单间为考研做准备。住宿的条件并不好,没有空调,没有电暖,热水限时供应。窗外寒风簌簌,手脚冰凉生出冻疮,一边看书一边搓手跺脚。睡前泡脚,在蒸腾的白雾里,开始怀念旧时的好。在那样一种难堪的境地下,我开始讨厌冬天。
记得小时候,小孩们都是翘首盼着冬天来临的。冬天,其实是很美的。小时候学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便觉有一种凄凉的美。冬天来了,意味着要过年了。有花花绿绿的糖果,香甜可口的水果,各式新奇的炮仗,若是碰上大雪,就更有意思了,屋外白茫茫一片,雪洁白绵软,像棉花糖,女孩舍不得踩上去,希望留一块完整的白。屋檐下挂着一簇簇晶莹剔透的冰溜子,分外好看,男孩们拾起雪球砸过去,淘气一点的用炮仗点燃了丢过去,引得叫声连连。小孩子好像是不怕冷的,有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就像傻瓜一样可以乐呵半天。
每逢冬天,爱做针线活的姨妈做好了爱心牌毛衣和毛拖,邻居老太也捎来腌好的豆角、咸菜。再大了一点,开始上学,放学回家,立马围坐在暖炉前,母亲早已做好了我最喜欢吃的腊肉炖白菜,我们仨边吃饭边聊天,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即便是上了中学,晚自习回来吃上一口热乎乎的挂面,连睡觉也是伴着香油的味道。甚至08年的冰灾,我的记忆都不是关于寒冷,而是小伙伴们骑自行车滑倒后讪笑着爬起的场景。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我忽然明白,冬天并没有变,是故乡的远去让我觉得冬天变冷峻了,变得不可爱了。小时候的冬天,有家人的陪伴,不管怎样都是热热闹闹暖暖呼呼的,自然也就不会觉得寒冷。
国庆节回乡,恰逢奶奶生日聚餐,因为亲戚后来都搬到一块儿住了,呼朋唤友非常方便,我和爸爸挨家串户地叫亲戚出来吃饭,不用电话,不用坐车,应一声即放下琐事出门相聚,这样原始的方式竟让我觉得十分感动。
冬天,一如既往地要来临了,而我,依然一无所有……
但我依然像小时候一样,抱有一点暖意的期待着……
期待今年的冬天下一场小时候那样美丽的雪……
期待会有某人的出现,将我冻僵的双手揣进衣兜……
期待一年之末,我在乎的人都会有所收获……
因为我相信,只要心存暖意,世界便不会回报你无限冰凉,希望,总是有的,只是慢了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