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我也许正是因为在童年接触了书,后来才会学师范,当了老师。
我家住在北方的一个小县城。我爸曾是县钻井队队长,我妈是大集体工,在单位养过鸡,当过裁缝。我们住在爸爸单位盖的平房小院里,家家户户只有一墙之隔。
记事以来,我们几个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孩女孩,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争吵、和好,又争吵、和好。
七零后的人对下面的玩法一定不陌生:暑假,我们五六个人在门外跳皮筋,玩到外面一片漆黑还不想回家。或者聚在一处盖了半截的院墙外,从墙上一个一个往下跳,比谁的胆子大。要么把人家盖房子的红砖块搭成“摩托车”,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在黑夜中 “飙车”,威风得很。
夏天的中午,地面晒得烫人的脚,树叶也懒得动弹。我和小伙伴一人骑一辆有横梁的大自行车,在大路上到处溜达,累了就躲在树下聊天休息,经常膝盖摔得新疤摞旧疤,却开心得不得了。
大人们呢?工作了一天,晚上 ,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聊天,高低起伏地划拳猜酒。我们小孩早已习以为常,看大人喝醉了跌跌撞撞地回来,赶紧钻进被窝假装睡着。女人们,要么坐在一边拉家常,要么到有电视的人家,围坐着看电视,或抱着小孩打瞌睡。
后来,爸妈和邻居把我家的方桌当麻将桌,铺上床单,哗啦哗啦搓起了麻将。在一边画画的我,常常被麻将清脆的声音吸引,趁大人不注意时摸摸麻将,又硬又滑,真好玩。有时候三缺一,我和哥哥还被叫来码牌、接牌。七八岁的时候我俩都会打麻将了。
也许后来爸爸意识到这样会影响我和哥哥的学习,家里再也没有打麻将的人来。爸爸从当时的很低的工资里抠出一部分,给我和哥哥买了很多小人书,订了《中国儿童》《少年文艺》杂志。现在想来,爸爸多么有远见啊,当时一星期可能都吃不上一次肉,但是却舍得拿钱订杂志买小人书。
哇,那时候,手捏一本小人书是一种多么好的感觉啊!黑白色的图画,几句话就是一段小故事,一会儿就能翻完一大堆。
还有大开本的儿童杂志,里面的内容花花绿绿的,翻开有一种淡淡的墨香。我印象最深的是小龙和小丽的故事。小龙和小丽到乡下奶奶家,吃到了城里没有吃过的新鲜玉米、红薯、南瓜,特别香甜。看得我经常咽口水,痴想着如果我也有一个乡下的奶奶该多好。
后来有一阵,爸爸还订过《异想天开》这类科学类杂志,那段时间,我就成天想着我要发明的东西,甚至还给编辑写信寄过我的异想天开的发明点子,不过并没有收到回信。
后来我上初中,每个月都会收到《小说月报》《收获》《十月》这样的大书。摩挲着厚厚的封皮和里面细腻的纸张,我像捧着宝物一样珍惜。我总是在第一时间,迫不及待地想看书里写了什么,虽然有时候我还不太读得懂。也许,那时候人的思想真的很匮乏,读书也就愈发珍贵。
记得有段时间,每天做完作业,爸爸坐在我们写作业的方桌旁,拿出一本《收获》或《十月》,用带着方言的语调给我和哥哥读里面的文章。虽然有时候觉得这些故事并没有儿童文学里的好玩,但听着听着我竟也听出了乐趣。记得听了评剧家新凤霞小时候的故事,我立刻对故事和漫画插图感兴趣 ,自己还找来反复读了好几遍,读着读着竟笑出了声。
我经常会翻出看过的小说,一看就好半天,在里面的故事中沉浸很久很久,忘记了外面的时间,忘记了身边的琐事。
那时候,家里来了新杂志,我和妈妈都想先看,印象中我常常为这个和妈妈生气。每个月我都盼着杂志早点到,每天都有一份期待。
可惜的是,不知为啥,后来爸爸再没有订杂志。家里后来出现了一些花花绿绿杂七杂八的故事书,内容也不好。
上高中了,我家搬到一栋砖房里,和原来的邻居联系少了。课业负担加重,我每天写作业到很晚,性格也变得封闭起来。有时候叛逆心极强,几天都不和父母好好说话,自己总躲起来写日记,心里有很多烦恼,又不愿对别人说。
那一段时间,自己也不知道去买书看书,日子混混沌沌的。没事的时候,就喜欢翻看语文书里关于《红楼梦》《西厢记》等节选的课文。尤其是红楼梦,看了一遍又一遍,感觉自己就是那个“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的林黛玉。心里纵有千千结,但表现出来的却又是另外一种样子。
这就是我的童年、青春期和书的渊源。现在想起来,还是非常感谢爸爸,他有意或无意地引导,在我心里播下了书的种子。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也许是因为性格的原因,甚至不知道向同学或其他人借书,也不知道自己去买书,只是被动地接受别人给我的影响。但是,也从家里人订的杂志中汲取了最初的底色。
多年后我还在感慨,如果当时没有那些书的陪伴,可能在成长的路上,会有更多的对生活的怨怼和不满吧。而书,把这一切都消解了,淡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