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小爱的病情到底如何?”慧心一进来就忙着找血,都还不知伤势是个什么情形。
“很严重的车祸,是从腹部碾压过去的,从目前拍的片子上来看,两侧骨盆粉碎,右髂总动脉断裂,失血严重。如果没有血她挺不过今晚。”医生指着电脑屏幕快速地说道。慧心看到那个支离破碎的骨盆目瞪口呆,头皮发麻,心也缩成了一团。胖胖的小爱,没有骨盆的支撑身体该怎样站立?后面医生说的一大堆医学专业词汇和语句慧心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们联系到她的家人了吗?等下血到了马上做手术,得有人给她签字。”
“还没有。”
慧心又和裴总通了个电话,派出所那边还在联系,只是大半夜的哪里去找人。
“你是小爱的什么人,她现在醒了,情绪很不好,你去安慰一下她吧。”
慧心还在琢磨怎么才能联系到小爱的家人,听到医生招呼她进去,赶紧应了一声,尾随医生去了重症监护室。
监护室通道曲曲弯弯,慧心紧握双手,呼吸有些急促,她不知将面对怎样的小爱。
监护室异常安静,慧心一眼看到小爱的病床。苍白的脸,凌乱的头发,一层被褥盖着小爱的身体,露在外面的双脚肿胀,发灰的惨白。慧心握住小爱的右手,冰冷的手令慧心一颤。
“小爱,我是兰老师,我来看你了,别怕,医生会全力救治你的。”慧心镇静而温柔地对小爱说。
“我的肚子痛,我的腿没有知觉了,我好害怕我的腿保不住。”小爱无力地说道。
“别怕,呆会儿医生就给你做手术啊。”慧心轻抚着小爱的手。
“对了,你爸妈的电话是多少,我联系她们好吗?”
“我背不出,你用我的微信登录能找到她们。”
慧心赶紧用备忘录记下了小爱的微信号的密码。
“好了,病人不能说太多话,你出去吧。”
“小爱,加油!你能挺过去的,加油!”慧心紧紧地握了握小爱的手,不得已离开了监护室。
青在监护室门口不住地向里张望,看到慧心出来,紧张地问到:“小爱怎么样?”
“还好吧。青,快,用小爱的微信登录,找一下小爱的家人。”
阿弥陀佛,无需手机验证码,顺利登录。微信通讯录里看似小爱爸妈的人打过去都不对,一个家人群里又有一百多位联系人,名字也是五花八门。慧心和青见到可能的名字就直接播语音通话,不是没人接,就是远房亲戚不熟知。看来真是个大家庭。终于一个叫长云的人接通了电话,是小爱的表哥,听明来意,表哥赶紧去联系小爱的父母。一块石头落地了,几百里外的家人终于能早点赶来了。
“血到了,准备造影检查和手术。”两个医生招呼着奔向监护室,刚才讲解片子的医生拿了一沓文件对慧心说:“现在她家人到不了,你是她的领导,你能帮她签字吗?”
“嗯!”慧心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医生简单介绍了抢救手术,先保腿,做人造血管连接术,再做清创和骨盆支撑。各种知情同意书,委托书,慧心知道没有必要细看,医院能考虑到的风险都会告知的,决定都得病患家属自己做。一页一页,慧心签了十几个名字。
“等下手术前的麻醉还要再签字的。”医生飞快地说道,拿着签好的文件走了。
慧心呆坐在椅子上,电脑屏幕还是那张骨盆的片子。骨盆两侧的那种破碎,根本没法打钢钉或是钢板;最粗大的血管在骨盆与股骨连接处断裂。慧心仿佛看到鲜血在不断地向外喷涌。慧心打了个冷战,赶紧把头扭转过去。
“铃!”一个陌生的号码。慧心知道一定的小爱的爸妈。
“喂,我是小爱的爸爸,小爱怎么了?”慧心耳边传来一个有浓重地方口音的声音。
慧心镇定了一下,用平稳的声音说道:“小爱爸爸,我是小爱的领导。小爱今天下班回家路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抢救,您能尽快赶来吗?”
“车祸?严重吗?”爸爸焦急地问道。旁边传来一个女人焦急的家乡话,慧心知道那一定的小爱的妈妈。
“可能有点严重,目前还不是非常清楚。呆会儿会做手术,我先代您给她签了字。”
“哦,我们马上赶过去,谢谢你啊!”
“不用谢,叔叔。你们路上注意安全,现在疫情还很严重,你们把证件都带好,实在不行到派出所去开个证明应该就可以进上海的。”
“还不知这一路得多少关口检查呢。”青在一旁担忧地说。
“是呀。”慧心说着存下了小爱爸爸的手机号,又用手机号加上了他的微信。
不多时,医生将小爱推出了监护室,要先到一楼做血管造影,再到二楼手术室进行手术。乘着等电梯的功夫,慧心拨通了小爱爸爸的微信视频。两张饱经风霜焦虑的脸显现在屏幕上。
“小爱,小爱,你听得到吗?你怎么了?”妈妈带着哭腔呼唤小爱。
“我被车撞了,好痛,我的腿没有知觉,我担心我的腿保不住了。”小爱痛苦地对着屏幕中的爸妈。
“别怕,别怕,我们明天就能到了,你听医生的话啊。”爸爸妈妈叮嘱着小爱。
手术推车推进了电梯,信号中断了。
血管造影是了解血管断裂的情况,以便实施手术。听说,医生请了上海最好的血管连接术医生来手术。这让慧心和青对这家医院的高效救治刮目相看。
一楼走廊里,一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大爷,穿着绿色的手术服式的衣服,外面披着一件棉衣,光脚拖着一双洞洞鞋,一手扶着手术推车,沉稳地坐在椅子上等待接小爱进手术室。已经十二点多了,造影做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慧心和青还有青的老公在造影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着。隔着门,他们屏着呼吸听几个医生在里面热烈地讨论着方案。
检查室的门开了,手术推车推了进去,青的老公帮着医生一起把小爱抬上了推车,各种管子挂着、提着,几个人快速地把小爱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室门关上的那一刻,慧心想到了电视里面抢救室的画面。冰冷的大门,死寂的走廊,缓慢的时钟,这一切就包围着她。不多时,门开了,一个医生拿着麻醉通知书,让慧心签字。风险,还是风险,没有谁能保证小爱能安全地下手术台。慧心飞快地签下了名字。手术室的门又恢复了冰冷。
慧心和青并排坐在椅子上。青的老公先回家照顾儿子了,因为婆婆摔伤了胯骨,她们只能自已照顾已经上预初的儿子。墙上的屏幕亮起了小爱的名字和手术中的字样,像极了电视里的画面。等待,焦灼的等待开始了。慧心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等待,甚至妈妈当年病重时她都因为远在沈阳读书而没有经历。无助的寂静让夜晚变得更加漫长。
又一个陌生的电话响起来。这么晚会是谁?
“您好!我是小爱的弟媳,我和她弟弟现在从义乌赶过来,麻烦您发个定位给我。”一个女孩子细细的声调传来。
“好的,你们慢点儿开,注意安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慧心和青坐累了,在走廊里溜达了一会儿。这时,那个推手术推车的老人从另外一侧的门出来了,慧心和青赶忙跑过去问老人家里面咋样。老人淡定地说:“没事,放心,她没事。”慧心和青的心略为安生了一些。
“哎,这些医院的医生、护工真心不容易,这样的夜班随时都得盯着。”
“是呀,咱现在要是熬个夜班得虚脱几天。”慧心感叹道。年岁不饶人呀,好汉不提当年勇。
“铃!”电话响起,是小爱的弟媳。
“领导,我们到花桥了,很快就到了,姐姐现在怎么样?”
“还在手术中,刚才出来个老人说没事。放心,你们慢点开啊。”
慧心感觉到有点饿了,都三点多了,胃早就排空了,不睡觉自然就会有饥饿感了。她俩来到一楼的罗森。超市店面不大,吃的东西不少,只是蒸食没有了,只能吃个泡面了。店员是个小伙子,蹲在地上精神头儿实足地在打游戏,见来了顾客,赶紧站起来。
“这么晚还在医院?”
“嗯,在手术中呢。”
“严重吗?”小伙一边结账一边关切地问道。
“应该挺严重的。”青皱着眉头沮丧地说。
“没事,这里严重的病人多了,大部分都能好吧。”小伙说着把泡面冲上了热水。“门口的微波炉可以用,中火转1分钟就好了,免得扑出来烫到。”小伙热心地说完就又蹲下去打游戏了。
慧心和青把泡面端回到二楼手术室休息区。一碗热呼呼的面吃下去,人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小爱工作真的很认真,很负责。昨天下班前她还给我和组里人发邮件,她今天调休的,所以她把要交接的工作详细地写了下来,条理很清晰,一看就很清楚要干些啥。”
“她来了快两年了吧?平时我难得和她说话,总是看到她笑咪咪地,不慌不忙的样子。”
“是的,总是不声不响地就把事情做好了,事情交给她做特别让人放心。”
青和慧心正聊得入神的时候,小爱弟媳的电话又打过来了。
“领导,我们到医院里了,在哪栋楼啊?”
“你们在停车场等我,我下来接你们。”
慧心和青小步跑出急诊大楼,远远地看到停车场方向有两个瘦小的黑影在四处张望。慧心和青快步走上去。路灯下,一对半大孩子模样的小夫妻。弟弟浓眉大眼,瘦削的脸庞;弟媳也是大眼睛,纹了新式的眉毛。他们穿得都不太多,吸着冷气,靠在一起。
“走吧,我们快进去吧。”慧心说着带他俩走进了急诊大楼。
手术室的大门依然紧闭,她们四个人在门口向里张望了半天。手术室里的通道很长,尽头还是一扇门,也许里面就是手术台?看看没有动静,他们回到休息区坐了下来。
“我姐是怎么出的车祸?”弟弟一脸愁容地问道。
“嗯,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清楚,我是晚上直接到医院的,说是被大卡车撞倒的。”
“啊!那种卡车最可怕了!她是走路还是骑车?”
“嗯?”慧心还真是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爱是骑电动车的,她之前是坐公交车,因为疫情的关系,她买了电动车,这才骑了没有几天。”青赶忙说道。
“姐姐那么胖,估计骑车技术也不好。”弟媳焦急地推测着。
“医生怎么说的?严重吗?”弟弟惊恐的眼神里满是疲惫。连夜开车几个小时,也真是不容易。
“呃,”慧心迟疑了一下,她不忍心把那个片子的情形描述给他们,他们看上去还是个孩子,那么说一定会吓到他们的。
“压到的主要是右腿,血管断了,骨盆也有骨折。医院请了上海最好的血管手术医生来给姐姐手术,你们别太担心。”慧心尽量平静地说道。
两个人睁大眼睛,泪水立刻充满了眼眶。弟媳拉着老公的胳膊,紧张地问:“姐姐的腿会不会有问题?”
“现在还不太清楚。”青忧虑地说。
他们正说着,那个侧门又打开了,走出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还没等几个人赶上前,他就急匆匆地走开了。没过几分钟,那个医生拎着一袋子东西又走回来了。几个人赶紧上前拦住了他。
“医生,小爱情况怎么样?”慧心焦急地问。
“血管接好了,不过不知能不能打通,失血太多了,人比较胖,支架太小,我去拿大的支架了。”说着医生急匆匆地进了手术室。
弟弟和弟媳一听,眼泪就刷刷地流下来了。“姐姐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呀?”两个人抱着哭了起来。慧心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们,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等待,还是焦灼地等待。弟弟和弟媳哭累了,靠在一起,他们太累了。慧心和青也干坐着迷糊了一会儿。
六点,天有些蒙蒙亮,清洁工开始做清扫,有些早班的医生护士也陆续地进来了。他们几个站起来略微活动了活动。虽然医院不太冷,身子还是有些僵硬。青去一楼超市给大家买了早餐。虽然感觉不到是否饥饿,慧心还是吃了个包子喝了杯豆浆。手术已经六个多小时了,到底是什么情况,要这么久。还是不想了,让大脑一片空白吧。
医院的人越来越多了,忙碌的一天又开始了。
八点半左右,侧面的门里出来了个高个子医生,几个人跑上前。
“医生,怎么样?手术成功了?”
“血管接好了,今天看看能不能通吧,是从左腿引了一根血管,又接了一段人工血管,做了大部分清创。现在人还没醒,等会儿醒了就可以推出来了。”医生简单地描述了一下。
能安全下手术台就是好事。几个人舒了口气,弟弟的神情稍微舒缓了下来,弟媳露出了开心地笑容。
昨夜慧心找安保主管安排的同事赶过来接班了,慧心嘱咐了几句,和裴总通报了一下小爱的情况,又给公司的付总发了条短信,昨天六十几岁的付总也赶来医院看望了一下情况。今天下午,小爱的爸妈就能赶到了,慧心得先回去休息一下,下午还得过来看望他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