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夜,窗外的霓虹灯反射到客厅里,光怪陆离的光线不停地游走,让房子里的氛围莫名有些古怪。
张泠面无表情地在客厅站了片刻后,又像是幽魂一样在这个不大的房子里到处溜达。
一个卧房里睡着鼾声如雷的男人,退后的发际线,油腻到发亮的皮肤,刺鼻的烟酒臭味,让女人心生退意,轻手轻脚地退出来关上门,退出了他的空间,也退出他的世界。
另一个房间不大,上下两层的木床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两个木质书架挨墙放置,再加上床头的五斗柜和一个多层塑料窄抽屉斗柜,把这个不大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床上两个男孩子睡得正香,弟弟在偶尔的呓语中还在结结巴巴里背诵着什么。
张泠摸到卫生间里关上门打开灯,站在镜子前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镜子里的女人花白短发直直愣愣地铺在脑袋上,显得圆润的脸庞愈发肥润。她的眼睛无神地盯着眼前的镜子,下巴在不长的脖子堆了几层,嘴角下垂,把对生活的不满溢出言外。粗胖的身材显得有些雄壮,圆润的肩膀,向外膨出的肚子,粗糙黝黑的手掌......所有的信息都在透露着,这是一个被生活的大手磨折了脊骨,失去了精气神的中年女人。
走到客厅,她看到桌子上摆着的几张单子,医院的检查单,上面清晰地写着“二型糖尿病,高脂血症”的诊断。
42岁的年纪,应该还是风华正好的年龄,她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的只是令人沉重的绝望,找不到想要活下去的生机。
仔细探寻她的记忆,从面对殴打和辱骂只能无声地蜷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抱紧发抖的身体,少年时面对骚扰只能自己躲开不敢做出一丝反抗,她不知道什么是爱,只能在自己想象的爱情里沉湎,在温暖的假象里走入婚姻,在男人的PUA里失去了自我,变成了一个卑微怯弱随波逐流的妇人,又在他的打压下找不到活下去的勇气,无数次地想要一死了之。
她坐在那里,在冥想里把意识放到了这具身体里,一寸寸地感受着她,感受着隐藏其中的委屈和积压成黑色的情绪,那些委屈痛苦挣扎如一条条漆黑的丝线,把她包裹其中,那些淤积于身体里的赘肉和脂肪,就像是她无法挣脱的桎梏和痂壳,保护着她,困囿着她,要她在无边的黑暗里慢慢窒息。
她渴望光明和温暖,试探了多次,伸出触摸光明的双手,在差点儿触碰到希望的悬崖里被狠狠地推了下去,在一个人的深渊里任悔恨痛苦啃噬着自己,再也不去想外面的光明和温暖,沉沦在自己的痛苦里任自己和黑暗融为一体。
这样的妇人啊,这样的废材啊,该如何才能活出一份属于自己的自我啊!
她躺在狭窄的沙发上,任思绪纷飞。这样的人生她不接受,她对躲在黑暗里哭泣的女人说:“别怕,我在。咱们一起往前走,不依靠别人,用我们自己的智慧和行动来疗愈受伤的你和我,我们一起努力,完成对自己的救赎,活出自己。”
她微笑着渐渐睡去,不知道那个哭泣的女子有没有答应。
她要努力,为自己为那个哭泣的女子。
不论如何处境,任何年龄,都不能放弃自己。人生如山间悠长崎岖的小径,艰难陡峭,却也有可人的风景在转角处引人向往。
加油吧,自己。
虽然想着奋起自救,可是张泠对此刻的现在仍然没有半分头绪。第二日循着生物钟和身体的记忆,她早早起来做了一份早餐,看孩子们紧闭着困倦的眼睛蔫头巴脑地草草吃了几口后,就赶快带着书包循着记忆送到各自的学校。
到学校旁边顺便买了当日的食材后,慢悠悠地骑车回到家,发现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才仔细地梳理自己的记忆和现有的东西,想在现有的条件里找到以后行动的助力。